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興奮的幻覺被璀璨的色彩所代替,這些鮮豔而強烈的色彩在迅速變換,迅速擴大,占據了視力所及的整個世界,因而使世界變得那麽迷人和刺眼。這不會是夢,因為據說夢是沒有色彩的,而跟前卻是色彩的衝擊,色彩的晃動,色彩的變幻和色彩的競爭;有人說由於夢衝破了理智的束縛,幾乎完全瓦解了被思想與傳統支配的經驗,因而是原始而蒙昧的,是沒有教養的,但是,此刻的心情卻是歡愉的,充滿甜蜜、幸福和滿足,十分理智、文明和高雅……


    她終於被色彩刺激得渾身燥熱起來,猛然睜開雙眼,這才發覺自己躺在席夢思單人床上,一縷桔紅的光線從淡綠色的窗簾邊緣射進室內,照在枕邊,照在發際。


    不早了!她一骨碌掀開被子,坐起來。門外傳來保姆薑嫂輕手輕腳的走動聲。伸手在鴨絨枕頭底下模出鍍金女表一看,才點半鍾。這過早的彩霞使她比平時早酲一刻鍾,令她氣憤。她攥著表,賭氣似地用勁向後倒下,在彈簧的柔和彈性中閉上眼睛,任思緒逆著陽光飄逸而出。


    這裏是軍區大院內的首長小院。這座院中之院的數幢紅瓦樓房,隱沒在蒼翠的綠叢內,沉浸在清晨的薄霧裏,陶醉在秋色的桂子果香中。


    然而姑娘的思緒毫不停留,它迅速地穿過長江的晨光,越過江堤的草叢,盤桓在初醒的城市上空,最後繚繞在一輛雙節式無軌電車的辮子周圍,久久不願離去……


    該死的辮子!


    當然不是姑娘的辮子,是電車的辮子,象與誰生氣一樣,猛地彈開架空電纜,‘使電車在“嚶嚶”的報警鈴聲中緊急刹住。“轟”地一聲,乘客們受著慣性這一自然法則的作弄,全都向前倒去!你擠我,我撞他,怪樣百出,笑話百出。一個年輕人幾乎是由車尾一下子甩到車腰,正好跌坐到一位老婦人的膝上,好象是兒子投入母親的懷抱。人們在一片叫喚和咒罵聲中,禁不住又笑出了聲。她碰巧正坐在這輛車內,頓時也失去了溫文爾雅的優美姿態,將一位青年人撞倒,並在他簇新的米黃色茄克衫上踩了兩腳;她那平時引以為驕傲的辮子,竟神奇地將小夥子麵龐上的紅花古巴眼鏡鉤走……


    哈哈!這可是在雜技專場上都很難看到的節目!辮子的惡作劇象一把鹽,撤在生活的泉水中,使泉水變得有些味兒了。


    談不上誰對不起誰。當人們重新坐穩、站穩,電車重新啟動後,誰也沒向誰道歉。姑娘紅著臉,從辮子上取下眼鏡,嘴角蠕動了一下,算是招唿,也算是慰問;青年人忍著脊背的疼痛,接過眼鏡,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瀟灑地聳聳肩,算是致了“答詞”。


    興業轎車站到了。這裏是輕工業區,在城市的邊緣。什麽火柴廠、肥皂廠、針織內衣廠、傘廠、搪瓷廠、布鞋廠,都集中在這一帶。舉目望去,煙囪林立,青煙繚繞,與別處相比,這裏的天空、道路和建築物都顯得灰撲撲、熱騰騰的,散發著一股股活力,甚至川流不息的行人也顯得比東郊教育區、南郊機關區忙碌得多,表現了一種工業生產的強有力的節奏。


    姑娘下了車。她是第一次到這一帶來,下車後便四下張望,想找人問個路。也許人類有向相識者靠攏的本能,當她看見戴古巴鏡的,青年人也下了車,便搶上兩步,頗有禮貌地問道;


    “同誌,請問江豐搪瓷廠怎麽走?”


    青年人見是“辮子”,微微一笑,同樣劄貌地迴答道:“跟我走。”


    “你也是到江豐搪瓷廠去的?”


