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衍道交鋒,謀局超脫的戰場,並不會特意留出時間,讓兩個神臨境的小輩收拾心情。


    隨著姞蘭先的破碎,月鉤上的糾纏驟然失衡。


    因巔峰碰撞所逸散的道則,衍生成了恐怖的殺招,滿天飆飛,切割所接觸到的一切。


    短暫對視也短暫對話的兩個人,就這樣在空中分開了。


    青甲藍衫不回頭,東飛伯勞西飛燕。


    薑望漫步於青雲之上,竹碧瓊穿梭在道術之中。他們上不敢赴明月,下不敢落回衍道交鋒的戰場,隻能在險地裏避險,各自翩躚。


    何似飄葉在風中,聚散不由人。


    隨著姞燕如和覆海相繼消失,軒轅朔和皋皆都明白到了最後的時刻。


    如他們這等靠近偉大的強者,怎願意將勝負的天平交付他人之手。姞燕如和覆海的手段尚可期待,現場其他的皇主真君,則並未夠格。


    滄海永寧海域之中,億萬生靈的盛大逃廣並未結束。


    好似群蜂離巢,烏泱泱的疾飛。偌大的海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空曠。


    皋皆山嶺般的身軀由是更顯孤獨。


    一座山嶺的孤獨是沉重的。


    但他千百年來都是如此度過,如此緘默,此刻低伏於海底,在死死鎮壓永暗漩渦的同時,低聲道:「願否?」


    聲音在海底產生低沉而宏大的回響。


    而在整個近海,天上飛的、海裏遊的,正在殺人或者正在被人殺的……密密麻麻的海獸盡皆抬頭!


    「願也!」


    「吾所願!」


    「不惜死!」


    群獸嘯月,吼聲連連!


    深藏在海底,而如永夜明燈的千萬顆鱗眼,以一種自有的規律,此起彼伏的翕張,恍如長夜之中,群星閃爍!


    他指引了海族的方向,他描繪了海族的未來。


    他不是真正全知而應該得全信。


    他未成偉大而已經無限偉大。


    天涯台上,一頭頭巨大的海獸從天而降!


    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忽略了距離的存在,穿透了元力的浪潮。


    凡有水流處,皋皆近乎全知,近乎全信,而近乎全能!


    天空有血雨,一時似箭連珠。


    近海起波瀾,一時覆島如飄蓬。


    巨大的海獸張牙舞爪,掀起法術如瀑流。海水結成它們的鎧甲,化成它們的武器。它們每一隻都空前強壯、道元充沛,每一隻海獸的眼睛,都變成了皋皆的鱗眼模樣!


    它們成為皋皆的眼睛,更成為皋皆的力量。


    它們禍亂近海,布陣召引皇主泰永降臨,又於此刻被催發肉身本源極限,奮死參與超脫。戰場……可謂被利用到了極限,沒有半點資源上的浪費。


    這正是海族的悲哀。滄海是如此貧瘠,海族隻能在自己的身體上做文章,把同族作為資源而物盡其用!


    皋皆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擺脫這種局麵。而為了完成他的偉大理想,他必須要壓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一切存在。皇主泰永和現在正在犧牲的這些海獸,也沒有什麽不同。


    覆海向人族探索,已經失敗了。皋皆向自我挖掘,正在前行。


    海族躍升在此一舉,人族以後絕不會再給他機會。錯過今天,再等萬年。


    千萬隻海獸,是千萬尊皋皆,分海斷山,根本不可阻擋。


    而軒轅朔看也不看,兀自橫竿。


    那率先撲向天涯台的恐怖海獸,還在空中,就被無形的釣線,切割成無數塊碎肉,紛紛而落。


    那些未能迅速滴落的血珠,


    譬如朝露,墜掛出了釣線的痕跡。


    海獸死而後繼,絡繹不絕。


    釣線無形,亦似無盡!


