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城,莊王宮。


    腳步踏在地磚上,有一種恒定的韻律。


    顯示出腳步聲的主人,那超乎常人的定力與意誌。


    林正仁從那遠處的宮門外走進來,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過相國。”


    烏發簪成道髻的杜如晦輕輕點頭,隻道了一聲:“陛下在裏麵。”


    既不疏遠,也不親近。


    林正仁的餘光注意到,高高瘦瘦的傅抱鬆立在一旁,大概先前在跟杜如晦說些什麽,整個人站得筆直。


    “人如青鬆孤且直”,是望江城城道院院長對他的評價。


    林正仁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在他看來天賦平平、為人古板的傅抱鬆,功也不高,勞也不重。偏偏還總是自命不凡,一副舉世皆濁我獨清的樣子。也不知走了什麽運,先是國院祭酒,再是國相杜如晦,排著隊似的,接連對其另眼相看。


    但這種不舒服全然不會顯在麵上,他甚至還特意轉過去,對傅抱鬆親切地笑了笑。


    傅抱鬆低頭還禮,不發一言。


    客氣屬於禮,疏離緣於心。


    其人尚學不會他林師兄的表麵工夫,雖然從未在背後說過林正仁不是,當麵卻也沒辦法親近起來。


    林正仁往裏走,不經意間掠過杜如晦那平靜卻深邃的眼睛,迅速避開以示恭敬。


    但心裏卻在想——


    這老狐狸,看沒看出來,祝唯我的叛國,其中有自己出的一份力呢?


    雖則他篤定是不可能有證據的事情,然而身為相國,在很多時候,杜如晦並不需要證據。


    心裏想著這些事情,腳下未停,依舊以固有的步調,慢慢走遠了。


    待林正仁走遠,杜如晦掃了傅抱鬆一眼,故意問道:“他是你在城道院的師兄?”


    傅抱鬆躬身應道:“是大師兄。”


    “你怎麽看這個人?”杜如晦問。


    傅抱鬆再次躬身:“抱鬆無知人之智,無識人之明,實在不足以評價他人。”


    杜如晦望向遠處,莊王宮的上空,光色並不明豔:“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你不肯言說,想是人有瑕、性有惡?”


    “抱鬆絕無此意。”傅抱鬆一拜到底,很認真地道:“還請相國大人不要這麽說。”


    杜如晦在心中歎了口氣。國院祭酒和望江城道院院長,都極力舉薦這年輕人,他也認可此人的根性,但未免太古板了些,失之圓潤。


    現在的莊國,需要什麽樣的人呢?


    心中有千般考量,麵上卻是笑了笑:“端方君子,真叫本相不忍相欺啊。”


    莊國的人才儲備,是莊庭現在必須要考慮的事情。一個愈發強盛的莊國,需要前拓者,也需要後繼者。莊國的實力已經通過國戰展現,未來需要體現的是潛力。


    要增強在道屬國中的影響力,以抗衡秦、荊的壓製,甚至是對抗景國的不滿……這些種種,都需要讓人看到未來。


    黃河之會,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時機。


    所以才有了莊高羨一一召見國內青年俊彥,親加勉勵。


    身列國院六傑之一的林正仁,毫無疑問是整個莊國最頂尖的年輕修士,又有在莊雍戰場上的活躍表現,自然在這次召見的範圍內。


    穿過兩側肅立的宮衛,走進空曠的大殿裏。


    莊國之主端坐龍椅,自上方投向一片陰影來。


    林正仁平靜地走上前,以道禮相見:“國院弟子林正仁,拜見陛下。”


    莊高羨微微眯起眼睛。


    本來他不需再考慮人才的後繼。


    祝唯我的表現足夠耀眼。


    那是一個毋庸置疑的天驕,是他和杜如晦一致看好的年輕人。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驕傲。


    但越是驕傲的人,越好把控。


    他本也不需要祝唯我在未來掌權,隻需要其人成為莊國最鋒利的長槍,成為莊國的一麵飄揚旗幟。


    對於祝唯我,他自認已經是極盡恩寵。


    就連傾國而戰的關鍵時刻,他都聽從杜如晦的建議,把祝唯我留在國內,以他為國戰萬一失敗的火種。


    在賀拔刀戰死後,他甚至已經決定把拱衛莊都的白羽軍交給此人!