    “嗯。”盡管禮貌,但卻冷淡。


    “你在搪瓷廠工作?”


    “嗯。”


    找到向導了。姑娘高興地將本來就在身後的辮子朝後麵甩了甩,與青年人拉開了半步橫向距離,向前走去。她想,既然自己是到江豐搪瓷廠采訪的,而他又是這個廠的職工,因此,他自然也是自己的采訪對象。她以《大江日報>記者的身份,第一次采訪輕工戰線,一下子便“撞”中了目標,是個好兆頭。她仔細將青年人打盈了一番,發現他的相貌十分英俊,身材頎長勻稱,頭發是青年式的,又黑又軟,隨隨便便地遮擋著半邊耳朵,前額的一綹,根部自然曲卷,顯得艇有朝氣。這種發式沒有牛仔長發那麽油,也不象推得很上的瓦蓋頭那麽呆,雖然未加修飾,卻也顯得自然而飄逸,米黃色茄克杉很合身,襯出他那健美的體魄,穿著深色細條的直筒褲,腳下穿糟一雙撩得錚亮的小方頭皮鞋。嗡,大學的所有男同學,哪一個比得上他?甚至曾經一燮讓她感興趣的“詩王”——新聞係的佼佼者,也沒有他氣派。“象個男人”,這是大學女同學背後對男同學評價的上限。


    然而,她今天畢竟是堂堂正正的黨報記者。記者,“無冕之王”,還能在一個小夥子麵前臉紅心跳?她很快控製住情緒,不放過走路的機會,開始了她的“采訪”;


    “你在廠裏的那個部門?”姑娘問道。其實,她心中早就有個八不離十的判斷:大學畢業,學矽酸鹽專業的,在該廣技術科工作,正等待評定職稱,運氣好的話,可以混上個工程師。


    小夥子盯了她一眼,沒有迴答。這使姑娘有些慌亂,忘記了新聞采訪的一忌,不要提“硬”問題,仍然顢強地問道:


    “在廠部還是在車間?”


    青年人再次盯了她一眼,眼光直勾勾地,十分專注,但卻傳達了相互矛盾時信息,挑釁和警惕。“你是派出所的戶籍警,對嗎?”


    姑娘焚了。小夥子的目光也緩和了,但沒有笑。


    兩人的距離縮短了大約一厘米。這時,她記起大學裏那位白發蒼蒼、機智幽默的教授,在講授新聞采訪方法論時常常引用的一句古代格言:“如欲取之,必先於之”,而且要“首先於之”。於是,決心以自己的赤城來換得對方的信任。“瞧我一個勁地問你,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大江日報》的記者,剛畢業分配道報社.我姓邢,張開的耳朵,名字叫得很普通,至少和上萬人同名,叫繼紅。令天就是道你們廠來采訪的。”


    她期待著一種較熱的反應,因為“記者”、“采訪”,對於青年人都是極富魅力的詞匯。但是,她失望了。對方剛才已經緩和了的目光又交得難以捉模了。


    “嗯”又迴到了起點。與前兩次同樣冷淡.不著邊際。


    下怒氣餒。實習期間的那次采訪不是得了“優秀”嗎!她繼續采取進攻態勢:


    “你們的廠長姓蔡吧?我們部主任說,蔡廠長正在廠裏等我哩。我的嘉……我的車壞了,所以……”她本想提到她那心愛的桔紅色的嘉陵摩托車,但立刻感到這似乎近於賣弄,容易引起對方的不快,所以改了口。


    “到了。¨拐過漫長而又枯燥的工廠圍牆,青年人停住了。跟前是一個“v”形路口。他瞟了瞟她的耳朵,然後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幽默神情,聳了聳下巴,算是指了路,自己卻朝“v”字的另一邊走去。


    下巴指示的方向盡頭,是一座巍然屹立的大門,現在是早、中班交接時間,很多工人出出進進,十分熱鬧。但姑娘卻以失望和委屈的心情朝小夥子走走去的方向瞪了一眼。哪裏是一排排民房,筒易宿舍的灰牆和屋脊顯得那麽單調,而他,一個本來不算單調的人,卻踅進了一條小小的弄堂,那裏麵,可能更簡易,更單調……


