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塗四海的話好似晴天霹靂當頭一擊,令他冰凍中的臉頰愈發慘白,動也不動地站在那兒,隻覺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距離死生山七百丈,其中傳來的寒意便足可以讓他止步不前,若是到了山上那還不得變成一具冰雕?


    而這一切的根源居然隻是一杆戰戟,一杆曾在仙王手中大殺四方的戰戟!


    這一刻,蕭逸塵是真的被處在金字塔頂端的仙王強者驚到了,僅是一把武器便有如此威能,那麽仙王境這個高不可攀的境界,又是怎樣一番強大?


    饕餮楞了片刻後,在苦海空間中流著涎水,肋下之目中盡顯貪婪,它用一種在蕭逸塵看來充滿蠱惑意味的語氣慫恿道:“嘿嘿,小子快去!有仙兵在手,咱就在東海稱王稱霸!以後誰不服咱就嫩死他丫的!!”


    “你特娘的想死可別帶上我!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三分之一不到的路,連山腳都摸不到,沒那個實力怎麽拿得到?你想當王八自己去當!”蕭逸塵額角分泌出冷汗的一瞬間就被寒氣凝結成冰,他一邊費力的擦去,一邊沒好氣的迴複饕餮。心裏暗想著,這麽個傻缺是怎麽修煉到瞞天境的?


    沒想到饕餮卻是撇嘴道:“你邊上不是有一尊大人物嘛,讓他去取。”說著,饕餮妖豔人麵之上的朱唇咧開了花,隻是被嘴裏那兩對插天虎齒完全破壞了美感。


    “哪兒有這麽簡單,要是塗四海能拿到手中,如今我們也沒這機會感知這寒意。想必死生山中兇險無窮,就是瞞天強者也不敢造次。”


    聞言,饕餮精魄凝聚的血紅身軀頓時癟了下去,好似泄了氣的皮球,嘴裏懊喪地嘟噥著:“上次我怎麽沒看出來呢!”


    “你看出來也沒用啊,我不是說了我實力不夠嗎?”蕭逸塵以為饕餮是在說三個月前自巨鯨腹中出來的時候,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次饕餮破天荒的沒再搭理蕭逸塵,就在空中捶胸頓足,四隻踏著血色火焰的羊足踢來踏去。它一臉痛惜之色,不停念叨:“虧了虧了,血虧啊!”


    蕭逸塵覺得饕餮已經得了瘋羊病,便將注意力轉向外界。雖然兩人說了許多話,但實際上交談的時間並不長,總共也就三息的功夫。反倒是饕餮的打岔,讓蕭逸塵從對山中仙兵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當蕭逸塵再次透過凝在眉梢與睫毛的雪鬆注視前方的時候,詫異的發現塗四海的氣息十分平穩,絲毫沒有受到山中仙兵的影響。不過讓他有些疑惑的是,盡管與第一次見麵相比塗四海身上的氣勢沒有多大變化,但他的麵色卻是多了幾分憔悴,身形也是傴僂了些許。關於這一點,蕭逸塵在海岸的時候就已經發覺,隻是一直不敢當麵詢問。


    這一次也不例外,他依舊將疑惑埋在心底,朝這位如龍似虎的猛人恭敬道:“塗前輩您今天叫我來應該不是為了說這事兒吧?”


    一絲驚異自塗四海眼中閃過,他有些無法相信,一名孩童在聽聞死生山中有仙王寶器之後,居然能在三息時間內將激蕩的心神平複下來。起初,他確實從蕭逸塵驟變的臉上看出震驚,可僅僅過了一會兒便消散與無形。


    現在竟然能和自己侃侃而談,這孩子是妖孽嗎?還是說,這娃娃不明白仙王寶器意味著什麽?塗四海心中這般想著,臉上卻是不露聲色,隻見他風輕雲淡地開口詢問:“當然不是這事兒。聽薑牙子他們說,你也是用劍的?”


    “沒錯,怎麽了嗎?”蕭逸塵一頭霧水,訥訥點頭,緊接著他就吃驚地發現塗四海的身軀再次挺拔起來,仿佛一株傲立高山的蒼鬆,暮色沉沉的眼白內更是有淩厲劍光閃耀,一頭白發在這時披散開來,在瑟瑟寒風中張牙舞爪的亂動。不對,確切的說是無風自動。因為在這一瞬間,有一股淩厲的威勢自老人身上不斷攀升,恐怖的氣焰將寒風與冰錐隔絕開來。


    塗四海背負在身後的破敗,此刻就像一隻不甘封印的惡鬼,在劍匣中激烈地左衝右突。原本嚴絲合縫的劍匣在這時驟然裂開一絲黑縫隙,無數道黑色劍芒隨之飛射而出,徑自向著四麵飛去。周遭堅硬的灰白凍土在劍芒麵前宛如豆腐渣,頃刻間便被摧殘得不成樣子。


    這些劍芒仿佛具備靈性,在遇見蕭逸塵的時候便會拐彎飛向一旁,這就使得蕭逸塵毫發無損,並且眼睜睜的看著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這一刻蕭逸塵驚為天人。身百丈範圍的地麵轉瞬間便下降半丈,凹陷下去的地麵內具是灰白色的冰晶粉末。


    半空中茫茫一片灰色風塵,裏麵夾雜著玄黑劍芒,周遭寒氣與冰錐早已被逼退。老人著一襲黑袍傲立其間,滔滔氣焰直上重霄仿佛要將天宇撞塌。他背後的劍匣依舊在噴薄劍氣,遠遠觀之,渾似一隻開屏的黑孔雀。


