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時間,說長,它轉念即逝,說短,它波瀾壯闊。


    曾經在七星穀獨據天魁星位,一掌龍蛇起陸,主動向所有人進攻的雷占乾,已經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薑望帶著人離開,按照輿圖所指,去尋找慶火部所在。


    此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但人生複雜豈止這一刻?


    他也見慣生死啦。


    一行人疾飛在空中,越過連綿丘陵,連玉嬋出聲問道:“東家之前來此界,也非獨行嗎?”


    薑望並不隱瞞:“我之前來這裏,是通過齊國大澤郡的七星穀秘境,上次開放已經是四年前,參與的人不少。”


    連玉嬋顯然對這大澤田氏的重要資源有些了解:“七星穀秘境落點向來隨機,選擇很多。東家能夠來了又來,可見與此界是有些緣分在的,此行必當功成。”


    白玉瑕笑道:“都跟真龍幹上了,看來是孽緣——”


    迎著薑望瞪過來的眼神,他轉道:“得,我繼續觀察。有情況再通知您。”


    淨禮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本嶄新的佛經,從書頁裏撕了一角白紙,抬手就貼在了白玉暇的嘴巴上。


    白玉暇用眼神表示疑問。


    淨禮一邊把佛經收起來,一邊哼道:“讓你白說!”


    白玉暇無語至極。現在他相信這倆是師兄弟了。這對師兄弟也太迷信了!


    淨禮卻不管他,而是很有派頭地拍了拍薑望肩膀:“師弟放心,有我罩著呢。若是孽緣,我就改成福緣。若是福緣,該你受之!”


    薑望一邊盯著輿圖看,揣測敖馗會藏身何處,一邊敷衍道:“那就有勞了,沒你我可怎麽辦。”


    淨禮嘿然一笑。


    林羨邊飛邊拿著柴刀比劃各種招式,隻保證自己不跟丟,根本不參與討論。在白玉京酒樓修行的這段時間,他學到太多!


    戲命的關注點不同於其它:“此界的力量體係,有點意思。”


    他說的自然是赤雷妍她們的圖騰之力。


    薑望聞言,忽然心中一動。


    慶火部的火源圖典他是學過的,自成體係,奧妙無窮,令他受益匪淺。後來修成火界,也是以火源圖騰之力為火界構成的一部分。


    這圖騰之力,是否與毋漢公的傳承有關呢?


    這位上古先賢號稱萬法源流,一生所創功法,根本無從計算。創造一套圖騰之力的修行體係,想來也並不為難。


    “浮陸之人的信仰,是本源信仰。這裏的人要在巫祝的幫助下,以刻印圖騰的形式,與圖騰本源達成契約,而後以此向圖騰本源借用力量。”


    薑望以自己的知見,盡可能簡單地解釋道:“說是借用,其實也需要自行修煉,並非道門的請神之法。所謂圖騰,刻印於身,近似陣紋而不同。既有外力,也有內力。”


    同行者都是天之驕子,自是一點就透。


    戲命道:“本源無我,自然非神。這樣看來,圖騰修的還是自身。”


    “正是如此。”薑望道:“我有個朋友說過,神有‘我’,有‘我’必有私!所以浮陸人認為,真正的神並不存在。凡稱神者,皆本源竊賊。”


    戲命很感興趣:“等會能夠見到你這個朋友嗎?”


    薑望輕歎一聲:“見不到了。”


    遂不複言。


    在輿圖的幫助下,一行人疾飛此界,很快就找到了慶火部的族地。


    四年時間過去,這裏已經完全不同於以往。


    他們才靠近族地,就有一隊騎著火狼的戰士迎上前來,戰甲具身,長矛斜提:“來者何人?怎敢擅闖王權部族!?”


    看得薑望嘖嘖稱奇。


    以前的慶火部族,防禦體係不說四處漏雨,那也是八麵來風。哪裏能這麽及時地阻截外來者?


    哪能隨便一隊人就穿戴這麽精良的戰甲,也就在抵禦星獸的無支地窟裏,有幾副鐵甲在,那都是頂在最前麵的戰士。大部分慶火部戰士,都是用皮甲湊合。


    更別說還都騎上這威風凜凜的火狼了。


    薑望當時出征生死棋,那慶火高熾還想用一隊殘衣鏽刀的老頭兵去湊數送死呢。


    “我無惡意!”薑望高舉雙手:“我與你們慶火部是老朋友了,不妨請你們族長慶火高熾來此一見,他認得我!”


    淨禮等人自是等他交涉。


    為首的慶火部戰士,在火狼背上居高臨下,冷冷道:“你在跟誰開玩笑?”


    甚而抬起冰冷長矛,指著薑望:“堂堂王權部族,豈容你胡言亂語!”


    “好好好。”薑望態度很好:“你們成了王權部族,族長已是不能輕見,我能夠理解,是我失禮了。那能不能請你通知一下慶火衡?你們無支地窟的戰士首領。或者通知慶火元辰也行,我們很相熟!”