    姑娘恨恨地咬咬牙:他根本不是去搪瓷廠的,他也根本不是搪瓷廠的人,但卻“恩”個鬼,害得自己白費那麽多口舌!不過,也應該感謝他帶路;他有些出默惑,與他相處的幾分鍾,如果從電車上的相撞算起,十幾分鍾,還怪有意思、怪愉快的……她微微一笑,下意識地甩甩身後的辮子,朝工廠大門走去……


    邢繼紅在床上翻了個身,躲開那適旱透進來的陽光,繼續讓那迷人的、若斷若續的思緒自由飄逸。從門縫裏鑽進來的牛女乃香氣和薑嫂將牛女乃灌進暖瓶時發出的帶共鳴音的響聲,驚動不了這位體態豐腴、神情甜蜜的姑娘。她長得大眉大眼,眼窩很淺,麵頰侵寬,下孵圓潤,嘴唇小巧,有一種東方古典熒的神韻。以現代流行的標準來看,雖不算特別漂亮,但卻別有一種敦厚甜美的風度,她喜歡在這種獨處“閨房”的時刻遐想、沉思,隻有這種時候,她才能真正做到“進入角色”,在想象的天地裏時而與人嬉笑、與人怒罵,時而暗自垂淚、顧影自憐。有幾次,曾“演出”過拒絕求愛愛的“小品”,裝扮著男性,編造著來自遠方的情書的詩句。有一次情緒特別亢奮,竟然路到大鏡子前,與鏡中的“美男子”來個親吻,在鏡麵留下一團水氣的印痕。作為二十七歲的姑娘,早該暢飲愛情的美酒了。


    但是,怎麽說呢,那叫愛情嗎?——


    上個月的一天,母親迴得很遲。她領來的一位青年,站在客廳的中央,故作羞澀地衝著她笑笑。她飛了他一眼,是標準的高幹子弟打扮:上穿有肩章眼的黃呢軍製服,下穿海藍色華達呢長褲,腳蹬小方頭皮鞋,頭戴灰色滌卡工裝帽;文質彬彬,“禮讓三先”:先點頭微笑、先伸手致意、先自報家門。他是赫赫有名的某軍事學院院長的兒子,曾在昆明當了幾年兵,撈了“票”,提了幹,現調迴北郊機場工作,成天與文件打交道,屬“文職人員”,工資是社會上同齡幹部的一倍,住房更是“兩室一廳”:家中有獨用的大套算——“室”,市中心有獨用的小套算二“窒”,機場還分給他獨用的單間算一“廳”。姑娘並不知道,在她上大學的幾年中,母親一直在為她奔走這件事,隻因條件訂得太高,難得合適的,眼下這位青年竟能闖關入選,真難為他。


    邢繼紅在母親的示意下,默默地端上一杯速溶可可牛女乃,側過身子,低頭退到自己的房間,沉重地坐到床沿上,胸口“哆哆”直跳。二十多年從來未遇到過這種情況:一個男性,在母親的帶領下,以自己為目標,來到自己的身邊。她感到要發生一種重大的變化,她的全部生活將要揭開新的一頁,這使她緊張、不安、興奮和委屈,主要是委屈.因為由母親帶來一個男性,因為這男性是由母親帶迴來的。瞧,書櫃頂板上的挑絨熊貓、瓷質不倒翁和塑料長頸鹿,牆麵鏡框內一張張放大照片中的女孩,都對她瞪著憐憫的目光,整個房間頓時顯得冷淒和空曠了。


    母親緊跟著也走了進來,貼著她的身子坐下,親昵地拍拍她的手背,說道:“紅紅,你是再清楚不過的,社會上太複雜,這事可得聽我的啊?”


    母親是市機械局的人事科長,按說是研究人的“專家”,但在她的眼中,自己的孩子卻永遠是幼稚的、天真的,是長不大的,她不可能想象孩子有能力處理任何重大的問題,連壘積木也得她在一旁用勁似的。


    “我不談!”邢繼紅嘟著嘴,低聲說。


    “傻!”母親笑了。“舒院長是你爸爸的老戰友,這孩子是舒院長的獨子,叫舒石,剛滿二十八,可是個百裏挑一的好孩子,作風品行我都調查過……”


    “我不!”