    皋皆用萬千海族之力進伐,而軒轅朔獨拒之。


    天穹此刻有一個明顯的鼓包,仿佛沉墜的皮囊,束緊囊口的那猙獰可怖的「血蜈蚣」,封鎖的乃是上古人皇的威嚴。


    兩位絕世強者的對抗,無時無刻,無處不在。


    軒轅朔於此時略一沉竿,月落半寸,而有一根無形無色的規則釣線橫掃天地,落在了己酉界域之上。


    偌大的己酉界域瞬間四分五裂!


    縱然衍道亦不能抗拒,無論是在其中的人族真君,還是在其表的海族皇主,都隨著此界的裂分而移位。軒轅朔好似一個最不講道理的棋手,直接改變棋盤,按自己的心意調整雙方棋子位置。


    比如置危如殘燭的大獄皇主仲熹,於嶽節的鐵槊前。比如讓曹皆和軍隊在一起,比如把玄神皇主睿崇,放到虞禮陽、曹皆的包圍圈。比如把無冤皇主占壽丟得遠遠的,讓赤眉皇主希陽近距離感受太嶷山……


    山河相異是此一局棋。


    雖然衍道強者絕不會被這些位置困擾,頃刻就能回轉。但他相信人族真君一定能夠把握機會,在位移的瞬間,立即建立起優勢。


    但也同樣是在這個時候,皋皆的鱗眼直接炸開了一顆!


    好似一顆滅世驚雷炸開在海底,那沉重的悶聲一直回響到明月中。


    皋皆是如此清楚地洞徹了軒轅朔的意圖,而以最果斷的方式做出應對。衍道之爭有時隻在一瞬,用其它法子可能根本趕不上結局。


    整個己酉界域,就像一個巨大的水晶炸開了,每一塊破碎的部分,都包裹著不同的人,在迷界的混亂規則之下,瞬間融入其它界域裏。


    己酉界域至此消失,而圍繞著這個界域廝殺的人族海族,也隨之散落天涯,位在迷界各處。


    軒轅朔更改棋盤,皋皆將棋盤掀翻!滿盤棋子,隨機落地。


    唯獨有兩顆棋子,一度接近明月,如今也似斷線風箏,孤獨地飄蕩在空中。


    整個界域都被敲碎的偉力之下,薑望和竹碧瓊雖不附著於界域,也幾乎是瞬間被餘波擊飛。


    甚至都不能算是餘波,而是餘波擴向八方,所衝撞出來的狂風!


    在如此磅礴的力量衝擊下,普普通通的風也具備了恐怖的殺力。


    薑望畢竟洞悉八風,又掌西北不周風神通,瞬間就在狂風中穩住自身,同時反手一按,在那咆哮四野的狂風中,攫取一縷祥和之風,輕飄飄地護住了竹碧瓊,將她送回迷界。


    此南方景風,主四時祥和。是道術而非神通,乃是薑望拆解八風龍虎的用法。


    誠然他幹涉不到軒轅朔與皋皆的對決,但此刻棋盤打亂,棋子亂飛,他打掃一下真王以下的戰場,還是不成問題。


    雖說在這樣的戰局裏,衍道之下皆螻蟻,但能有幾分力,就做幾分事。


    姞燕如帶他走近明月,恰給了他在此刻選擇的權利。


    於狂風中漫步飛落,隻覺月光似乎更遠。他抬頭一看,但見得那輪明月倏然高起,爬山爬雲,越升越高,仿佛要飛往無盡的宇宙!


