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幺乖乖卸了車,解了白牛身上的負具,而後挨著白牛,一起踏上了劍階。


    薑望和寧霜容在前,邊走邊聊。褚麽和白牛在後麵,也是邊走邊聊。


    這問劍峽看著便是極高,但唯有在這劍階上真個走一遭,才能對它的高度有一個大概的認知。總之褚麽是走得腿都麻了,後半程全是拽著白牛的尾巴往上走。劍階走到頭,便踏上了搖搖晃晃的天門棧道。


    雖然它看起來不是很穩固的樣子,但以白牛的體重踏足基上,也未見什麽影響。劍階此時又飛散,數不清的長劍嘯空而走,似群燕歸巢,俄而不見。


    這一刻站在天門棧道的中段位置,往上看距離崖頂也似不是太遠,好像一躍可登。但是雲霧繞繞,瞧不真切。


    往前往後看,忽覺這峽道本身,就好像一柄劍。而這天門棧道,恰是在長劍"劍格"的位置。自"劍格"而登"劍閣",極是巧思。


    天門棧道連接的兩座鑿於崖壁的堡壘,是劍閣的兩座山門。"天門"之名,亦為此指。


    西北曰藏鋒天門,東南曰罔極天門。


    "這兩座山門有什麽講究麽?"聽寧霜容介紹罷了,薑望問道。


    寧霜容立定不動,等客人決定先行哪邊∶"沒什麽講究,全看自己心情。從哪邊進,都是一樣的到劍閣。可能走藏鋒天門的意義,要稍稍溫和一些。"薑望提步欲行。


    忽有一個英俊的束發男子,從那罔極天門後走出來,揚聲道∶"進西北門則韜光,是為訪友。進東南門無極也,來者不拒!"


    這句話自有大氣魄,顯示劍閣不俗的底蘊。但是在此人的嘴裏說出來,就很有挑釁的味道。


    因為他的表情,是如此輕佻。他有一雙銳利的眼睛,而這雙眼睛毫無掩飾地瞧著薑望∶"武安侯想走哪邊,就走哪邊。我劍閣來者不拒。"


    寧霜容說兩座山門沒什麽講究,自是不想薑望太早表態。這人特意把講究說出來,自也是為了逼著薑望表態。薑望劍眉一揚∶"哦?"


    寧霜容張口欲語,這人已經先道∶"本人司空景霄,忝為劍閣當代首席弟子,可以代表劍閣的態度。"薑美望今次特意來拜訪劍閣,自也不會對劍閣一無所知。


    這個百空魁今年二十有六,在七年前便成就了神臨,嚴格來說,與田安平他們算是同一批的天才人物,實力當然是不俗,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底氣。


    其人也有足夠的理由,為劍閣彰顯態度。薑望溫和地笑了笑∶"那我走這邊。"說罷,徑自走向罔極天門。你說無極,那便無極。


    褚幺牽著白牛,自然是緊跟師父身後。


    司空景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卻也隻是側身道了句"請",自在前方引路。寧霜容這時候什麽話也不說了,隻是跟著往裏走。罔極堡的門戶倒並無殊異,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座石拱門。


    走進裏間,兩側各有十幾個通道口.通往不同的房間.由此大約能夠窺見這座罔極堡本身的複雜結構。隱隱的威壓彌之不去,說明這座堡壘大概是具備戰爭能力的。但也沒有機會細察,在司空景霄的帶領下,他們隻走主通道。漫長的甬道走到盡頭,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本應該是在山體中行進,但是走出甬道,一行人卻出現在一座巍峨高山的山腳。此山豎直抵天,大半山體都隱在雲中高不知盡處。眼前隻有一條蜿蜒的山道,如龍蛇盤山而上。


    司空景霄帶頭拾級而上,語帶驕傲∶"此山名為天目,登得山巔,如在天外天,一覽世間小,故有此名。自我劍閣創派祖師結廬於此,世間山河轉,而我劍閣傳承不熄,至今已曆三萬年之久!"