    接連說出慶火衡和慶火元辰的名字,終是讓這戰士有些相信了。便問道:“你從哪裏來?怎麽稱呼?”


    “我來自青天之上。”薑望道:“你就說是生死棋故人。”


    此言一出,為首戰士的態度立即轉變:“您請稍等,我這就稟告元辰將軍。”


    說罷扯動狼頭,疾馳而去。


    慶火元辰都成將軍了!


    薑望心中有些微妙的感慨,停在原地,規矩地等人。


    不多時,獨臂的慶火元辰身披赤色戰甲掠空而來,一見薑望便欲拜倒:“星將大人!”


    薑望自是攙住,不讓他拜:“好久不見了元辰,難為你還記得我。”


    慶火元辰神情激動:“慶火部是為什麽才有今天,我怎會忘記?”


    他看向薑望身後:“這些朋友是……”


    薑望笑著介紹道:“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和我來自一個地方。”


    “來,回家說。”慶火元辰熱情地引路:“當年您來慶火部,咱們沒什麽可招待的,頗多怠慢,今日我們一醉方休!”


    “不忙。”薑望與之把臂同行:“我這次來有要緊事,耽誤不得,你先帶我去見你們族長。”


    慶火元辰臉色黯了下來:“他們說有人要找老族長,我就猜到是您回來了。老族長他……已經戰死。就在咱們征戰生死棋的時候,無支地窟覆滅,裏麵所有的戰士都犧牲了。老族長屍身都不完整,隻剩一顆頭顱。”


    薑望呆了片刻,終也是隻能回以一聲歎息。


    但他旋即想起來慶火其銘曾經說過的地窟被攻破的可怕後果,不由得道:“那你們……”


    慶火元辰聽懂了他的疑惑,搖頭道:“不知道為什麽,那些星獸屠盡了鎮守戰士,卻沒順勢攻破地窟,衝出地麵沐浴天樞星光。我們猜想,可能是老族長死之前,也把那些星獸消滅得差不多了,致使它們沒有餘力再破門。”


    這個猜想不怎麽有說服力。


    對於浮陸世界的力量層次,薑望有個大概的判斷。


    敖馗以乞活如是缽封鎖此界,那黃銅色的天穹明晃晃的在那裏,如此明目張膽,卻並未有浮陸強者將其擊破。


    可見浮陸雖大,卻並不存在洞真層次的強者。但凡有個能打的,也沒道理會容忍一個喪家之犬將自己鎖起來。


    換個角度說,浮陸若有那等強者,敖馗又怎會放心藏寶於此?


    今日的慶火元辰赤甲披身,地位尊崇。臉上八道火紅色的斜線,修為直追當年的慶火高熾。


    而昔日慶火部最強者慶火高熾的實力,大約同普通的外樓境修士相差仿佛……在連玉嬋劍下都走不過一合。


    要說慶火高熾能在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把星獸消滅得寥寥無幾,這實在不能讓人信服。


    當然,彼時慶火部的實力在浮陸排不進前百,比起赤雷部要弱小得多。


    在奪得王權之後,又經過了四年的發展。慶火部的實力明顯有了大幅度的躍升。今時今日慶火部最強者的實力,興許能有神臨?


    薑望打算之後自己再去無支地窟再看看,隻問道:“那你們部族,現在是誰做主?”


    “是慶王。”慶火元辰補充道:“就是您當初來的時候,無支地窟的戰士統領。他承老族長遺命,接掌部族。在生死棋爭後,加冕為王。”


    原來是慶火衡!


    薑望道:“方不方便安排我們見一麵?”


    “交給我吧。”慶火元辰道:“相信王上也很高興見到您。”


    說著,他遲疑了一下:“您的這些朋友,先去我家歇息一陣,如何?”


    以淨禮等人的實力,隻要不撞上老龍敖馗,在浮陸世界基本沒有出事的可能。薑望便道:“那就麻煩你了。”


    慶火元辰一麵遣人去稟報慶王,一麵親自帶著薑望等人去他的將軍府。


    等到安頓好淨禮等人,擺上酒席,慶王同意接見的諭令也已傳了過來。


    薑望招呼了一聲,便隨慶火元辰往宮裏去。


    慶火部真是脫胎換骨了!


    曾經一眼看去,所有的建築都是簡陋的,粗糙的。就連最重要的建築火祠,也修得跟齊國某個小鎮裏的城隍廟似的,甚至還有不如。


    而現在一路走來,不乏華屋高樓。慶火元辰的將軍府便占地極廣,院落深深。慶火部的王宮,修築得更是大氣堂皇。


    見麵的地方在膳殿。


    慶火衡頭戴王冠,身披華服,仍是滿臉絡腮大胡,但威儀已不同於舊時。


    在地窟裏廝殺時的豪爽,倒還是保留了下來。袖子高高擼起,一邊啃著豬腿骨,一邊直接問道:“臨川先生這次過來,是為了看看舊友,還是別有要事?”