    皋皆不想被人族真君幹擾,軒轅朔也未見得願意感受海族皇主拚命的熱情。與此同時,他們都有著絕對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贏得最後的勝利。


    故此在對抗之中,也保持默契,在棋盤砸亂之後,索性使這明月高升。


    他們並不等待意外,甚至要排除意外。


    他們要將戰場挪開,盡量脫離衍道強者能夠幹涉的位置,才好叫他們放手一搏,做最後的鬥爭。


    雖然棋盤被掀翻,衍道亦散落各處。但作為有資格執棋落子的存在,一眾真君皇主都很。難在混亂局勢中受到什麽傷害。隻是感受到了軒轅朔和皋皆的態度,才沒有第一時間追溯明月,再啟生死之爭。


    如果一劍可以動搖皋皆一念,薑望一定不會猶豫。


    但實力差得太遠,他也隻能等結局。同時默默避開那些海族皇主停駐的界域,低調地往自己能幹涉的界域飛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驟起鷹唳,聲傳萬裏!


    薑望身形頓止,再次仰頭,隻看到一隻翅展足有千丈長的巨鷹,像濃重的黑色雲海,浪潮奔湧,蓋明月而負蒼穹。


    仔細看來,此鷹頸纏鎖鏈,翅根貼符,頭頂還站著一個人!


    此人相貌清臒,道袍合身,負手而立,馭鷹而來,十分的道骨仙風。在這樣的姿態之下,就連那個突兀的獨眼眼罩,也多了幾分卓然氣質。


    天地之間慨然而動,有歌曰——


    「是非常在庸人口,餘者碌碌不可求。」


    「北望南顧三百年,鬥轉星移一生休!」


    好一個餘北鬥!


    鏈鎖鷹頸,乘此巨鷹而來,飛在月亮更上空!強行靠近了兩位逼近超脫的強者的戰場!


    他怎麽敢?


    他如何能?


    他想做什麽?


    明明以他的修為,絕不可能幹涉軒轅朔和皋皆的戰鬥!


    這不止是某一人,或者某一位皇主的疑問。


    哪怕是以覆海之眼界,在跌落洞真層次之後,也無法對軒轅朔和皋皆的戰鬥產生影響,隻能悻悻放棄。


    餘北鬥縱然是當世真人算力第一,又何能例外?


    而之所以此刻的餘北鬥如此備受矚目,不僅僅因為他狂妄地靠近明月、靠近超脫之路的鬥爭。更因為此刻他以鐵鏈鎖著的,乃是海族真王,翼王水鷹地藏!


    堂堂真王,竟被如此羞辱。


    竟被馭為座駕,乘以掩明月。


    這一幕讓人族真君沉默,讓海族皇主暴怒!


    無冤皇主占壽,算是幾位海族皇主中,狀態保持得最為完好的一個。


    他也是第一個飛出界域,踏上高穹,再逐明月。


    轟!


    在他前進的路上,出現一道筆直的溝壑。此壑之中,空間破碎,元力崩潰。


    卻是嶽節橫槊而來,隻一擊,恍如銀河隔星海,天地遂有此天塹。


    不許過!


    占壽眸轉七彩,瞬間固定為紫色,越過這尊暘穀將主,去眺看月亮上方的餘北鬥。命格之殺術,針對一人。哪怕有嶽節之削弱,也是衍道之神威。


    而天穹在這個時候,飄落一片巨大的黑色鷹羽,而後是第二片,第三片。


    好似大片大片的烏雲,墜落塵世間!


    水鷹地藏瞬間橫飛至此,切進軒轅朔和皋皆的戰場,已經被榨幹最後的本源。


    他龐大的巨鷹本相,這一刻羽落似瀑布,頃刻隻剩一副骨架。


    骨架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餘北鬥所描繪的陣紋!


    那些羽毛短暫地遮掩了占壽的目光。


    餘北鬥就站在巨鷹頭骨之上,以一種薑望從未見過的姿態,冷漠地俯瞰占壽,甚至與占壽對視:「你好像忘了,我修的是什麽。」


    他的道袍飄飄而動:「殺我命格?你夠嗎!?」


    明明第一時間嘴角就流出血來,語氣卻狂妄得好像流血的是占壽一般!


