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勝考量的邏輯很簡單,薑望絕不是蘇奢的對手,薑望既然沒事,那就說明蘇奢還未有動手。


    他收到的消息,可能是假消息。而這個假消息背後的目的,讓他飛快的開始分析起來。沒有人敢輕視蘇奢,即使他親手把聚寶商會逼到絕路。


    而重玄勝這話一說,薑望就明白他為什麽沒有等到重玄勝了。


    剛遭遇蘇奢的伏擊時,他就篤定以重玄勝的智慧,不會被騙過,肯定能察覺此事。最終卻並沒有等到人。


    臨淄城是一個巨大的漩渦,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可能被牽扯。


    他想一定是什麽事情把重玄勝絆住了。


    應對蘇奢這等強者,重玄勝唯一能打的牌就隻有重玄褚良。然而重玄褚良立足於整個重玄家,保護重玄勝他當然不遺餘力,出手救薑望,卻不可能有那麽大的動力了,必須考慮家族的意見。薑望再重要,也隻是於重玄勝而言。對於整個重玄家來說,他隻是一個門客而已。


    顯而易見的是,重玄家族族內強烈反對重玄褚良這次出手。


    在溝通無果之後,重玄勝索性直接衝出臨淄,帶著十四來救薑望——他當然不是帶著十四過來陪薑望一起送死,而是他過來了。重玄褚良就不得不過來。


    誰也說不準被逼到絕路的蘇奢會做什麽蠢事。


    這是拿自己的安危,來要挾重玄褚良。


    如此不理智、不清醒的舉動,會讓他在重玄褚良麵前失分嚴重。甚至在他爺爺重玄雲波那邊也會降低評價,更別說家族裏那些族老了。


    “你這樣做,失分很嚴重。”薑望說。


    “無所謂了。”重玄勝臉色陰沉:“口口聲聲重玄家的體麵,以為我不知道!文連牧私下裏與他們溝通過,所以他們才會那麽意見一致的反對。那些老東西,從頭到尾根本就隻拿我當敲打重玄遵。讓他聽話的棋子,即使我做了這麽多,這麽出色!”


    薑望一聽就懂:“所以他們坐視蘇奢殺我,阻止你叔父出手。”


    對那些家老來說,這當然是好選擇。他們吃下了聚寶商會不少利益,卻不用髒了自己的手,也不必擔心蘇奢的問題。


    蘇奢狗急跳牆,泄憤殺死大齊青羊鎮男,自然有齊國官方的人手去追殺他。用不著他們再管。


    而他們敲打了重玄遵那麽久,也該回頭敲打敲打重玄勝了。


    畢竟重玄遵才是他們一直屬意的未來家主。


    重玄遵被送進稷下學宮,之所以重玄家沒人反對,因為這對重玄遵本身的前途說,絕對是一件好事。隻要重玄遵手下的勢力能夠在重玄遵不在的這段時間,扛得住重玄勝的攻勢。


    “要用我的時候,就各種許諾,讓我出頭來硬頂重玄遵。一看我有尾大不掉的趨勢,就開始打壓!”重玄勝恨聲道:“難道我重玄勝就這麽好欺負嗎?要我眼睜睜看著我唯一真心的朋友去死!”


    他很少把憤怒掛在臉上,這次是真的恨得緊了。


    “我沒有那麽容易死。”薑望寬慰道:“死的是蘇奢!”


    重玄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吹牛的人,就不要瞎吹。回臨淄去吧!這事可能沒完,我暫時還沒有理出頭緒來。蘇奢故布疑陣,肯定有後手!”


    “他是真死了!你跟我來吧。”薑望無奈之下,帶他們返回之前交戰的地方。


    ……


    重玄勝看著那一具無頭的屍體,半信半疑:“真的是蘇奢?”


    薑望老實道:“如果我沒有記錯人,他肯定是蘇奢。”


    “他怎麽死的?”


    薑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重玄勝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叔父走了!”


    他忍不住又補了一句:“看來這是真的蘇奢!”