    “為啥?”母親見女兒扭過身子,用脊背對著自己,頓時皺起眉頭。她倒不是怕女兒拒絕,這種事,姑娘是很難一口答應的,她是怕女兒在外麵胡亂攪上一個無根無底的人。


    “為什麽搞突然襲擊……”邢繼紅咕噥道。


    母親的眉頭舒展開了;現在的年輕人,凡事都講個“自尊”,這也怨自己考慮得不周全。“這點是我不對,啊?不過……”


    邢繼紅慢慢轉過身來:“媽,這事,你留給我自己處理吧。”


    什麽?”母親的心又提了起來。“你相中什麽人啦?是那個會寫詩的嗎?”


    邢繼紅吃了一驚。難道自己在學校裏對“詩王”的朦朧的傾慕,畢業前夕與他的月下交談,這些曾經是幾百皿之外的個人隱私,都讓母親知道了?她禁不住將眼光移到母親那曾是非常美麗的麵頰上,注視著她那雙曾經深藏著青春隱情酌眼睛。真想不到,這雙給女兒以甜蜜、溫柔和偉大母愛的雙睛,如今竟變得能對女兒進行如此嚴密的遠距離監視了。這加強了姑娘的委屈感。


    “你忘了,”母親看見女兒的眼中顯山驚奇、不解和困惑的神情,使用柔和和的聲調說,“校務處的瞿處長是你爸爸的老部下,我托過他照應你……”


    “媽,”女兒狠狠地用牙齒咬咬嘴唇。她想與她爭論一番,想撒撒嬌、賭賭氣。甚至想將母親在十幾年前的一個秋雨之夜的情形和盤托出。但是,一想道那個秋雨之夜,她又有些同情母親,可憐母親,然而思想深處卻又有點嫉妒母親.因為曾經有一個人,當然是一個男人,恨了母親一輩子.連死前也不願見她一麵,這才真是富有詩意!如果有一個男人這麽愛自己,自己是絕不會象母親那樣,服從某種“外力”而永遠地離開這個男人的。盡管那種“外力”在當時、在那個曆史條件下,卻有某些理由。她恨恨地想到根本沒有發展到“那種關係”的“詩王”,想到其他男同學,甚至想列在電車上相“撞”的小夥子,心頭泛起一股焦躁的情緒,禁不住提高了嗓門:“媽!你瞎說什麽呀?l”


    “是我瞎說就好。不過,關於舒院長的兒子,你爸爸已經表了態……”母親的話很輕很輕,但卻無異於甩出了王牌。


    是的,邢繼紅的父親邢漢柏在家中是有絕對權威的。這位德高望重的退休將領,對待革命戰友.不遊資格,不擺架子,樸實忠厚,為了幫助別人,可以拿出整月的工資,月兌下整套的衣服。然而在家中,卻是至高無上的主宰,聽不得不同的意見,對妻子,限製得很死,對女兒,要求得很嚴,似乎革命事業是人民的,一補一線是人民的.唯獨妻子女兒是自己的.他嚴格禁止女兒帶袋男朋發到家中來,即使是女朋發,也不能是輕浮之輩或“無根無底”的人,在特質上,他能滿足她的所有要求。為她買了錄音機.,但隻準學英語,為她買了摩托車,但不準帶麵罩,而且,無論是錄音機還是摩托車,一定要是國產的。一個真誠而古板的老人,指導著女兒路上通往現代化生活的道路。這樣的父親,在女兒的眼中無疑是一塊豐碑,但也是一堵高牆。女兒對人生的探索和思考是很難從他那裏得到及時迴音的,女兒心中中前發的受情,也不能從他那裏得到真正的理解.如今,父親對舒石滿意,並希望他介入到她的生活中來,她能說不行嗎?她很難想象與父親發生“對抗”。她一向是聽話的乖孩子,不同於夢想出國的“假洋鬼子”,也不同於沉醉在黃色錄相帶和迪斯科旋律中的放蕩者。她有勇氣拒絕這種新式的、門當戶對的包辦婚姻嗎?她不敢想。