    薑望這時候才感覺到幾分熟悉,確定此人真的是餘北鬥,同時機警地往遠處躲。


    當然,能以洞真修為,正麵硬撼皇主攻


    勢而未死,的確是值得驕傲的事情。這與水鷹地藏那副真王本相骨架上的陣紋,有很大的關係。更與餘北鬥此刻體內蓬勃躍升的力量有關!


    嗚嗚鳴!風狂似哭!


    轟隆隆隆!雷響似警!


    璀璨電光在他身後密布了天穹,徹底點亮夜幕。如此光芒,甚至於將那條「血蜈蚣」、那隻天穹鼓皮囊都掩住了。


    天地元氣迅速向他聚集,結成一朵朵有如實質的、色彩繽紛的花!


    虛空之中,浮現無數鬼神的虛影,個個痛哭流涕,奔走狂歌,或匍匐哀嚎。


    道應現世,福澤長運。


    天地交感,鬼哭神嚎!


    他在……衝擊衍道!


    此一時,希陽、睿崇、仲熹,再無按捺,盡數躍出界來。


    若說洞真境界的餘北鬥,橫飛明月,他們尚可以冷眼旁觀。餘北鬥有登臨衍道的可能,他們就絕不能再坐視。


    因為餘北鬥一旦衍道,就擁有了近距離幹涉皋皆、軒轅朔之爭的能力,影響的是整個迷界戰局的最高勝負!


    曹皆、虞禮陽、彭崇簡,當然也不會放任海族皇主們的手段,幾乎是同時飛向明月,彼此征伐。


    皋皆和軒轅朔現在想要單獨解決問題,已是難能。因為這並不是僅僅關係到他們二者之生死的戰鬥。


    未成超脫的他們,意誌並不能貫徹一切。


    但另有一種偉大的力量,比在場這些皇主、真君反應更快。


    幾乎是在餘北鬥開始躍升的同時,天穹之上,瞬間星辰密布,驟現一條璀璨星河。


    那因餘北鬥躍升而起的、極其耀眼的電光,也根本不能掩蓋這些星辰的輝煌。


    繁複美麗的星圖,就這樣鋪開在穹頂。


    它顯在天穹,不在天穹,表達在此時,而不在此時。


    它是時空的鏡像,命運的投影,是橫貫當世的燦爛道途。


    它當然不僅僅是美麗而已。


    在這璀璨星圖之中,一顆一顆的星辰亮起來!


    「誰?因循舊道!「


    「誰?泥古不化!「


    「誰在倒推曆史?「


    「誰在挑戰新時代?!」


    浩蕩洪聲,響徹命途。


    替天行道,遂能以天名,絕此路!


    餘北鬥所修的命占之術在現世已絕途。


    若非如此,他真君早已成就。他的師兄或許就不必研究血占,他也不必親手殺死自己的師侄,自絕宗門血脈,以至孑然。


    命占的窮途,到了今天也並未改變。


    不是他不努力,不上進,不夠天資,是前方已經沒有路!


    當命占祖師卜廉潛伏於妖界命途的殘念消失,他才看到了往前一步的希望。


    但這也不是新的路,甚至不能說是路。隻是補了一個尚未被天道填平的舊坑。因為前一個現在才徹底拔身,他才抓住機會順勢補進。


    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他的路,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此刻橫陳於天穹的星圖,那些星辰所代表的,正是星占一道的強者。完全是星占一道的自我防禦,應激而來。來則必然要誅滅命占之現在,斬斷命占之以後。


    新任的血河真君,遙見餘北鬥躍升衍道,其後星圖橫空,一時搖頭不語。


    作為曾經的搬山第一,當世真人裏數得著的強者,與殺力第一向風岐交過手的存在。彭崇簡對餘北鬥這位算力第一,當然是十分熟悉。


    在他看來。選擇在種族戰爭的戰場上躍升衍道,餘北鬥可以說是拿捏了種族大義。大有站在道德高地而免天下箭的勢頭。


    但道途之爭,從來你死我活。


    對於許多修士來說,更在家國、種族之上。


    彼此道途對立,就是修行世界最大的殺伐道理。任你鍍上怎樣的道德金身,加以何等名譽鎧甲,也都不可能管用。


    餘北鬥現在強行衝擊衍道,並不是什麽好的選擇。不過若叫他站在餘北鬥的立場上想象,也確實想不出來除此之外,餘北鬥還有什麽成就衍道的可能!


