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北和鍾離炎......他們誰贏了?」太虛幻境,星河之中,論劍台上。


    一場武鬥過後,兩人就在地上一坐一躺,正閑聊著。


    左光殊四仰八叉地癱在地上,已是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了。


    「鬥昭。」「鬥昭?」


    左光殊呲了呲牙:「鬥昭路過,把他倆都揍了一頓。」


    聽起來......像是鬥昭會做的事情。薑望搖頭失笑。


    「薑大哥。」「嗯?」


    「這次龍宮宴你去不去?」薑望反問道:「你去嗎?」


    「長河龍宮還算近,且有九龍捧日永鎮山河璽在,絕對安全。我當然是要去坐一坐的啦。」左光殊臉上帶笑,又補充道:「我和屈姐姐一起。」


    出國玩耍是一件開心的事情。能夠和屈舜華一起,那就更讓人快樂。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遠門,上一次還是在黃河之會。


    他當然知道家人為何對他看管甚嚴。


    雖然少年心性,難免向往廣闊世界,想要展翅獨飛,但自己也並不會偷偷溜出楚境。隻是努力修行,希望可以早點抵達讓家人放心的修行境界。希望可以早早擔起家族榮名。


    龍宮宴乃天下第一宴,能受邀與席,可以算是長河龍宮的一個認證,認證當世天驕之名。


    因為早早停辦的關係,這份認證的含金量,倒是並沒有消退太多。人們提及龍宮宴,想起的盡是往日輝煌。


    薑望當然並不需要龍宮宴的認證。但他也輕輕地笑了笑:「我應該會去。」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聊些有的沒的,把戰鬥之後短暫的休憩,作為人生片刻的安寧。


    星河璀璨如故這幾日的太虛幻境仍然平穩運轉,好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但星河之中沉浮的論劍台,明顯少了許多。


    星光竟然寂寞。


    寂寞的星光,照著人世的喧囂。


    一襲黃袍展在空中,好似一支旗槍。自由,獨立,招搖。


    披著黃袍的女人,有著美麗深邃的五官和古銅色的皮膚。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微微抬起,臉上帶有喜色,時不時還嘿嘿兩聲。


    華服係玉的中山渭孫飛在她旁邊,時不時看她一眼,終是忍不住問道:「你怎麽這麽開心?自出國境後,就沒止住笑!」


    這女人自然隻能是黃舍利。


    在草原上傳播黃麵佛信仰歸來,又已神而明之的她,對即將開始的盛宴,有著顯見的期待。


    黃舍利咧著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我一想到那麽多美......咳!天下英雄,人才鼎盛!我就由衷地開心啊!為荊國,為北域,為人族開心!」


    中山渭孫在心裏撇了撇嘴,但嘴上很捧場:「你真有覺悟!」


    黃舍利暫收了笑容,轉頭看了他一眼,很


    是認真地強調道:「慕容龍且對龍宮宴不屑一顧,其他人也都興致缺缺。這次就咱們兩個過來,你可別給咱們荊國丟臉。」


    荊國太祖唐譽殺神池天王,填神池,建城計都,算是親手抹掉了水族最後的餘暉。荊國人對長河龍宮,向來是不甚尊重的。


    不過這也並不影響黃舍利和中山渭孫過來赴宴,該發的請柬,長河龍宮也不會不發。


    「既然是咱們兩個過來。」中山渭孫皺眉道:「為什麽你隻是讓我不要給荊國丟臉?」


    黃舍利眉頭一揚:「你打得過我嗎?」中山渭孫頓時把皺緊的眉頭撫平了。


    當初一起參加黃河之會,他在外樓場,黃舍利在內府場。他止步於外樓四強,黃舍利是內府第二。應該來說,他還是略勝一籌的。


    但現在同為神臨,他確實已經不是黃舍利的對手了.


