“不──”


    飛濺的血流滿一地,淒絕的慘叫聲連鳥雀都驚恐,飛撲的翅膀帶走暗夜的哭聲,不斷沁出的血鮮紅妖豔,將人的眼也染紅了。


    殘喘的氣息微薄得幾不可聞,氣若遊絲地不再有一絲血色,越來越冷的體熱如將熄的火把,忽明忽滅搖擺著,一息尚存。


    望著手中沾滿的鮮血,驚駭不已的風悲畫慘白著臉,眼中含著豆大的淚珠,不敢流的哽咽著,怯懦地將手往裙上揉,想抹掉那黏稠的紅液。


    她殺人了,真的殺了人,還是她最愛的人,她怎麽能下得了手,怎麽能……


    “紫……紫竹哥,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我不想殺人的,我不想……”嗚……為什麽她還是下手了,別無選擇。


    “沒事的、沒事的,不怕,不關你的事,你用你自己的力量破除了迷咒,你解脫了。”再也不受魔琴所控製。


    她抽噎地忍著淚。“可是我……我殺了人,都是血,都是血……手上、衣服上、你的胸口……全是血……好多、好多的血……”


    太可怕了,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血,擦也擦不幹,抹也抹不盡,不停地往外流,濕了她的鞋襪,也讓嫁裳變得更濕紅,散發惡臭的血腥味。


    一個人的身體內究竟有多少的血,汩汩如泉的湧出,紅了腳踩的土地,雙目所及除了血的顏色再無其他色彩。


    “別看,不是你的錯,用不著自責,你已經盡量不傷人了。”但是身不由己,她已做了最大的努力。


    紫竹輕撫著她散亂的長發,托起香腮,溫潤清朗的臉凝視慌亂水眸,以澄淨的眸光洗去她的恐慌,安定一顆不安的心。


    “真的不是我的錯嗎?可是我殺了人……”她從未這麽害怕過,一條人命就葬送在她手中。


    “不,你殺的是一把琴,血由琴身流出,你並沒有殺人。”她被血嚇壞了,才會驚恐不已。


    “我殺的是琴……我殺的是琴……”她喃喃自語的說道,眼角餘光瞟見按著胸的婦人。“啊──我娘她……她也在流血……”


    為什麽她殺的是琴,人也會流血?


    他喟然一歎,“那隻能說她咎由自取,害人不成反害己。”


    以自身的血喂琴,琴破人也傷,自食惡果。


    紫竹將懷中人兒抱向一旁,施以仙法除去她和自己一身血汙,感慨著善惡到頭終有報,人若一心為惡不肯醒悟,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血紅的琵琶裂成兩截,血由斷成兩半的琴身溢出,原來的血玉慢慢地還以原貌,露出一角雪白。


    血流得越多,白色的玉身越見擴大,不消多久琴身幾乎潔淨,雪白玉色展露無遺,血玉成了白玉,卻也是殘缺不齊的死玉,了無生氣。


    以身養魔的江天行利用琴來控製他人,他將師父夫婦全身的血放幹,放入半人高的桶子裏,再將白玉製成的琵琶置入其中,以月華養陰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撈起後再曬月九九八十一天,滴以自己的精血為它宿主。


    琴即是他,他就是琴。


    當風悲畫手中的匕首欲刺向心愛的男子時,她咬破舌尖以痛來反擊琴音的控製,在千鈞一發之際將一身的氣力全投注在琵琶,匕首一揮直刺琴身,毫無防備的江天行措手不及,因她驚人的衝擊力而後一跌,琵琶也離手而去,重摔落地。


    琴在人在,琴毀人亡,因為琴身已裂,他的胸口也像破了個洞似的流出血,當紅玉整個轉白,流盡最後一滴血,也是他壽命走到盡頭的時候。


    “不能救她嗎?她是撫育我多年的娘……”在風悲畫眼中,她一直認為風嬤嬤是女人,也沒人告訴她事情的經過。


    “這種人救他何用,死有何辜,何況他不是你娘,他是男人,毀了我們風家的兇手。”風怒雷揚劍一揮,破布殘衣紛飛。


    隻剩一口氣的江天行恨恨地一瞪,血不斷由口中噴出,毫無遮掩的平胸揭露他並非女人的事實,而是如假包換的男兒身。


    “什麽,她……他是男的?”怎麽可能,他比女人還更嬌媚……風悲畫錯愕的捂住嘴。


    “他抱走你是別有用心,因為他想折磨你,看你日日夜夜受苦,即使爹娘不在了,他也要他們死後不安心,讓你痛苦他才會感到痛快。”一個泯滅天良的惡徒。


    “大哥……”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難道撫養了她十幾年,娘……風嬤嬤對她的關愛全是假,隻為了取信她而作戲?