    此時餘北鬥在無冤皇主的攻勢之前,強勢衝擊衍道,但都不必等到占壽親手將他打死,這星占一道的反擊,恐怕就要先行將他終結。


    命占一道再出真君,這是動搖星占根本的事情。


    自然天誅之!


    作為當今命運占測的主流道路,星占一道的強者,並不局限於人族。


    海族、妖族都有修行者。


    甚至不僅僅局限於現世,諸天萬界都有星占強者存在。


    當然相對於此刻的戰場,距離迷界最近的星占宗師,自然是坐鎮南夏司玄地宮的阮泅,和坐鎮長生海的海族皇主無支恙。


    他們也天然肩負星占一道最大的責任,有誅殺餘北鬥這舊時代餘孽的義務!


    這對無支恙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他以道途見歧的名義出手,符合修行世界的正義,完全不必考慮戰爭烈度的加劇。


    對阮泅來說,也無非是等餘北鬥死後,再與無支恙兌子,加入棋爭。無支恙出手的過程,就是他窺敵根本的過程。這樣一來,餘北鬥也算為他贏得先機。


    但餘北鬥是何人也?


    於當世真人算力第一,往前數一千年一萬年,亦如此!


    他既然選擇於此時躍升,又豈會毫無準備?


    懸立巨鷹頭骨之上他忽然開口:「阮泅!以祁笑性命,能不能換齊人支持?」


    祁笑竟然未死?!


    曹皆遽然動容!


    「能!」他作為齊人在現場的最高代表,果斷回應。


    代表阮泅的那顆星辰驟然亮堂起來,沒有半點猶豫,直接撞向了距離餘北鬥最近的另一顆星辰,甚至於星光大熾,短暫地掩蓋了天穹之星圖!


    無支恙的聲音怒吼於星河:「阮泅!你這是對道途的背叛!他日再渡星海,不怕溺死嗎?!」


    阮泅隻平靜地回應:「大齊欽天監,齊在欽天前。」


    「但我必須要如實告知。」餘北鬥在巨鷹頭骨上說道:「我雖救下祁笑,可她道軀已毀,超凡已絕,活不了多少年。」


    言下之意,這個祁笑或許已經並沒有那麽大的價值。


    而他的交易必須要公平公開,兩相無怨。


    「祁帥性命能全,足以戴德!今日你衍道,我全之!「曹皆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踏空直上,伸出獨臂:「給我!」


    他生恐餘北鬥等下保不住自身,拿祁笑自保,故而不顧與海族皇主的糾纏,要先登明月。


    餘北鬥單手掐訣,劍指畫咒,隻道了聲:「薑小友,接著!」


    已經躲得極遠的薑望還未有反應,身前陡然有一塊空間凸起,方方正正如棺。空間陡然開裂,砸出一塊破船板,船板上赫然躺著一個滿麵血汙的女人!


    早就藏在這裏嗎?餘北鬥早有算計?


    在憑空出現的瞬間,那塊破船板就已經風化為灰,而氣若遊絲的祁笑,身披殘甲,就那麽筆直跌落。薑望下意識地伸手接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


    天穹之上,阮泅與無支恙的隔空交鋒還在繼續,他以星占宗師的身份,暫時阻止了星占一道對餘北鬥的絕殺。


    但卻歎息道:「餘北鬥,你何其不智!真人壽限一千兩百九十六年,


    你尚有大好年月可過活。但今日你成就真君,他們不會讓你活過六天。」


    他嘴裏的「他們」,自然是星占一道的諸位強者。甚至於……也包括他阮泅。


    命占真君不除,星占一道不寧,他們個個難前進!


