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沒有否認,幹脆利落地態度令張新葉全身發寒。


    “報考軍校,你以為憑借和我的關係就可以走後門?張新葉,你跟著我就真的沒有一點的想法?”


    男人仍舊站在哪裏,身影如一顆挺拔的樹木,隻是用言語一個字一個字的抽打著張新葉的心。


    張新葉氣急反笑,雨下的更急,生出煙霧般令人視線模糊起來,“你就這麽覺得的?你就這麽看我的?我想考軍校是為了什麽?我這麽努力是……”


    他到底年輕,才二十一歲的年紀,看上去不那麽寬厚的肩膀扛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被戀人背叛也就算了,竟然還被反咬一口!


    男人隻是默默看著他,就像看一個死人般,目光毫無溫度,“我怎麽看你並不重要,你怎麽打算的也不重要。我們之間不過是這樣而已。”


    這樣而已?張新葉揚起臉,雨水擊打在帶著一絲熱氣的肌膚上,那股寒氣越發明顯起來,“隻是這樣而已!”


    “啊。”男人沒有否認,淡然的口氣中似乎顯示著漫不經心,“如果你想和我說這種話,時間到了。熄燈號已經吹了很久,夜裏我還要去巡營。”


    “這種話?是那種話?”張新葉止住了話頭,瞪著對方,有些話他說不出口,他不是姑娘家被甩了會纏著對方要個連自己都不知道該要的結果,他還不想自虐。


    合則來不合則分,男人灑脫,但男人也有自尊,他年紀小,連帶著自尊心也隻有這麽一點點。


    張新葉想考軍校不光光是為了個前程,他想在那人的身邊呆久一點,再久一點,甚至於哪怕多一秒鍾都是好的。


    世人不都說男人無法忘記初戀嗎?他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他很多第一次的參與者,他沒辦法一聲不吭的背著行李離開。


    “是你不想聽,但我不能不說清楚的話!”男人摘下了軍帽,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提溜著帽簷,漫不經心地瞟了眼張新葉,“下個月我要結婚,出國。你留在部隊裏,我不放心。”


    不放心?張新葉冷笑著,話已經說得太清楚了,他要是再聽不懂就真是該去檢查智商。對方不放心,害怕他留在這裏將來整點什麽事出來令人難看,或者怕他拿捏著把柄,提些要求,比如說考入軍校升職什麽的。


    左右周圍沒人,現在又是半夜,張新葉考慮著自己是要衝上去剁了這位,就地埋了,還是分屍扔到駐地後麵的湖裏做肥料。


    但這人有毒,心腸黑會不會汙染湖水水質,毒害生物?


    男人轉過身,“早上跟車走。”


    “這算什麽?”張新葉抬起頭,他沒什麽自哀自怨,跟了這個男人是他自己的選擇,沒人強迫,沒人逼著他爬上對方的床,是自己的太年輕認人不清--總之就是犯賤怨不得別人。


    作為一個人,人生中怎能不遇上一兩個渣?況且這世界這麽大,人口眾多,男性聚集的軍營中最不缺少的就是渣。


    身為一個男性,他並不會因為被人甩了而會一哭二鬧三上吊的鬧騰,他隻是不明白,分手就分手了,這人難道非要掐斷了他當兵考軍校的遠大的前程?毀了他的希望?


    做事留三分日後好相見,凡事做絕了,就顯得沒有一絲人味。可眼前這架勢對方是真的不想再看見他?


    “難道你以為咱們之間算是愛情?天真。”男人冷笑著,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話會不會激怒了張新葉,低垂的睫毛微微抖動,似乎承載不了雨滴的重量般,眼角處濕漉漉地。


    看著張新葉不可置信的眼,男人笑得越發冷,細長的眼裏冷箭如雨微微泛紅,“讓你誤會我還真的很抱歉。”


    張新葉握緊了拳,分手他不怕,他年輕,他有覺悟喜歡上這麽個人物就該做好思想準備,如果被甩怨不得別人,但愛情過於真實,那人吻得太逼真,他完全都當了真,如果對方不說這句話,他還可以在日後為自己找塊蒙羞布搪塞下,‘身份神馬的在這個年代還是很重要的,我隻是喜歡上了個不能在一起的人罷了’。


    結果是這般境地,不過如此而已。


    張新葉顧不得許多撲上去,拳帶著風,雨水砸在上麵開出朵朵晶瑩的花朵,對方閃身躲過,他頓時一個轉體側劈,卻被那人稍稍一歪頭再次躲了過去。


    雨越下越大,連綿如絲,兩人早已被淋得通透衣擺滴出水來,渾身是泥,仍舊纏鬥在一起,沒有誰會退讓、擺什麽花架子。


    兩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招數也是軍隊裏教的那些,一時場麵也顯得非常公平,並沒有什麽人能占到上風。


    不多時,兩人打紅了眼,也顧不上什麽招式套路,弓步衝拳、穿喉彈踢、擊腰鎖喉拳拳到肉,招招直擊對方的要害處。


    張新葉是真的發火了,打他有記性起,他就沒有這麽生氣過。即便他是山裏娃,他也是父母生養,捧在手裏長大的,加上當兵的時候年紀小,軍隊裏又奉行以武服人的風氣,他才不管對方是不是什麽‘將門虎子’、‘特種之星’。


