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威武,萬世永昌!”


    伴著已發展成山唿海嘯的陣陣呐喊,南勝的騎馬男子卻是神色如常,嘴角甚至還略微揚起。


    他本是南勝錦衣督管,如今也還兼著諜報皇城司的司正,常年下來刀口舔血,什麽風浪沒見過?自是不會被這些高聲唿喝就給嚇住。


    可駕車那名女扮男裝的侍女,瞧著年紀就輕,難免顯得有些驚慌失色,手中韁繩扯得過緊,兩匹白馬幾次險些被勒住。


    季離沒有湊熱鬧的跟著喊,不過與仙兒在身邊,還有季玄龍就在麵前無關。


    他真是沒什麽切實感受,隻是覺著心中些許沸騰之意,卻也不算太過。


    畢竟許多年下來,能活著已經很累,哪有心思顧得上什麽家國情懷?


    反倒是仙兒本以為季離會被激起少年熱血從而振臂高唿,卻是沒想到他始終麵色平靜,不為所動。


    而街上較大的那隻獨角狼獸背上,梁親王世子李睦卻聽得直皺眉。


    他總覺得這些瞧著道貌岸然的老者,每次使臣進城都要搞這麽大的陣仗,實在是不甚討喜。


    “玄龍哥哥,你怎麽不配劍?”白靈兒可沒空理那些百姓的胡亂叫喊,她的目光一直停在季玄龍身上,隻覺著周遭好生吵鬧。


    “你的玄龍哥哥可和你我不同,明王早就為他養好了劍,隻等他去取了。”李睦插話調侃道。


    “玄龍哥哥,你的劍養了多久?”白靈兒聽得隻覺新奇。


    “十五年。”季玄龍騎在麒麟之上,靜等著前方的使臣,簡短答道。


    “那還有多久才能取到?”白靈兒聞得明王為他一柄劍已是養了十五年,更是好奇的緊。


    “還要一年。”


    季玄龍也很期待。


    他是潛龍榜第二不假。


    所以他的目標,從來都隻有一人。


    潛龍榜第一,河東君沈京昭。


    自從河東君上榜以來,年輕一輩便無人能出其右,甚至季玄龍以為要超過他,一年內是不行的。


    河東君沈京昭,是書院大先生愛徒,腰間一柄君子劍傳自書院先賢,劍意正朗且圓融,已是不必再養。


    由此可見,一柄好劍就顯得尤為重要。


    而季玄龍手中無劍,便是他自認為不如河東君之處。


    所以,他很期待能取到劍的那一天。


    而此時,季離就在麒麟身旁不遠,自然是字字聽得真切。


    養了十五年。


    還要一年。


    季離低下頭,心中不由得苦笑。


    這說的,不就是自己?