    她真的很難接受如此醜陋的真相,假意對她好,以親情牽製她,好讓她無怨無尤任其擺布,心機何其歹毒,而她竟當了十五年的乖女兒。


    風寄傲冷視至死都不悔改的江天行。“不用為這種人求情,死是對他最好的解脫,他早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不是想為他求情,我隻是想問他一句話。”見他一頷首,風悲畫在紫竹的攙扶下走向血染一身的男人。“告訴我,你曾當我是親生女兒嗎?”


    “親生……女兒……”他咳出一口血,氣虛的冷笑。“養了一頭吃人的老虎,她卻反過來吃了我,你說我會把……這頭老虎當……成女兒嗎?”


    他隻恨沒殺光風家大大小小,讓漏網之魚溜出去,小魚成大魚反咬他一口。


    “但我是真的把你當親娘呀!你要我練琴我就練琴,你要我淪落風塵,我也不敢有二話,委屈自己為你設想,你從來沒想過我用什麽心情聽你的話嗎?”


    他怎能用冷漠的眼神看她,好像她是一隻不值得一捏的螞蟻,而不是一個人。


    “那是你太天真了,不識弑親大仇……哈哈……沒見過像你這麽傻的笨蛋,被我擺弄了這麽……久……而不知情……風瀟灑,你看到了沒,我把你的女兒……變成妓女,你來罵我……”


    他又吐了好大一口氣,背靠著牆無法動彈,狂笑不止地直噴血,神色依然張狂。


    “可惡,臨死還敢辱及先人,你……你不怕死後下拔舌地獄?!”脾氣不好的風怒雷想踹他一腳,但被瓶兒從身後拉住。


    他放聲大笑,笑中竟流出淚來。“有什麽比你愛的人不愛你更可怕,就算死也不能在一起……”


    雖然可恨,卻也可悲,風家後人的恨意因他眼角的淚滴而散去,他並不想讓自己這般可恨,可是愛是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將他的心切開,他若不恨就不知道該怎麽活下來。


    終歸說來,是癡心害了他,若有人適時地開導他,他也就不會鑄下一連串的錯事。


    “為什麽你們……會沒事?那是令人全身……酥軟的軟筋散,還有置人於死地的……鶴頂紅,你們怎麽會不死……”死的反而是他。


    “因為我們事先服了解藥,假裝中毒好誘你現出原形。”而他果然中計了。


    刑大即是行大,孿生兄妹中老大的意思,他們都搞錯了,才會一直查不出他的行蹤。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哇……哈哈……文心蘭,我輸了,輸給你的……”


    兒子。


    白玉無汙,他大笑一聲斷了氣,頭一偏就結束了可悲的一生,雙目含恨不肯閉,瞪著風瀟灑與其妻的牌位,連死也不願停止對他們的恨意。


    “你們什麽時候才要成親?”


    這句話被問了不下百次,紫竹隻是微笑以待,並未迴答。


    並非他不願成親,存心辜負深愛他的風家千金,而是風家的兄長太疼愛其妹了,舍不得她太早出閣,打算再留個三、五年以盡其兄之責。


    於是乎,他們的婚期遙遙無期,每逢有人問及,他除了笑還能說些什麽,長兄如父,風寄傲不點頭,他就無法抱得佳人歸。


    由於拜不成親那天,眾鄉親因為風家的緣故而受到牽連,所以風寄傲決定以義診的方式來補償,為期一年。


    想當然耳,這個重責大任自是由風家的未來女婿一肩挑起,每日看診的人數超過百名,他哪抽得出空成家。


    不過紫竹一點也不急,氣定神閑地把脈抓藥,風家兄弟的刁難隻會自找苦吃,因為……


    “真搞不懂你們兄弟在得意什麽,不讓他們成親又有什麽好處?”一群愚蠢至極的傻瓜。


    “看他不順眼。”風怒雷說出所有人心底的話。


    “好吧!那你繼續看他不順眼好了,等畫兒把孩子生下來就叫他自己去找爹,我去換淨水迴來……”她們約好輪流幫紫竹解百姓們身上的苦痛。


    “等一下,你說什麽──”


    四雙手同時把瓶兒往迴拉,一起大吼地瞪大了眼。


    “小……小聲點,我耳朵沒聾,我是說我該去和淨水接班,明天則換青蓮姊。”真是的,嗓門大也不用嚇人,害她手上的核桃糕差點掉了。


    “不是這一句!”他們又吼了。


    她想了一下。“喔!繼續看他不順眼,反正他也不在意。”


    風家四兄弟的表情開始變了,有些猙獰。“也不是這一句。”


    “不是?”那她到底說了什麽,引起他們這麽大的反應?