    薑望由衷讚道∶"很了不起。"


    道曆新啟,國家體製才有大興。天下列國之中,曆史最悠久的景國,也未有四千年。劍閣能夠延續傳承三萬年,這當然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司空景霄有足夠的理由驕傲。


    不過若是直要討論。還能在現世占據一席之地的天下大宗,哪一個不直有非凡曆中?劍閣的二萬年曆史,比之道聖地。自又算不得什麽了。


    登高山如行龍脊。


    走在最前麵的兩位男子,各具風姿。其後是稚子白牛,綠衣美人。一時漫如畫卷。


    這一行人腳步極快,不太走得動的褚麽,也有白牛載著。


    行不得半個時辰,眼前便見得一處巨大的平台,橫在此處。鑿山為台,自有別處未有之精彩。


    最前麵是一座劍器築成的牌樓,形製特異,很見風格。牌樓匾額上,書有劍氣縱橫的四個字,日"眾生劍闕"。在這座牌樓之後,是亭台樓閣,屋宇如林。有不少劍閣弟子正在基間.鬥劍的鬥創,閑談的閑談,好不自在。


    司空景霄再次擔當解說的重任∶"若把天目山比作一個巨大的階梯,劍閣其實一共隻有三階。咱們現時是在第一階,名字你也看到了,''眾生劍闕''。眾生之劍,皆入此門。劍閣歡迎天下所有劍客,執劍來此拜山。"


    這名字很有氣魄。


    薑望隨口問道∶"不知天地劍匣在哪一階?"


    司空景霄笑了∶"下一階便是。不過輕易不對外人開放。"


    薑望並沒有問如何才算不輕易,隻是道∶"再往上想必就是劍閣真正的殿堂所在?"


    "是的,其名歲月劍閣''。"司空景霄嘴裏葉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有一種特殊的腔調,帶著與有榮焉''的感覺。劍閣也的確值得它的弟子引以為傲。


    但是三萬年的曆史延續下來,如今誰才是現世的主角呢?或者更具體一點說,單在這南夏錦安府,究竟誰的聲音更有分量?寧霜容這時候問道∶"薑兄在想什麽?"


    薑望歎道∶"大宗底蘊,令人流連。''眾生劍闕、''天地劍匣''、''歲月劍閣'',此中有真意,我已忘言!"


    司空景霄哈哈一笑∶"武安侯自是天下一等資質,靈覺過人,什麽時候脫去這一身塵縛,來我天目山純心求道,也未嚐不能成當世劍魁!"


    這話實在有些不知所謂了。


    也不知是不是薑望的溫和態度,給了他錯覺。


    你司空景霄是什麽身份,竟也能代表劍閣招攬齊國的公侯?寧霜容往前走了兩步∶"薑兄往這邊來!"


    薑望不置可否,隻是跟著提步前行,踏過了這一座眾生劍闕的牌樓。


    司空景霄跟著邊走邊道∶"說起來你們齊國以前有個叫柳神通的,不知武安侯知不知道?"薑望的腳步慢了下來。


    就在這處山台廣場,越過牌樓後沒多遠,便可以看到此處的第一座建築——應是一座迎客喜,在這座涼嘉旁邊,很是實兀地掛著一支橫杆,杆上倒吊著兩個人。


    "柳神通..怎麽?"薑望看著其中一個倒吊著的人,嘴裏道∶"隻是聽說過他的名字。"


    司空景霄不疑有他,自顧自地道∶"他也是齊國的頂級天驕,那時候我們在海外碰過,攜手殺了些海族。他對我十分佩服,還說要拜我學劍來著。可惜.."


    這名為可惜實為自誇的話,並未讓薑望有什麽反應。


    柳神通怎麽說也是大字名門嫡子。怎麽口能要掛司空景返學劍?柳褲通在世時。扶風柳氏還未徹底衰落,他自一又天資絕頂。嘲裏求不得一個真人師父?想來即便兩人當初真個有所接觸,柳神通最多也就是客氣一下,說了些得閑請教之類的客套話。


    這個司空景霄,完全是仗著柳神通已經死去多年不能還嘴,在這裏自吹自擂。本意或是想要壓過齊國一頭去。隻是逞這個威風,卻還要挑著揀著尋一個已死之人,不敢說打死柳神通的田安平,也不敢提陳澤青、計昭南。別說司空景霄這話不可信,就算是真的發生過。


    他羊塑t縣毫無層令的文國同任在鹽筆一的在柳油通那個時候怎麽尚出縣與田之平固一個紙別價司之昆秀業任蟾管直的強過柳油


    通,又能壓得住誰?


    堂堂當世大宗的首席弟子,處處透著股小家子氣!