    眼前這位老人的氣勢實在太強了,令蕭逸塵為之膽寒,這種恐怖威勢他隻在千年之前感受過。當年在師尊玄空的守護下,他有幸見識饕餮作亂人間的可怕場麵。當時靈肉俱存的饕餮身上散發的就是這種程度的威勢,甚至還要比塗四海弱上一籌。


    就在蕭逸塵目瞪口呆的時候,身負無量黑光的塗四海瞪著虎目,麵色出奇的嚴肅,一字一頓問:“你可願入我門下?”此人聲音洪亮,渾然不似耄耋老人,每說出一個字,身上的氣勢便會再次提升一個台階,令得蒼風席卷,風塵似劍光撲麵,以至少年難以立身。


    塗四海的話仿佛一擊擊甕金錘狠狠的敲打在蕭逸塵的心鼓之上,令他心神劇顫,楞了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良久之後,他才從震驚中迴過神,麵露猶豫之色,思考許久後終是滿是歉意地開口:“可是我——”


    “你有師承?”塗四海見其猶豫,便猜測可能是這個關係,便毫不猶豫的打斷了蕭逸塵,語氣如舊,沒有因此改變。


    蕭逸塵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垂下頭。塗四海的強大,遠在師尊之上。若是拜他為師,此後功法、劍式自是無缺,再不必擔心資源的問題。雖說這是皆大歡喜的結果,可如今蕭逸塵已經有了師傅,是正宗的神霄門人,更是肩挑整個神霄宗的希望,若是再拜入塗四海門下,卻是有些對不起神霄宗死去的陰靈。


    雖說拜入塗四海門下後,他依舊可以找神澤大陸上的各大勢力報仇雪恨,但蕭逸塵過不了心裏那一關。他忘不了師尊沉眠時對自己的叮嚀,也忘不了那日近千同門的慘死,更忘不了最後五十多位弟子看向自己時,那種充滿希冀與悲痛的複雜眼神。


    這是一種深刻到血液與骨髓的記憶,是他對神霄宗的認同,此生加入神霄便不會離開,因此他不會輕易再加入任何宗門與組織。


    生是神霄人,死是神霄魂!


    塗四海察覺到蕭逸塵眼中濃稠如血的悲痛,暗自歎息一聲,看來這孩子身上還有一些故事。很快他身上的滔天氣勢開始衰微下去,就連腰背也在這一刻彎了下去,他擺擺手,忽得爽朗一笑,做最後的掙紮:“老夫是靠自己摸索劍道一途,一路行來就是觀他人禦劍,學他家劍式,最後融百家而成了如今境界。我沒有牛逼轟轟的傳承,自然也不會有那些迂腐的門戶之見。實際上,我隻想將一生所悟傳授下去,不然就可惜了……”說到最後,老人聲音有些顫抖,語氣中多了一分落寞。


    蕭逸塵被老人打動,這一刻他覺得塗四海有些可憐,可他也有自己的堅持,一時間心中天人交戰,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塗四海表麵粗狂,實則內心細膩,察覺到蕭逸塵臉上再次浮現出來的猶豫,心頭一喜,便再次開口:“既然你已有師承,不願稱我為師,那便叫我前輩,你可願意?”蕭逸塵肉身強橫,心智堅定,而且方才表現出來的對師門的近乎無解的忠誠,深深打動了塗四海,這樣完美的孩子實在不能錯過。


    再說他已經通過讓蕭逸塵送刀的方式,讓山貓以心眼神通探知其本性,他能活著迴來,便說明其本性純善,值得傾囊相授。


    塗四海請山貓試心,正是因為他時日無多,不願浪費時間來看透一個人的心性,若是蕭逸塵徹底拒絕,那就需要另覓良才。在他記憶中,山貓已經用完七次生命,這次試探蕭逸塵又用了一次。也就是說,哪怕能在短時間內尋到人選替代蕭逸塵,也來不及查探其心性。


    若是來個濫竽充數,或許會帶來一些不可預料的可怕後果。況且,塗四海身後的破敗之劍也是十分挑剔……


    與此同時,饕餮也在苦口婆心的規勸:“雞蛋仔,我覺得這老頭不錯,比上次那個幽凰宮的引道者靠譜多了。既然他願意教你劍術,就跟他學個一招半式唄,以後闖蕩江湖報上塗四海的名字,說不定整個東海都會把你當成香饃饃,看誰還敢跟你對著幹?”


    見蕭逸塵依舊沉默不語,饕餮頓時急了,上躥下跳,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死腦筋,又不是叫你做他徒弟,有啥不行的?!靠你自己一個人,猴年馬月才能成長起來?這兩天你不是各種缺嗎,有個人求著你學他的劍術,你他娘的還不樂意了?!”


    聽著饕餮語無倫次的謾罵,蕭逸塵眼前模糊不清的視線反而開始變得明亮起來,之前他一直陷在對神霄宗的愚忠之中,令自己有太多的顧慮。饕餮說的有些道理,若是太過在意,反而會止步不前。


    蕭逸塵豁然開朗,雙手抱拳抖落身上灰塵,咧嘴笑道:“既然前輩這麽說,晚輩再拒絕就顯得太迂腐了。”


    聞言,塗四海笑逐顏開,兩頰結實的肌肉將眼角狠狠的擠壓,不多時眼眶竟微微濕潤起來,他滿意的拍拍少年的肩膀:“嗬嗬,咱們先迴去吧,練劍的事兒急不來。”


    蕭逸塵左肩猛的下壓,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塗四海極力隱藏的激動,忽得感到一絲愧疚,旋即便匆匆跟上已經邁著大步前行的老者。


    一老一少,懷著各自的心思,在死生山下的風霜中不懈前行,而鹿學甲依舊在苦苦等待著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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