    也難怪自己從小便久病纏身,卻能僅憑從王府帶出的一本破書,就練得銅皮鐵骨,金剛不壞。


    更是難怪最近每日咳血,每月發病都越來越守時,甚至是分毫不差,自己還當是病情穩定,如今想來隻怕是取劍之期臨近,劍身已穩罷了。


    難怪,難怪。


    原來,自己隻是一柄劍。


    這般想來,也就一切都說得通。


    明王當然養得起兩個兒子。


    棄掉一個,隻是為了給另外一個,從小就養上一柄劍。


    血脈之劍,想必最是契合,用起來也會最趁手。


    嗬,隻是一柄劍。


    季離雖說知曉真相,卻仍是盡量冷靜平寧。


    非是他能不怒形於色,而是他不想在這使臣進城之際,被外人看了笑話。


    其實他此時真的已經很生氣,隻想走上前去。


    不僅生氣,更是覺得,這很沒道理。


    活了這麽大,他一直以為世事不論大小,總能講出道理。


    為人處世,他也自有一套道理可論。


    例如他自知活不長久,便從不欠人也從不施人,一人事,一人畢。


    可這件事,當真是到走哪兒,道理都是講不通的。


    季離想到這兒,瞧了一眼身旁仙兒。


    原來她那句話還是問的早了些。


    若仙兒此時再問起他和季玄龍是否有仇……


    如此看來,仇,還是有的。


    說不走運,也的確是很不走運。


    季離很生氣,心中憤懣難平,所以就想著該去何處找人講個道理。


    而仙兒素來心細,察覺到季離唿吸突然急促許多,疑惑的偏頭看他,才發現他牙根緊咬眉峰深鎖,似乎是在極力的克製。


    “少主,您怎麽了?”仙兒伸手托在季離臂彎處。


    聾娘早有過交代,說這少主身子骨弱,要多注意。


    因此仙兒隻當是季離身體不適,打算扶他先行離去。


    “我沒事。”季離右臂一讓,就讓過了仙兒的手。


    他正考慮到何處才能找個說理的地方,也是沒甚心思體會仙兒的親近。


    這時,使臣騎馬,已來到麒麟兒近前。


    “南勝使臣張之良,見過二位世子。”頭前騎馬的男子語態雖說恭敬,但僅是略微低頭,絲毫沒有下馬的意思。


    按理來說,張之良麵前二人,一位梁親王世子,一位明王世子,不管單挑出哪一位,以他明麵上區區錦衣督管的身份,都要倒頭拜下。


    就是那鎮南將軍之女白靈兒的身份,也穩穩壓過他好幾頭去。


    可今日,他卻無論如何不能下馬躬身。


    因為他身後的馬車裏坐著的,便是南勝公主,劉治容。


    同時,也是整個南勝國所有男子的意難平。


    公主北上,在他們眼中卻是下嫁,此舉不隻是為結親,更是為了許多許多事。


    其中之一,就是想著神皇能治愈公主眼疾,讓這南勝舉國上下的心頭肉能重見光明。


    所以此次前來,便是為了麵見大乾神皇陛下,隻要眼疾能醫,他日成婚之時想來也能方便些。


    “張督管……免禮。”李睦見張之良並沒有行禮之意,心中不悅,可也不能當著公主的麵失了大乾體麵,隻得忍氣迴應。


    “李睦世子,殿下一路上山高水遠車馬勞頓,還望能早些前往使臣驛館歇息。”張之良於馬上拱手,再次低頭。


    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限度的禮節。


    此次前來,若無公主,那就算是為了南勝躬身折腰,他也會依舊笑的燦爛。


    可公主在側,他便是代表了整個南勝,同時代表了公主的腰杆。


    既是腰杆,怎能說彎就彎?


    所以除了大乾神皇,他不會禮任何人。


    “那是自然,歡迎張督管和治容殿下,請隨我來。”李睦朗聲應下,一夾胯下狼腹,狼獸便側轉過身。


    張之良也想縱馬跟上,可高大駿馬卻是低垂馬頭,一動不動。


    隻因它身前,還立著那隻墨玉麒麟。


    天生血脈的壓製下,聖獸在前,狼獸也須垂首,一隻小馬駒怎敢造次?


    李睦和白靈本已轉頭,卻是又隻得轉了迴來。


    “玄龍哥哥,怎麽了?”白靈兒見季玄龍仍停在街中並無離去之意,疑惑不解。


    她心氣兒高骨子又傲,雖是女兒家,可素來前程與釵裙都想獨占。


    天都男兒,最對她心思的,自然是打小青梅竹馬的季玄龍。


    這迴聽說神皇陛下要為她的玄龍哥哥賜婚,心頭一急,她在鎮南將軍府裏是大哭了三天三夜,要不是鎮南將軍迴城,恐怕天都就要傳出將軍戰死的荒謬消息來。


    季玄龍沒理會白靈兒,李睦又早就有心思由著季玄龍來公主劉治容的車前觀上一觀,他更是推了一堆正事前來作陪,所以隻當是沒看到。


    “玄龍世子,可還有事?”張之良自然是清楚,這位墨玉麒麟上的瀟灑少年,便是大乾神皇為公主所擇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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