    為此他已經被自家爺爺揍過不知多少回,罵他不爭氣,沒用,丟中山家的臉。


    可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有什麽辦法呢?逆旅那種神通,根本就無解啊。


    「你看看你,龍宮宴上又不是你和我比。」作為荊國難得的斯文人,中山渭孫始終彬彬有禮:「我的南明離火也不是吃素的。


    「那是吃什麽的?」黃舍利問他。


    「說到吃呢,聽說這次龍宮宴可有不少稀世珍饈,還會再現一些以前以為失傳了的上古名肴......」中山渭孫道:「咱們可得注意用餐禮儀。不能讓人覺得我們荊國沒飯吃。


    黃舍利哈哈一笑:「我正要大快朵頤!」


    中山渭孫心想,你在荊國天天欺男霸女,出了國也不知收斂。難道旁人都會讓著你麽?嘴上卻道:「你想吃什麽?到時候我幫你搶。」


    黃舍利搖搖頭:「你不懂。」


    「七巧紫芝?鳳鳴螺?」中山渭孫一個勁兒地猜。


    「便是龍肝鳳髓,又有甚麽好吃?」黃舍利嘿然一笑:「須知秀色可餐!」


    中山渭孫用商量的語氣道:「在長河龍宮用龍肝鳳髓這個詞語,是否不太妥當呢?」


    黃舍利不耐煩道:「別讀了幾本破書,就天天想著給人上課啊。」


    中山渭孫認真地道:「我是擔心傷害長河龍宮的感情,畢竟咱們乃是神池上邦,列國表率。」


    荊國自稱神池上邦,景國號為中央大景帝國,齊國以東國自謂,以前的暘國甚至號稱天國......總之都是有這些厲害名號的,怎麽威風怎麽來。


    「什麽表率?幹仗的表率嗎?」黃舍利笑著高舉拳頭,做凶狠誓師狀:「幹他姥爺的!」中山渭孫勸道:「舍利姑娘講話不要這麽粗魯嘛!」


    黃舍利斜睨著他:「差不多得了啊,不說你你還來勁,少跟老娘裝斯文!」


    「你可以不同意我的意見,但咱們都代表國家的形象......」中山渭孫仍然溫和:「我不懂舍利姑娘的意思。」


    黃舍利咧嘴一笑:「不是你在太虛幻境裏放飛自我的時候了?趙鐵柱!」


    中山渭孫悚然一驚,好險反應過來,沒有應那一聲。臉上一下子就紅了,憤慨地道:「你怎的憑空汙人清白?」


    黃舍利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中山渭孫在原地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要是不知道趙鐵柱是誰,為何會覺得這個名字是汙了自己的清白?


    一時間他麵如白紙。完了,全完了!


    趙鐵柱在太虛幻境裏指天日地破口大罵動輒問候祖宗十八代,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兩個。黃舍利是怎麽知道的!?


    從來仙人下山,凡人登山。


    一個容貌平平但氣質卓然、腰間掛著青葫蘆的人,沿著石階,慢慢走上山去。


    石階旁的一株老桃樹,忽地搖動枝丫,橫來一葉,攔在道前。


    「徐三!」這株老桃樹,竟然發出聲音來:「你來這裏做什麽?」


    徐三有些驚訝:「您怎麽在這裏?」


    「掌教大老爺命我看在這裏呢!」老桃樹搖搖枝丫:「此路不通哦。


    老桃樹嘴裏的掌教大老爺,自是當代大羅山掌教,也即這一代的混元真君,《混元降生經》之執掌者。


    這位大人物的口諭分量之重,自是毋庸置疑。


    徐三也是大羅山的出身,故而還能在此說上幾句話。


    他拱了拱手:「龍宮宴將開,龍宮的請柬也送到了。朝廷的意思,是讓太虞真人去一趟。


    老桃樹的聲音變得嚴肅了:「太虞真人雖然回歸道門,不再隱匿身份,卻也不意味著他就成了一柄誰都能取用的劍。不要總用這種無聊的事情打擾他修行!」


    徐三不免有些羨慕:「掌教為了太虞真人能夠清淨修行,竟然調您來此守著。道曆新啟以來我從未聽說過誰能有這般待遇..


    「錯了!」老桃樹糾正道:「你以為太虞真人是何等樣人?他會在意那些人的在意嗎?掌教大老爺命我守在這裏,不是為了讓我幫忙攔住那些不相幹的打擾。是免得有太多人不知分寸地找死,讓我能救一個是一個。」


    徐三道:「那龍宮宴......」


    「龍宮宴有什麽了不得的?」老桃樹很不客氣:「當年我也去吃過酒,不過如此!」


    「但還有一個情況。」徐三想了想,還是說道:「據可靠消息,現世神使蒼瞑,已經成就洞真,這一次他也會赴宴。太虞真人不去恐怕無人能壓住場。」


    道曆三九一九年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製場裏,列國神臨天驕中,竟是牧國的蒼瞑第一個突破洞真。