    可祝唯我卻棄他而去,背國而走。如此深負皇恩!


    什麽草芥,什麽寇仇。


    他恨不得親手捏死此子。


    但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麽憤怒也無法挽回。


    身為一國之主,他必須要往前看。


    董阿生前最看重的年輕人是黎劍秋,隱隱視其為火種。鎖龍關戰場上最亮眼的勇士是杜野虎,走古兵家的修行路,持勇猛之心,踏凶險之途。


    這兩個後起之秀都很不錯,但他們都出身清河郡楓林城域。


    莊高羨本不會覺得這有什麽,大可君臣同心,一起向白骨道討要說法,就如之前清剿白骨道時所做的那樣。但祝唯我叛國之時的那一句——“楓林舊事,必不肯忘。”


    在他心裏紮下了一根刺。


    盡管杜如晦已經妥善處理,聽到這話的人都不會再外傳。


    盡管楓林城域的事情,不會有什麽證據存在。


    但是對於楓林城域出身的人,他難免有了一分審視。


    這些人裏,會有第二個祝唯我嗎?


    那個殺死董阿的人,到底是誰?


    而林正仁……


    祝唯我叛國那日,林正仁亦在新安城。望江城域與楓林城域相鄰,林正仁會不會也知道了些什麽?


    “事情你都知道了?”莊高羨在龍椅上問。


    本來身為國主,內心對於這次召見的所有年輕修士,他都有一個大致判斷,但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他的真實喜惡來。


    但祝唯我叛國這件事,他畢竟無法釋懷,因而忍不住偏離了本來的談話構架,還是問了這樣的問題。


    林正仁心中一緊:“臣不知陛下所問何事。”


    莊高羨的聲音難見喜悲:“應該你知道的,不該你知道的,都問。”


    國君可以含糊其辭的問,臣子卻不能含糊其辭的答。


    因為一個不小心,就是欺君。


    林正仁額上見汗,迅速地權衡過利弊,咬咬牙,終是道:“臣,略有猜測!”


    莊高羨於是知道,林正仁果然清楚了楓林城域覆滅的真相。


    他是如何知道的呢?是基於跟祝唯我同樣的原因嗎?還是從祝唯我叛國一事做出的猜測?


    不過這已經不那麽重要。林正仁隻要稍微有點腦子,就一定隻會承認後一個理由……


    莊高羨擺擺手,屏退左右。


    “有個問題,出朕之口,入你之耳,不得有第三人知。”


    他淡聲問道:“望江城離楓林城並不遠,林正仁,你難道沒有兔死狐悲之傷嗎?”


    以莊高羨的修為,的確也並不需要護衛。


    隻剩兩人單獨相處,林正仁反而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


    尤其是……麵對這樣的問題。


    但他沒有太多思考,此時遲疑即是過錯。


    他果斷拜倒在地:“臣不知何為兔死狐悲,隻知為何國在家前!國不存,家焉在?為成大業,何計犧牲!”


    “哪怕是……”莊高羨難得的笑了,也不知是欣慰,還是諷刺:“犧牲你?”


    林正仁重重叩首。


    超凡修士本不必叩首,但他這一下仍然叩得響亮非常。


    “天佑我莊,出此不世雄主。為大莊萬世之業,臣情願肝腦塗地,又何惜百死!”


    忠心赤膽,響徹王殿。


    好個君臣!


    ……


    ……


    ……


    ……


    ps:新的一卷開始。


    順便跟大家說一下。


    我個人不是一個古板的人,車技也算得上嫻熟。


    但讀者群裏的讀者來自五湖四海,不同年齡層。


    我希望給年紀小的讀者,一個比較幹淨的討論空間。所以從我當初寫實體作品,建立第一個讀者群開始。我的每個讀者群,雷打不動的群規都是,不準開車,不準撕逼。


    希望進群的讀者能夠遵守,實在不習慣的,可以不用進群,在書評區一樣能夠給到作者反饋,基本上每一條書評我都會認真看的。(所以評論盡量溫柔盡量別傷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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