    見薑望反應平平,司空景霄又道∶"武安侯是不是對柳神通沒什麽了解?這原也正常,畢竟你去齊國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想當年,扶風柳神通可是…"


    "請教一下。"薑望在這個時候已經走到了涼亭前,抬手打斷了他∶"這人是因為什麽吊在這裏?"司空景霄談興被打斷,有些不愉快,生硬地道∶"我吊的,這兩個賊廝甚是無禮。""哦。"薑望點點頭,走了兩步,又問道∶"不知是如何無禮呢?"


    "我也忘了,無非響哮山門之類。"司空景香一揮手;"不必理會這些宵小,武安侯請往這邊來,今日問劍什麽的,我來與你安排。閣中不少師弟師妹,也對武安侯的劍術好奇已久。"


    薑望卻是不挪腳步∶"準備吊多久?"


    "興許三個月,興許五個月。"司空景霄回過味來了∶"認識?"


    這倒吊在橫杆上的兩個人,這時候都已經虛弱非常,眼皮都查拉著。旁人走近也沒有反應。任他們在此討論。


    其中一個雖然狼狽,但仍然無法掩飾那潔如白玉的容顏,是個真正的美男子,在什麽境況下都很養眼。


    另外一個…則好像非常適合這種狼狽的狀態,甚至於他就是狼狽本身。披散亂發,胡渣唏噓,整個人有氣無力,竟與這種倒吊的羞恥姿態,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和諧。


    他們狼狽歸狼狽,這會倒是還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不過若是如司空景霄所說,再吊上三五個月,可就難說得緊。薑望走上前,饒有興致地半蹲下來,正對著那個胡渣唏噓的男子的臉。‘氧?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


    這是一縷以八風龍虎擬就的東方明庶風,當然隻是道術之風,而非神通,但應對此般情景,也綽綽有餘。此風隻是迎麵一拂,倒吊著的兩個人便都清醒過來,齊齊睜開了眼睛。


    看到薑望,都露出驚喜的神色。不過反應並不相同。


    英俊的那個在驚喜之後,很有些無地自容,想要藏身,卻無處可藏,身軀微蜷著,彌漫出一種清晰可見的恥辱感。


    顏廢的那個在驚喜之後,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好像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但很快又睜開了,那雙無神的死魚眼、霧時間迸發出強烈的神采!


    "喲!"薑望看著麵前這個倒吊著的熟悉的死魚臉,語氣輕佻;"這麽久不見,傳說中的飛劍三絕病,意然垮成這個樣子啦?"


    又扭頭看向旁邊那個美男子∶"白兄怎麽也在這裏,與這條賴貨為鄰?"這兩個人,他當然都認識。


    一個是觀河台上曾見過的越國天驕白玉瑕,此人誌潔骨傲,令他十分佩服。


    再一個,則是他久未相見的好友,唯我劍道當代的唯一傳人,能躺著絕不坐著的向前。


    白玉瑕強忍著虛弱和羞恥感,勉強出聲道∶"此般情景,羞見故人。煩請薑兄幫忙通知越國白家一聲,白某日後必有厚報。"向前則是不耐煩地道∶"休要廢話!快把老子放下來,這班孫子,小的打不過就來大的,說他們兩句就吊人,差點折騰死老子了!"


    薑望依然樂嗬響地笑,,一邊伸手把他們兩個解下來,一邊對向前道∶"還記得上一次分開,你跟我說什麽來著?多威風?東來劍斬生死門……嘖嘖嘖,再見已成倒吊人!"武安侯目住!"司空景露在這個時候伸手一欄∶"咱們做人做事,都要有理可循。你來拜山,拜山便是。這兩個宵小如何處置,是我劍閣的事情,外人插手恐怕不便。你這時候隨手就把人放了,卻置我劍閣的規矩於何地?"


    "百空景營!"薑輩意地站起身來,隨手把解開來的向前撥到身後,自口則直麵百空景霄,眸光暴起如劍光;本侯同經忍你很久了!你現在給本侯把嘴巴閉上,問劍什麽的,不要再安排其他人了,就你了!"他的手指頭幾乎是往司空景露臉上戳∶"你沒有聽錯,就是你!"


    司空景霄倒很有些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氣度,隻是眯起眼睛∶"齊國武安侯難道就能如此霸蠻?"粥!


    長相思已然出鞘,暴漲的劍氣直接在地麵劃出一條深壑。


    薑望手執雪亮的鋒刃,一時殺氣衝霄∶"現在!立刻!本侯要與你論劍!如果你不選場地,那就在這裏!今日須讓你看到,什麽才叫霸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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