    風紀扣掉了,臉上也是東一塊泥巴西一塊紫青,一隻鞋子還被自己給踢掉了,張新葉仍舊將腳丫子踹向對方的臉。


    他沒占到上風,對方也狼狽著,一向軍容整潔的那人,此時頭發淩亂,一坨坨地粘在臉頰上,手上的白手套已經分辨不出顏色來,製服扣子脫了幾顆,露出裏麵的短袖迷彩背心,後背上還有幾個大腳印子。


    張新葉大吼了一聲,左腿橫掃大片的水花濺起老高,那人微微躲開,看著奔來的拳,眼神一暗似乎來不及躲開一般硬生生接了一拳。


    張新葉愣住了,看著那人捂住鼻梁,鮮血沿著指縫溢出被雨水衝淡了顏色,這一拳他打出去時心裏沒底,根本沒想過對方會防不住。


    那人甩了甩被雨水淋濕的發,手指飛快地抹去臉上的雨水,遮住發紅的眼:“還要繼續嗎?”


    張新葉的手已經衝著對方的咽喉過去,此時卻停了下來化勾為拳硬生生地擺在對方的眼前,遲遲沒有下落。


    “舒坦了嗎?”那人吸吸鼻子,悠閑地拉著自己的手套,一根根地擼下,“舒坦就迴去睡,複員了還背個處分,你不是還指望能夠分配個好工作嗎。”


    “你……”張新葉隻覺得恨,那股恨從皮膚化出青色的紋路,手背上的青筋迸得老高,“你行!首長同誌!咱們再也不見!”


    “很好,正合我意。”那人用大拇指擦過嘴角,嘴角掛起冰冷的笑意,“還有四個小時,士官同誌。”


    那人轉過身,背對著張新葉,定了定神,仰起頭,雨水帶著血痕順著抖動的喉結鑽入衣衫內,他閉上了眼隨即邁開步伐,大步隱入雨幕之中。


    張新葉站在雨裏,胸口悶悶,似乎喘不過氣來一般,也不顧會不會驚醒遠處營地裏的人,仰起頭,“混蛋!”


    他隻能喊混蛋,發泄而已,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麽?閉上了眼,雨水滴落在額頭,鼻尖上,一滴,一滴……似乎還帶著一股子尿騷味?


    張新葉猛然睜開眼,小小的鳥兒正在黑暗中豎起,緩緩地跟噴泉一樣噴著童子尿……


    “……麻團,你又橫著睡!”


    麻團什麽都好,就是不知道怎麽地睡覺不老實,睡著睡著就橫了,此時正將兩條腿搭在他臉上,小屁股挨著他的頭,淋了他一腦袋的尿。


    麻團迷迷蒙蒙地張了張眼,還沒睡醒,一扭小腦瓜,小爪子胡亂扒拉了兩下,又睡了。


    張新葉有些不自在地爬起身,將麻團扒了個精光,濕衣服扔到一邊,從櫃子裏翻出褥子和床單,換掉了濕的,這才將麻團放在床上,又打了熱水給麻團抹幹淨了,自己換身衣服。


    好在這茶園離不了人,他和老爸長期輪換住在這裏,東西都是現成的。


    看著兒子的臉,張新葉忍不住又想去摸戶口本。


    那個長得不像他的兒子突然出了聲,“爸爸,你要不要去做dha……”


    “dna……快點睡!明天還要上學。”張新葉有些發窘,麵對這隻智商高達150的麻團,他真心不知道該怎麽做好一個大人樣。


    小麻團眨了眨眼,翻個身背對著張新葉,屁股拱了拱張新葉的腿,看著窗簾,心裏琢磨了會,他這不省心不著調的爹,總是半夜裏起身翻戶口本,那麽擔心自己不是他兒子。


    姑姑都說了,做dna檢測不就是了嗎?真是那什麽自擾,不行,明天要去翻下成語字典,查清楚那個字是什麽。


    張新葉見麻團不做聲,不由歎口氣,這哪是兒子啊,有時候和麻團說話,他總覺得會智商那玩意自己根本不存在。


    麻團越來越像那個人了。六年了,他離開軍營六年了,可他常常會夢見哪天的夜雨,哪天的那個人說過的話。


    一個人記性太好,是不是也是種悲哀。要是他念書的時候記性也這麽好,考上北x清x不是跟玩似的麽?


    “爸爸,你有‘搞完’和大*,你是男的。”麻團輕聲說著,屁股蹭蹭了張新葉的大*,還挺了挺小肚子,“我也有,將來也是大*。”


    “睡覺!”張新葉吼了句,不用說,‘睾丸’這詞是跟麻團姑姑學的。


    念醫的活該就找不著對象,比漢子還兇殘的娘們,誰敢娶啊!


    關上燈,張新葉咕噥著‘你們都是我的地獄’重新臥倒,抱著兒子香香軟軟的小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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