    當初在王權之契上,薑望簽的名字正是張臨川。


    他欣賞這種直接,便也直接道:“天空的變化王上可知?”


    慶火衡啃著啃著,把腿骨一放,苦笑道:“我這裏已是人心惶惶,諸部飛信,多有不安。窮搜典籍,不解其變。看來臨川先生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的臉上沒有代表修為的火線。


    也不知是加冕為王的特殊,還是代表修為已經進入另一個層次。


    那王權圖騰果真神異。


    “青天之上有來者,每為任務而來。”薑望施施然在長桌這邊坐下來,與慶火衡相對,而悠然地看著他的眼睛:“上一次我來這裏,是為了幫你們贏得王權。這一次我來這裏,是為了幫你們拯救世界,幫你成為救世主。”


    “救世主?”慶火衡接過侍者奉上的熱巾,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怎麽這個世界要毀滅了嗎?”


    當了幾年的王,他也的確不同於以往。明明心裏已經緊促起來,麵上卻還能保持平靜。


    薑望沒有什麽時間與他玩權力的遊戲,也懶得慢慢試探、迂回,展現合格謀略家的耐心。


    “你的時間不多了!”


    薑望先聲奪人,而後眸泛赤金,瞬間踏進慶火衡的神魂世界。


    那古老的天闕一朝降臨,無上威壓鎮伏四海。


    王座上的慶火衡神魂震怖不已:“臨川先生,你這是何意?”


    薑望的神魂顯化之身漫步而行,在慶火衡的神魂世界裏,如同走在自家花園:“別緊張,隻是在這裏時間過得比較慢。我很珍惜浮陸世界,所以珍惜你們的時間。”


    他抬指輕輕一點,立刻在空中具現了一團幽空,幽空之中星光隱隱,而後猛然躍出一條威嚴凶惡的萬丈金龍,咆哮高穹!


    如夢令完美具現了老龍敖馗昔年在宇宙深處與觀衍前輩交戰的威風。更有誇張演繹,一顆顆星辰如糖丸般被金龍吞咽,一個個世界如泡沫般碎在金龍爪下。


    驚得慶火衡一時失語。


    薑望的聲音正義、恢弘、極富感染力:“就是這條滅世魔龍,以毀滅世界為樂,以一個世界的破敗為口糧。橫行宇宙數萬年,毀滅的世界不知凡幾。如你這樣的世界之王,祂吃了多少,已是數不清。”


    “滅世魔龍!?”慶火衡扶了扶傾斜的王冠,難掩慌亂。


    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可怕!


    此刻的薑望寶相莊嚴,麵有聖光,十分的可信:“我正是為了追索祂而來。祂的力量太過強大,向來獨行的我,也不得不叫上許多幫手。這次帶來浮陸的,都是在我們那邊威名赫赫的獵龍人。”


    獵龍人?敢以龍為獵!


    慶火衡肅然起敬:“那是我怠慢了,應該請他們來王宮!備宴,我馬上讓人備宴!”


    “虛禮就不必了!”薑望嚴厲地道:“他們並不在乎這些,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誅殺魔龍,以免宇宙之中有更多世界受災。”


    “真大仁大勇也!”慶火衡敬佩不已,但又遲疑:“你說造成天穹變化的是這滅世魔龍……我不是懷疑先生的實力啊。但祂都能滅世了,你們……應付得來嗎?”


    有了在妖界的經驗,現在的薑望編起這些東西已經是信手拈來:“好消息是祂已經被我的長輩打傷了。壞消息是祂已經將你們浮陸世界封印起來,打算以你們的世界為補藥,幫助他恢複實力。”


    慶火衡王者的腰杆已經直不起。臨川先生都這麽強了,比上次來浮陸強了不知多少倍。他還有長輩!


    “您快把您的長輩叫來啊!”他很是急切:“速速除此大害。”


    薑望搖了搖頭:“這是一場對我的考驗,我必須靠自己擊殺這條滅世魔龍。”


    慶火衡聽得很不是那麽個事兒:“如果您沒通過考驗呢?”


    薑望看著他道:“此行我賭上了獵龍人的榮譽,賭上我救世的決心。如若失敗,我也隻能灰溜溜地回家,以後吃喝玩樂,自暴自棄,再也不提對付滅世魔龍的話。”


    “我已經感受到您的決心了!”慶火衡感動得眼睛都紅了:“既是為榮譽而戰,臨川先生,您一定不能放棄!”


    薑望歎了一聲:“但以魔龍之強大,哪怕身受重創,也不是我說對付,就能輕易對付的。”


    “您就直說,我能做些什麽?”慶火衡氣沉丹田,洪聲道:“但有所命,慶火部一定全力配合。天下各族,我皆以王權命之,由您一言而決!我為先生榮譽而戰,我與魔龍勢不兩立,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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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快樂,我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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