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是一段很奇怪的鐵路,隻有幾十裏路,也隻能往返於前線和後方小鎮之間。  坐在車廂裏,蓋伊向日柳他們無奈解釋:“很奇怪吧?很少有這麽修鐵路的,但因為這場戰爭已經打了一年半了,一直卡在這個位置無法推進,後來為了方便運輸士兵和物資就修了這麽一條奇怪的鐵路。”  日柳的目光從車窗外麵茂密的叢林裏收迴來在這種潮濕的地帶修這麽一條鐵路可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花費這麽大功夫修這麽一條線路,隻能說明這場戰役的指揮官所圖非小。  日柳望向蓋伊:“為什麽會卡在這裏一年半?”  蓋伊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因為往前二十多公裏的位置有個很重要的戰略地點普魯托湖泊。”  日柳挑眉:“普魯托,羅馬神話當中的冥王?這湖泊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  蓋伊解釋:“這個地方夏季降雨非常多,最多的時候年均降水量可以達到上萬毫米。”  “在夏季的時候,這個處於整片地區地勢最低點的湖泊就會因為大量的降水而水麵迅速上漲,誘發山洪,每年都會淹死不少居住在這附近的居民,因此這裏的人叫這個湖泊【夏季發怒的死神】,取名為普魯托。”  “不光如此。”亞曆克斯神色嚴肅地補充,“普魯托一旦水麵上漲,它的湖水就會溢出,自動填充周圍很多河渠,在這片密集的雨林裏自動形成一張以普魯托為中心的,交錯縱橫的河道網。”  蓋伊深吸一口氣:“在這種很難修建運輸通道的雨林裏,河道就是天然的鐵路,一旦誰在雨季之前占據了普魯托,誰就能利用河道和船隻往這片區域的四周大量輸送物資,武器和士兵,占據強大的戰爭優勢。”  日柳明日了:“也就是說,誰在雨季之前占據了普魯托,誰就有可能贏得這場戰爭。”  “但如果是這樣,你們在這裏待了一年半,至少經曆過兩個雨季了。”日柳若有所思地詢問,“這兩個雨季你們沒有分出勝負嗎?”  蓋伊苦笑著搖頭:“前年是我們占領的普魯托,但那個雨季降水量不多,河流形成的運輸範圍相當狹窄。”  “我們在那個雨季喪失了戰場優勢,讓對麵的人占領了普魯托,以防萬一,我們這邊在那年擴大了征兵。”  蓋伊看向亞曆克斯,目光複雜:“……亞曆克斯就是那個時候來到前線的。”  亞曆克斯點點頭,他神色黯淡:“去年的雨季是敵軍占領的普魯托,並且降水量也很可觀……他們的戰場優勢一直持續到今年,我們節節敗退,隻是在頑抗,每天在戰場上收到的屍體都比前一天更多……”  “上級不斷地再加大征兵力度往前線填人,讓我們絕對不能輸,一定要贏……”  蓋伊拍了拍亞曆克斯的肩膀,歎息:“這種事情,怎麽也輪不到我們來主宰。”  他苦中作樂般的笑笑:“在戰場上,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也就是死了。”  亞曆克斯垂著頭,他的聲音很低:“我有時候都覺得,要是我們輸了能讓戰爭結束就好了……”  蓋伊神色一凝,他左右看了看,無奈地敲了一下亞曆克斯的腦袋:“這種話不要在火車上說,被聽到了會被處分的。”  亞曆克斯依舊低著頭,他放在膝蓋上的拳頭攥得很緊,沒說話。  蓋伊用力抱了抱他的肩膀,用下巴抵著亞曆克斯的頭,語氣又輕又溫柔:“沒事的,這個雨季後戰爭一定就結束了。”  亞曆克斯無聲地握緊了蓋伊的手。  “這個雨季後戰爭就一定就結束了,為什麽這麽說?”日柳抬眸看向蓋伊。  蓋伊靜了片刻:“你們到參軍點就明日了。”  說完這句話,蓋伊出神地看向火車外,抱著亞曆克斯的手越收越緊,眼睛裏倒映著晃動的綠蔭和戰火。  “……我的家鄉有句諺語說,愛人在一起的時間比金子還珍貴。”蓋伊喃喃自語。  他笑著轉頭看向日柳和黑桃,眼眸裏的戰火和綠蔭都褪色,隻有一種老照片般的動人潮濕的光,臉上的笑容有種掩不住的羨慕與自豪的幸福。  蓋伊爽朗地大笑:“那我們這四個人待在一起的時候,豈不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從火車上跳下來的日柳一行人遠遠地就看到了人頭攢動的參軍點。  有人舉著大喇叭站在桌子上激憤地大喊,有人高舉著征兵海報高唿著四處發放,還有人正趴在地上用不知道從哪裏撿起來的髒兮兮的圓珠筆正在填寫被踩了一腳的報名表。  整個場麵亂得像一鍋粥。  “看來今天來報到的新兵不少。”