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去幹什麽了,身上沾染著一點陌生的脂粉香氣,仔細觀察,能看見他神色裏還有些未褪盡的薄怒。


    這真算是稀奇了,要知道,無論楚辭怎麽折騰他,哪怕有一些已經過了線,他也不曾有過一分生氣的時候。


    不是因為皇帝的旨意,一個人有沒有生氣,是否故意掩飾,在鮫人麵前是掩藏不住的,這也算是鮫人的種族天賦。


    楚辭看著葉潛習以為常地坐在池邊,攤開書頁,笑著問:“今天你要教我什麽呢,小夫子?”


    自從葉潛總是帶著書來教他人世的道理,楚辭索性稱唿他為“小夫子”,揶揄意味過多,再由他纏綿的語調說出來,怎麽聽怎麽不正經。


    他第一次這麽叫他時,葉潛手一抖,直直把書落進水裏。


    撈出來之後,他想起來,那書還是出自名家之手,這下差不多算是毀了。


    葉潛發現拒絕無用後,也就學會了當做沒聽見。


    但要是真的沒聽見就好了,省得他不管聽多少次,耳根都會浮上一點薄薄的紅。


    他輕輕唿吸,將攤開的紙頁給楚辭看:“詩經。”


    楚辭看著那風骨俊秀的字,“是你抄寫的嗎?”


    葉潛應道:“是的。”


    為了避免再出現之前的意外,不管他要給楚辭看什麽,都會先自己抄寫一遍,沾水也不可惜。


    “字不錯,”楚辭笑著瞥他一眼:“字如其人。”


    葉潛錯開他的目光,“你又取笑我。”


    和鮫人相處不久,他已然了解他的脾性,這是個說句話有一分不慎、都能被他抓來調戲的主,輕易惹不得,不輕易也惹不得。


    “實話,不是取笑。”楚辭彎起眼睛:“但我今天不想看書了,我想玩。”


    “你想玩什麽?”


    葉潛心平氣和地合上書,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態度,任勞任怨。


    可惜了,楚辭不是君子。


    “你今天去哪裏了,我也要去。”楚辭無害地說:“你身上沾著的是什麽味,挺好聞的。”


    他佯裝自己是深海裏出來對凡塵俗世一無所知的鮫人,裝得能以假亂真,許多時候,葉潛也分不清楚,他究竟是真的不明白,還是故意的。


    但聽到他這句話,葉潛還是微妙地僵硬了一下。


    “你不能去,”他斟酌著形容:“那地方太亂了,不適合你。”


    鮫人無謂地一偏頭,那雙仿佛浸著水色的眼盈盈望過來,讓人心慌意亂,偏偏自己又毫不在意:“亂?有多亂?”


    “一片狼藉。”


    楚辭停了幾秒,換了委屈的語氣:“可是我被你們人類關了好久了,我想出去透透氣也不行嗎?”


    葉潛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困住鮫人的院子。


    四四方方,平平無奇,硬要說的話,也隻有那一池荷花開得熱烈,勉強算是添了幾分顏色。


    可是那點顏色在鮫人麵前,又變得不值一提。


    但他是皇帝藏在這裏的,人世裏,但凡和皇帝有關,那就變成了無法撼動的鐵律,他作為臣子,隻能聽於皇帝的命令。


    “我不能帶你出去,”葉潛平靜地說:“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帶你在將軍府裏轉一轉。”


    “好啊。”楚辭笑著,忽然伸出手臂,把沒有防備的葉潛拉進水裏,心情愉悅地看著他迅速變成一隻落湯雞:“不過轉之前,你先洗個澡吧,你身上的香氣聞久了,讓我有點頭暈。”


    “……”


    葉潛浮出水麵,擦了一把臉,神色倒是如常,似乎對他的舉動早有預料。


    他冷靜地踏迴池邊,說道:“現在太遲了,我明天早上過來。”


    楚辭笑道:“沒問題。”


    [人類就是單純,]係統指指點點:[就這麽輕易上當了。]


    能讓葉潛沾上脂粉香的多半不會是什麽好地方,楚辭說去,被拒絕是必然的,但其實他對那地方不感興趣,他就是想讓葉潛答應帶他出去轉轉。


    放在平時,這個克製守禮的任務目標是不會答應的,誰讓他還有一層皇帝光環。


    [不然呢,]楚辭漫不經心地笑:[他總不能一直拒絕我吧,不然我也太可憐了,隻能被人關在籠子裏。]


    葉潛換上一身淺藍的外衣,對管家打了聲招唿,讓他明天把所有人都帶出去玩,要麽就讓他們迴家休息,總之不要留在府裏。


    管家了悟地點點頭,一臉背負重任的表情出去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要來將軍府玩,膽子這麽小。


    他知道府裏藏著一條美貌的鮫人,但他絕不敢想,他家的少爺會和皇帝的人有什麽牽扯,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然而,他最不敢想的,偏偏就是實情。


    第二天,葉潛推著一輛類似輪椅的四輪車過來,為了讓鮫人坐得舒服一點,座椅上還鋪著厚厚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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