    “不是。”


    “那我真的想不起來了,醫廬的事情忙,你們慢慢泡茶……”她沒好氣的杏眼圓睜。“又怎麽了?非拉著我不放。”


    “你剛提到孩子。”風妒惡咬緊牙根,用牙縫擠出這句話。


    她噢地好大一聲,然後……


    “女人坐月子是不是要吃麻油雞,不能搬重物,每天光是躺著吃……咦?我還沒說完呢,一溜煙全跑光了。”


    瓶兒撫著肚子,十分滿意中膳的烤羊腿,不過不知是否吃多了,竟覺得膩胃、想吐。


    真是可惜了,有好茶不喝,放著讓它涼……嗯,杏片梅子糕、三卷椰絲團……剛好拿來配茶喝,最近似乎特別容易餓,吃飽了再去上工。


    而此時,紫竹正被四個大男人拉出醫廬,惡狠狠地瞪視質問。


    “你幾時要娶畫兒?”


    紫竹怔了怔,有些迴不過神。“隻要你們不反對,隨時都可以。”


    “好,立刻拜堂。”事不宜遲。


    “嗄!立刻?”有必要這麽急嗎?


    向來最溫和的風住塵將手往他肩上一搭,語氣顯得惱怒。“孩子都有了,還不拜堂。”


    “呃,誰……誰有孩子?”為什麽他說的話,他完全聽不懂?


    “還有誰,當然是畫兒。”風住塵忍不住揚高音量一吼,怕他不開竅。


    風寄傲則冷冽的一瞪,“不然你還和誰有孩子,從實招來。”


    “我……”紫竹苦笑,對他們無中生有的氣急敗壞感到啼笑皆非。


    一道金色的光忽然從天際打了下來,雲層漸漸靠攏,竟形成一張人麵。


    “啊!大士。”


    綠柳驚唿一聲!拂身一禮拜。


    菩薩現身,其餘的仙子也都在第一時間趕來,連瓶兒也滿嘴糕屑的顧不得先配口茶咽下。


    “是大士耶!祂來看我們……喔!誰打我?!”淨水東瞧西瞧,瞧不出兇手是誰,沒發覺青蓮的柳眉微揚。


    “大士可是來取珠的?”聰慧的青蓮不待菩薩開口,便知來意。


    垂眉斂目的觀音笑道:“紫竹,你想跟本座迴去嗎?”


    “不想。”他迴道,一手緊握風悲畫發顫的柔荑。


    “既然不想,本座也不強求,珠來。”佛手往上翻,如蓮辦輕綻。


    “大士原諒,童子尚未……”尋獲寶珠。


    他話才說到一半,和仙鶴玩耍的元寶突然大叫一聲,抱著頭在地上滾來滾去,似乎很痛的樣子,雙手按著眉心,好像不讓什麽出來一樣。


    “還不知反省。”


    菩薩低喝,一道紫光倏地由元寶兩眉之間迸出,它飄到半空中竟成一顆圓潤生輝的寶珠。


    “那是我的、那是我的,還給我、還給我……”元寶不傻了,兩眼清澈如鏡。


    咦,這是怎麽一迴事?寶珠怎會在她身上?仙子們雖末說出心中的疑問,但觀音大士聽見了。


    “你們還認不出她是誰嗎?”


    “她是……啊!紫霞仙子?!”第一個想到的是瓶兒,因為她曾跟紫霞仙子搶太上老君的果子吃。


    “紫霞打傷了嫦娥的玉兔卻不肯認錯,還硬要搶嫦娥的廣寒宮,玉帝盛怒之下便貶她下凡,罰她以麵醜在凡間待上一甲子,知其罪行方可返迴天庭……”


    但她不甘被罰,偶然間遇掉落凡間的寶珠,搶了寶珠子便往肚子裏吞,以為就能飛迴仙界,可惜她太急了,忘了已是凡人之身,承受不住寶珠的靈性反而被封住智竅,以至於傻了。


    “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禰不能偷走它,妙善菩薩是個賊──”


    敢罵菩薩是賊?!


    包括仙子、仙童在內,眾人佯裝不認識她,悄悄地移開腳步,讓她一個人對天空喊,免得累及無辜。


    至於畫兒是否有孕在身。


    十個月後便知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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