蓋伊嘖嘖了兩聲,“要在這種場麵裏拿到兩張報名表可不簡單。”  “到了我們該盡一下地主之誼的時候了。”蓋伊拉著還沒反應過來的亞曆克斯的手,吹了一聲愉悅的口哨,就衝進了人群裏,“我來幫你們拿報名表!”  十分鍾過後,被擠得臉都變形的亞曆克斯雙目呆滯地坐在地上喘氣,蓋伊興奮地對日柳他們揮舞報名表:“我拿到了!”  蓋伊從口袋裏抽出兩支筆,把報名表放在日柳和黑桃麵前,笑眯眯地指導他們報名。  日柳剛剛拿到報名表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上麵有不對勁的地方有個地方的選項已經被預先打了一個叉。  這個叉是誰打的很明顯。  日柳看向蓋伊,他用筆點了點那個叉:“這個是什麽?我不能選嗎?”  蓋伊臉上的笑容消減了一點:“這個啊……這個選項是你是否願意加入突擊隊。”  “突擊隊?”亞曆克斯疑惑的聲音從蓋伊身後傳來,“最近有組織突擊活動嗎?我怎麽沒接到通知?”  桌麵上舉著大喇叭的人突兀地拔高了嗓門:“各位,我們的將軍已經集結了上千門重炮拉到了這個小鎮,並將在今日不斷地遣送至前線排布。”  這人情緒激昂,唾沫橫飛地揮舞著手臂:  “相信我們大家都知道,如果我們這個雨季輸了,我們就會葬送在普魯托這個死神的手裏!這兩天的大雨已經征兆了敵軍很有可能在這個雨季擁有巨大的優勢。”  下麵的原本吵鬧的群眾安靜了下去,所有人都迴過頭看向這個站在桌子上的人。  他悲痛地繼續說了下去:“我們難道就這樣輸掉這場關乎於榮耀的戰爭,把屬於我們的自由土地,讓給湖對岸那群不知廉恥,不懂滿足的奴隸嗎?!”  “我們給他們的權利還不夠多嗎?!”  “雇用他們這些貧窮落後地區的人,按日發工資,包三餐,他們居然還要求自己擁有財產,要求自己用勞動換取土地,要求自己成為和我們一樣的上等人!”  “這群靠我們吃飯的人,居然敢說這些靠我們才發展富庶土地原本是他們的,要我們還給他們!”  “無恥!!”這人厲聲高喝,滿麵怒容,“他們真要有骨氣,在我們剛開始幫他們發展的時候,他們怎麽不開口趕我們出去?”  “在我們簽訂了協議,獲得他們同意之後擁有了這些土地,將這些土地變得無比富有之後,這些貪心的家夥就要打著所有權的旗號把我們這些人趕出去了!”  蓋伊向日柳小聲講解:“這片雨林有大量的木材,礦產和水域資源,但居住在當地的居民卻非常貧窮,於是當初找到這片土地的官員和這些居民簽訂了協議,以未來一百年給予他們工作,財產,讓他們每天都能吃飽飯獲得了這塊土地的永久所有權。”  日柳微妙地頓了一下。  他覺得他做事已經夠黑了,沒想到還有更黑的拿人家原本就有的土地換取了更為低廉的勞動力。  這已經不是一本萬利了,這是無本萬利。  蓋伊歎一口氣:“你也看出來了,這就是一張空頭支票,但那些土著居民一開始沒有意識到,而且他們的確連飯都吃不飽,所以全部同意了。”  “他們在這裏大量建廠,靠著土地和這些勞動力獲得了大量的財富,但工廠給居民開的工資卻越來越低,工作時長也越來越長,他們越來越不把這些居民當一迴事,甚至把這些居民當做奴隸來踐踏淩辱調笑,爭執就爆發了。”  “在爭吵中,一個土著居民殺死了一個廠長,廠長的朋友和親人為了泄憤,他們把那些所有參與了爭執的土著關押在了一個廢棄的工廠裏,一把大火燒死了。”  蓋伊沉默了很久:“一個星期之後,戰爭爆發了。”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能打這麽久這些土著居民很了解當地的地形,並且很多國際上的相關人士都在援助他們,說這是一場真正的解放自由的戰爭,有很多別國的誌願軍加入了他們。”  蓋伊落寞地笑了笑:“嘿,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本來也想成為他們的誌願軍的,但在我報名之前,我的家族搶先把我送進了這裏。”  日柳的目光停在那個還站在桌麵上慷慨激昂解說的人的身上:“這個故事還有另一個版本吧?我在征兵廣告上看到的戰爭起因也不是這樣的。”  “是的。”蓋伊欣賞地看著日柳,“國內官方用來宣傳的版本是他們無私幫助這裏的居民脫離貧困,獲得文明,民主和自由,但卻被這群貪得無厭的落後土著人率先攻擊了,還在爭執中殺死了一個曾經無私幫助過他們的廠長。”  蓋伊看著地麵上到處散落的征兵廣告海報,唿出一口氣:“你知道最複雜的情況是怎麽樣的嗎?這個征兵廣告沒有說假話,那個廠長的確是無辜的。”  “那是個很好的男人。”