    重玄勝來這裏冒險,重玄褚良當然隻能跟著。


    他之前說那些話,憤怒固然是憤怒,也未嚐沒有說給重玄褚良聽的意思,為自己博取同情分,贏得重玄褚良在家族內部更大力度的支持。


    隻不過隱在暗中的重玄褚良並未對此表態。隻是在見到蘇奢的屍體後,便知會了他一聲,悄然離開。


    薑望沒有隱瞞,直接把地獄無門的事情說了一遍:“……所以我可能很快就要離開臨淄。”


    “你先別做決定。”重玄勝就差把‘你腦子不好使’這幾個字掛在麵上:“我先捋一捋。”


    “尹觀幫你殺了蘇奢?”


    “是,出手的還有地獄無門的仵官王。”


    “然後尹觀請你幫忙讓他們的人混進臨淄?”


    “是這樣沒錯。”


    “好事啊!”重玄勝一拍巴掌。


    “我沒死確實是好事。”薑望道。


    “我不是說這個!”重玄勝翻了個艱難的白眼。


    他直接隔空一掌,重術發動,將蘇奢的無頭屍體碾成肉泥,又喊了一聲:“十四!”


    十四與他的默契自不用說,幹脆利落地揮動重劍,賣力連斬,把官道都斬出幾條地縫來。


    做完這些之後,重玄勝才對薑望道:“你說錯了兩件事!”


    薑望不是很愉快:“……我總共就說了兩件事。”


    “第一,是我和十四幫你,我們三人聯手,殺了蘇奢。”


    “恕我直言,我們三個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在蘇奢麵前,我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也許是我叔父壓製了他?或許他因為聚寶商會的失敗,道心崩潰,聖樓傾塌,實力的大不如前……”重玄勝自說自話:“總之我們三個殺死蘇奢的可能性不但有,還有很多!”


    話說到這份上,薑望也完全能夠明白了。這就開始剝離蘇奢之死與尹觀的關係,那還能有什麽想法呢?他也不傻。


    “你就直說!尹觀最後是請誰幫忙安排他們的人進臨淄?”


    “我怎麽知道?”重玄勝大概不很滿意薑望這次開竅開得這麽快,表情不爽,但終究還是揭開謎底:“可能是重玄遵的人吧!”


    這是赤裸裸的栽贓陷害!


    如此既完成了薑望的承諾,薑望又不用叛逃,還把禍事推到重玄遵的屬下身上!而重玄遵此時還在稷下學宮裏悶頭修行……


    毫無疑問,那個安排地獄無門入城的、所謂重玄遵的屬下,必然早就暗地裏投靠了重玄勝。


    這事一旦成了,重玄遵在臨淄的勢力恐怕就岌岌可危。到底“危”到什麽地步,就要看地獄無門鬧得有多大了。


    這樣看來……還真是好事?


    從裏到外,到處占便宜!


    薑望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答應尹觀,兩天之內聯係他。”


    “時間足夠。”重玄勝胸有成竹。


    “唉。”薑望歎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在智略上,重玄勝的確有鄙視他的資格。


    他收拾心情,說道:“回城之後,你讓人去鮑氏車行一趟,賠些銀錢。趕車車夫也是受我牽連,要保證他家人以後的生活。”


    這是應有之理。


    但重玄勝畢竟是重玄勝。


    他又一拍巴掌,惡狠狠地道:“鮑家敢配合蘇奢謀殺於你,泄露你此行的信息,我絕不放過他們!”


    薑望都驚呆了。


    他回臨淄本就沒想著隱藏行跡。租借鮑氏的馬車回臨淄,這事又不是什麽機密,隨便一查就查到了,還值得請鮑家配合?


    但話說回來。鮑家,尤其是鮑仲清,對重玄勝懷恨在心,與蘇奢一拍即合。這邏輯也很合理啊。並且薑望的的確確坐的是鮑氏旗下車馬行的馬車,也的的確確出了事。


    真要針對這點來計較,鮑家還真沒辦法解釋!


    安全是車馬行這類生意要麵對的最大問題,如果鮑家不想被重玄勝借此大做文章,不出血是不可能的。


    如此說來……不僅賠償那位車夫家人的銀錢有了補貼,他們還能從鮑家這邊另外再賺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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