    然而這畢竟是終身大事。她的心靈深處,出現了一個反叛的黑影。也許她自己尚未察覺,她已不是前些年在父母身邊的那個樣子了。


    “媽,”邢繼紅放低了調門,半天不言語,用悲成的目光瞧著母親日漸蒼老的麵容和銀霜初染的雙鬢。母親是中州人,具有中原地區女性的銀盤臉型,淺眼窩,玉蔥鼻,嘴唇的線條非常清晰,整齊的糯米牙特別明亮。她是四年參軍的女學生。參軍不久,當組織出麵介紹她與父親認識時,她曾經拒絕過,然而經不住幾次三番的動員,終於嫁給比自己大十五歲的關西大漢——一個戰功卓、著的軍人。多年來,做女兒的從未想過父母的結合是否真正的合理,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不過,有一件事卻隱藏在女兒的記憶深處。那是她歲那年,有一天,母親的老家來了一位女客,母親稱她“芸姐”。言談中,客人對母親提到一個人,說這人至今孑然一身,因患肝硬化月複水,轉院來到本地一所著名的醫院,病勢垂危。母親聽後,竟然癡呆了好久,兩滴罕見的淚珠落在徽微顫抖的手背上。當天,母親匆匆出門了,很晚很晚才四黃霏霏秋雨迴到家中。父親不在家,借大


    住宅顯得空蕩蕩、冷颼颼的。半夜裏,女


    昕到母親發出斷斷續續的申吟,便披農來到床邊,發現母親雙頰緋紅,高燒高熱,慌忙要到客廳給父親掛電話,要到樓下喊警衛員叔叔,但是,母親卻一把拉住她,拉到她的懷裏。母親似乎在對誰訴說著什麽,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一樁多年的隱情:“……芸姐,不能怨我……我和他.了了這筆債……在我走進病房的前一分鍾,在我來到、來到他的病房門口,他……他便咽了氣……他不願見我,他恨、恨我呀!他、他不應該這樣報複我……”女兒撲在母親的胸膛上,感受到母親心髒的劇烈跳動,跳得整張床、整個樓板都在顫栗。這件事,是女兒心中的一個謎。直到她長成火人,進了大學,才隱隱猜到了謎底。但她想不通,心葉,埋藏著痛苦隱情的母親,優裕地生活了這麽多年後,為何不站在女兒的角度想想問題。然而,’她畢竟不敢公開向父親的權威挑戰。太單純的人是缺乏勇氣的。她在軍區育紅幼兒園裏長大。這是一所全省最好的幼兒園,有暖氣、冰箱,有專職軍醫,有普通人不敢想象的優越條件。記得若幹年後,當同學們描述三年自然災害的慘狀,顯出悲憤、痛苦的神情對,她卻瞪起一雙疑惑的眼睛,好似聽到一則遙遠的異域童話。連這類議論都不敢、也不願相信的她,怎敢公開違抗父親的旨意?於是,她言不由衷地說:“與姓舒的,先不確定關係,行嗎?”


    “那好,你們先玩一個階段吧。你爸爸也是這個意思,需要一些時間增進了解。這畢竟是你們自己的事嘛。”母親舒了一口氣。


    是的,增進了解。但是越了解,她越發興味索然。


    舒石是個幾乎挑不出毛病來的人。每次在-起,他總象一隻聽話的家貓,在她身邊周旋,在她腳頭纏繞。他輕聲地敘述著自己的經曆,一曲華美流暢、缺乏大起大落的圓舞曲;或者毫無激情地敘述並不驚人的逸聞軼事和小道消息,內容多是有關他結識不多的幾個高於子弟的浮沉,好似在沙龍裏麵議論沙龍;偶而小心地提到一部黃色錄相帶,但緊接著發誓自己決沒有看過,他能說出不少名菜的配伍和佐料,但絕對不知道食品的行情。有一次閑著無事,她試著將他的議論作一次歸納,結果吃驚地發現,采訪本上竟寫下如下的文字,勾勒出他這樣的輪廓;


    瓔優秀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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