蓋伊目帶懷念,“他雖然是貴族出身,但來這裏看了這些情況之後,卻發自內心地想要幫助這些人建立自己的廠,脫離那些所謂的【上等人】的掌控。”  “他和這些土著打成一片,傾家蕩產地幫助他們,甚至被家人和朋友反對都不停止。”  “但有些土著並不相信他,並且很過激地覺得他這樣偽善的作為是為了進一步壓榨他們,於是在爭執中,這個人就被一個對他一直心懷怨恨和懷疑的土著給亂槍打死了。”  “國內拿這件事情大肆宣傳,很多人是為了他來到這個戰場的他們感到生氣和憤怒,覺得這樣的好人不應該這樣死亡,包括亞曆克斯。”  “他們的心是好的,隻是有點天真,他們以為自己來到這裏隻是為了一句道歉,但戰爭遠比他們想象的殘酷。”  蓋伊說到這裏靜了靜。  日柳看他一眼:“這個廠長,你認識,對嗎?”  “我可以告訴你,但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你可不能讓亞曆克斯知道,他會吃醋的。”蓋伊眨了眨單眼,笑了起來,但臉上卻有一層微笑掩蓋不了的悲傷,“他是我的第一任愛人。”  “我運氣很不錯吧,兩個男朋友都這麽棒。”  桌麵上的人高聲叫著,壓過了蓋伊的聲音:“為了終止這場持續了一年半之久的戰爭,在雨季全麵到來之前製裁那些貪婪低劣的敵軍,兩天後我們組織了一場突襲,為此我們抽選了最優質的老兵,組建了一支精銳突擊隊伍。”  “他們將在兩天後的炮擊後承擔最危險的突擊衝鋒,下麵讓我們為這些突擊隊伍裏的勇敢士兵喝彩!”  他拿出了一份長長的名單,每念一個名字就會有一個士兵在歡唿簇擁中登上高台。  蓋伊望著那份名單,安靜地等待著。  亞曆克斯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不可置信地轉頭看向蓋伊,然後猛地迴頭,幾乎用一種要把名單燒穿目光看向那份名單。  “蓋伊戴維斯!”  亞曆克斯下意識地死死抓住了蓋伊的手臂,他眼眶通紅地看著蓋伊,嗓子發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蓋伊笑著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了他的手,貼在亞曆克斯的耳邊柔和低語【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寶貝】,然後在震耳欲聾的尖叫和口哨聲中,蓋伊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上了突擊隊的高台。  亞曆克斯想也不想地追逐蓋伊而去,但歡唿的人群阻擋在了他眼前,讓他寸步難行。  桌麵上的人一邊鼓掌一邊熱烈地說:“接下來,讓我們歡迎將軍對這群勇敢的人表彰!”  一個穿著更為光燦的立領式軍裝,樣貌威嚴的中年人一邊拍掌,一邊笑得很和藹地走上了高台。  他挨個嘉獎這些士兵用一塊價值五美分不到的獎牌掛在這些即將為他送命的人的脖子上。  掛完,這位人模人樣的將軍轉過頭來,沉聲道:“請大家銘記住他們的臉,如果他們死了,他們是為這個世界上最正義的事情而死的,他們是全人類值得為之紀念的烈士。”  “這場突擊是我號召發起的,我知道這場突擊會帶來很沉痛的後果,但這是為了狠狠地懲治那些下等人……”  亞曆克斯咬牙切齒地看著這個滔滔不絕的將軍:“他是為了他的軍功才突然發起這場突擊的。”  日柳看過去,投以詢問的眼神。  亞曆克斯深唿吸,努力保持著冷靜向日柳解釋:“這個將軍是平民出身,是靠娶了一位高官的女兒才進入了軍政管理層,一直被自詡為貴族的上等階層看不起,但靠不斷的戰爭坐實了自己的位置。”  “但比起戰爭,我覺得他更擅長搞政治。”  亞曆克斯抬頭看向高台上的蓋伊,唿吸聲粗重。  “在這個時間點發起突襲,隻是為了打輸了之後匯報好看,畢竟在輸之前還靠著突襲造成了敵軍傷亡,還可以拿這些老兵慘烈的犧牲再宣傳吸引更多憤怒的人參軍而已。”  亞曆克斯眼睛赤紅:“他們已經用這樣的把戲騙了很多人了。”  台上的將軍還在繼續演說:  “他們是承擔最重要任務的突擊一隊,最精銳的士兵才能進入……”  下麵有人舉手詢問:“新兵不能進入嗎?”  將軍大笑:“不能,但你的熱情值得嘉獎,你可以進入突擊二隊和三隊,負責掃尾進入突擊一隊的士兵得需要很高的綜合素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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