    而且是在牧國確立萬教合流的國策,蒼圖神的影響力迅速衰減的時代。


    那片草原上所放牧的故事,顯然比想象中更波瀾壯闊。


    對於牧國,對於蒼瞑,天下人可能都需要重新審視。


    老桃樹一時沉默。


    也是知曉「壓不住場」這四個字的意義。很多時候,第二第三第四,對其它霸主國來說都可以接受。


    唯獨景國不能。


    在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要保持第一。


    堂堂中央大景,天下第一強國,四千年來壓服諸邦的偉大國度,怎麽可以「壓不住場」?


    獅王若現老態,挑戰者層出不窮!


    陳算當然優秀,淳於歸固然是天驕。但在已成洞真的蒼瞑麵前,全都不夠看。


    「我知道了。」最後老桃樹說。


    然後拔起根須,搖搖晃晃地上山去。


    隻留下一聲長長的歎息,散落在山道上「設使萬俟驚鵠在,太虞真人又何至於不得清淨?」


    萬俟驚鵠,萬俟驚鵠!


    徐三麵有慚色。


    老桃樹歎的是萬俟驚鵠的驚世之才,罵的是他們這些人的無能無力。


    實在無言以對。


    無以言之者,何止徐三?


    今日的甘長安,亦在渭水邊久久無言。今年二十二歲的他,五官已經不再青稚。前幾年在黃河之會上還有些幼態,這幾年猛長猛竄,多少有個青年模樣了雖然看起來還是人畜無害,文文弱弱的。


    他與薑望其實是同年生人,在月份比薑望小六個月,是七月份的生辰。所以薑望已經二十三歲了,他還在經曆自己二十二歲的尾聲。


    年輕人總是希望這尾聲能有更宏大的回響。


    在道曆三九一九年的黃河之會。十九歲的薑望摘得內府場魁首。


    十九歲的甘長安,是外樓場八強。但這並不是他隻有八強的實力,而是他過早地遇上了鬥昭。


    如今他亦神臨。


    成就神臨的時間,恰恰比薑望早六個月。他還是穿著一身黑色的文士服,有西秦少見的單薄脆弱感。


    在他前方有一塊巨大的青石,這塊青石停駐在渭水邊,被浪濤打磨多少年,早已光滑如鑒,奇怪的是未生苔蘚。


    青石上坐著一個人,正持竿釣渭水。


    高高瘦瘦,身著布衣,臉上戴著一張寫滿了小篆的麵具。


    麵具上的每一個字都不難認,奇怪的是,麵具上寫的究竟是一篇怎樣文章,卻沒人能夠讀得懂。


    這


    張麵具連眼睛都不外露。這個人持竿的手,也是戴著一雙寫滿小篆的手套。


    麵具和手套,都是白底黑字。他就是王西詡。


    布衣謀國的慢甲先生。


    也是最早認可甘長安才華的人。


    在其八歲那年,就許之有「能長安」之才。並親自上門,自薦為西席,而後悉心指點,一至於今。


    甘長安對王西詡自然是十分尊重的。但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還是忍不住道:「您怎會覺得我不敢麵對鬥昭?我輸他一時,不會輸他一世。


    以他的天才,自然收到龍宮宴的請柬。天下天驕齊聚,正是他一雪前恥的好機會。


    但慢甲先生竟然不許他去。他無法理解。


    「你當然敢於麵對你自然不會輸他一世。」王西詡持著釣竿,看著渭水,慢吞吞地說:「所謂勝負,也不全在匹夫之勇。長安,你看到的是腳下,還是遠方?你看到的是這條渭水,還是這個世界?」


    甘長安道:「我看著腳下,也看到遠方。我看這條渭水,我也看這個世界。」


    「但你並沒有看清楚。」王西詡道:「你太聰明了,你的聰明蒙蔽了你。」


    「先生。」甘長安認真地搖了搖頭:「我不懂。」


    王西詡卻並不過多解釋,隻道:「去妖界吧。許妄的刀術你已經學了,秦長生的刀,你還未見。」


    甘長安驚訝抬頭:「他願意教我?」


    王西詡看著平靜的水麵,隻道:「任何事情都有價格,你需要判斷準確,出手大方我說的不止是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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