    餘北鬥隻冷笑一聲:「不關你事。這隻是個交易,別把自己當朋友。」


    都說餘北鬥性情乖僻,顛三倒四,果不其然!倒不知他怎樣和薑望處得到一起。


    阮泅不再說話。他們兩人的上一次接觸,還是在臨淄。彼時他出麵將其逐走,斥之為「左道」,是天然立場敵對。這次若不是看在餘北鬥救了祁笑的份上,他根本不會勸這一句。


    自己找死,怨的誰來?


    此人無親無故,無師無徒,沒有加入任何勢力。縱然真君成就星占一道諸宗師要趕絕他,也不過旦夕之功。


    在這樣的時刻裏,軒轅朔和皋皆僵持成了騎虎之勢。天涯台海獸衝擊未竭,碎屍不絕似雨。帝臨與萬瞳相峙,明月將升未升。誰若妄動,必然叫對方找到機會。


    而阮泅阻隔星圖,嶽節攔著占壽。


    月亮上方,巨鷹頭骨之上,餘北鬥注視著占壽的眼睛。他的力量在不斷躍升、躍升,而終於來到了某個臨界點。


    一時天地皆靜了。


    那些風吼,那些雷鳴,那些鬼哭神嚎,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位真君成就,周邊的天地元氣幾乎被擄掠一空。以至於餘北鬥身周,有一種格外空蕩的感覺。


    而在這種空蕩之中,又昭顯出一種宏大,一種磅礴。


    餘北鬥站在那裏,仿佛世界的中心。


    他如此寂寞,而又如此強大。


    此刻他站在超凡之巔,代表了現世極限力量,代表當世命占一道最高成就。


    此刻他即衍道。


    命占一途今世唯一、也是最後的衍道!


    這位在洞真境界,就曾經帶薑望飛躍命運長河的強者,證道真君之後,又有何等神通?


    他選擇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刻證道,究竟有何目的?難道就隻是為了向星占一道發起挑戰嗎?


    又或者說,他會不會以幹涉軒轅朔與皋皆的戰鬥為條件,尋求軒轅朔的支持?


    這是很多聰明人在短時間內能想到的,餘北鬥強行證道後,唯一有可能全身而退的辦法。


    但餘北鬥的聰明,不與旁者同。


    他仍然立足於彼,仍然目視無冤皇主占壽,那命格殺術,再也幹擾不到他半點。命格殺術誠然恐怖,但要殺命占真君,就好比以水殺河伯,簡直是笑話!


    而他並不對占壽出手,好像也不在意星穹。隻似緩實疾地豎起他的食指,指尖懸著一滴紅瑪瑙般的血珠。


    這滴鮮血生動活潑,蘊含著無比恐怖的氣息,有懾殺人心的力量。


    一滴血,演變出千百種形象。或龍或虎,或鳳或龜,甚而販夫走卒,猙獰海獸。變幻無窮,窮極至道。


    而注視到這一幕的強者,無論人族海族,盡皆動容。


    這是血王!


    血王的本源,血王之真!


    翼王水鷹地藏,血王魚新周,竟然都是被餘北鬥所殺,在他尚隻是真人的時候!


    殺血王、殺翼王、強證真君!這位當世命占第一的強者,低調了那麽多年,向來遊戲人間,而竟於迷界做下如此大事,所求究竟何其宏大?


    「魚新周,汝當無憾……」餘北鬥在千萬雙眼睛的注視之下,踏鷹骨而覆明月,食指指尖舉著那滴血王真血,猛地按向自己的盲眼。那隻眼罩隱去了,而眼眶深邃如血湖——


    「以汝真血,點吾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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