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皇宮。


    太和殿正門。


    一道玄衣身影靜候門前。


    清晨陽光普照,落在那襲玄衣,濃鬱黑色更顯神秘清貴。


    待得另一方金鑾大殿早朝的朝臣們散盡,龍袍天子方負手緩緩而來,大太監苗平隨侍在側。


    玄衣身影躬身行禮,“臣魏離,見過皇上!”


    洪德帝逆光眯眸,居高臨下淡淡覷了他一眼,“平身,隨朕過來。”


    “是。”


    進入大殿,洪德帝在內殿臨窗盤龍小榻坐下,命苗平奉茶。


    魏離便立於小榻前,沉默無話。


    內殿空曠,晨間空氣中飄有絲絲涼意,牆角插瓶裏盛放的粉荷還沾著水汽,荷香混入空氣中多了絲縷清冷。


    皇帝坐在榻上抬眸,不言不笑時,帝王威嚴自然流露,通身皆是迫人氣息。


    待得苗平將茶奉來,他才展顏一笑,開口,“魏都尉,可知朕今日召你入宮所為何事啊?”


    魏離微微垂首,語氣恭謹,“迴皇上,臣不知。”


    接過苗平遞的茶盞,洪德帝執茶蓋撇了撇杯中浮沫,“你舊年迴京受封,朕喜你少年有為,故而將你留在京中任用,至今已一年有餘。期間交予你的任務你皆完成得堪稱完美,不枉朕重用,尤其禹都古道剿匪,僅率四十部下便將三十三峰悍匪盡數剿滅,此事傳到京中,朝臣們莫不稱讚有加。”


    “臣不敢當謬讚!”


    “不用如此謙虛,你的本事如何朕看得清楚。魏都尉是十二歲參軍的吧?僅用五年時間就能躍升少將,在軍營掙得功勞無數,連軍營裏的老將都對你甚是喜愛。以前就聽迴京老將說起魏都尉為人不僅驍勇善戰,且心思縝密多謀,如今朕是信了,假以時日,我大越必又多一棟梁。”


    抿了口茶,洪德帝將茶盞轉手擱於榻上檀木小幾,輕輕當響於片刻靜默間異常清晰。


    讓魏離心頭縮了下,眼底不可見發沉。


    帝王低沉威嚴聲線再起,“魏都尉一身好本事,為朕助力頗多,解了朕心頭不少憂慮。今日一大早召你進宮,是有另一要事交予你去辦,希望這迴魏都尉能跟往常一樣,不叫朕失望才好。”


    魏離拱手低頭,“臣領命,但憑皇上差遣。”


    “你既去過禹都古道,想必應該聽過距離古道一城之遙的流放之地。曆年來朝中罪臣犯事流放,有近半會送去那個地方,本是想著讓那些犯人戴罪立功,在流放之地開荒種田,久而久之,荒地也能種出一片錦繡,為朝廷減免負擔。不成想有人卻將那裏當成了無治之所占為己用,將朝廷之威踩在腳下,目無法紀膽大妄為!”


    洪德帝抬眸,視線緊緊落在玄衣男子身上,又複落在他麵上覆蓋大半張容顏的銀狼麵具,“朕此次要你做的,就是去整肅流放之地,剿滅盤踞其中的各惡勢力。那些勢力盤踞多年紮根極深,勢力頭領皆是有些能力的,若能將他們招安歸順朝廷為朕所用最好,若不能,異心者誅。”


    銀狼麵具後,少年眼眸一瞬劇烈收縮,用盡力氣才克製住自己不在皇帝麵前失態引起懷疑。


    他低下頭,語氣一如以往沉穩冷靜,“迴皇上,臣確曾對流放之地有所耳聞。聽聞朝廷這些年來派過不少人前往想要整肅流放地,無一成功。臣不敢托大,要完成這個任務恐需時日。”


    “無妨。收複失地從來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朕可以給你時間,整個羽林衛部眾可任你調遣。但是,朕希望所耗時間越短越好,你可明白?”


    “是!”


    “這流放之地啊,讓朕頭疼很多年了,都快成了心病了。”皇帝垂眸,搖頭低低笑開,“幸而如今朕有你可用,你且去辦事,朕在京城待你佳音。”


    他予了魏離一道調遣羽林衛的手諭,在少年離去前,又將他喚住,視線再次落於銀狼麵具,“魏都尉,你自來京後麵具從未摘下過,朕方想起來,竟然未見過你真容,可能將麵具暫時摘下,讓朕瞧一瞧?臉上究竟受了什麽樣的傷,需要覆上麵具遮掩。若是傷勢不重,宮中太醫院有不少治療外傷的老太醫,或可為你診療傷。”


    少年頓住,猶豫片刻後轉身,在帝王麵前將銀狼麵具緩緩摘下,“臣陋顏難堪,隻怕汙了皇上的眼罷了。”


    麵具落下,少年抬頭,一張臉全然呈現出來。


    長眉入鬢,眸入寒星,懸鼻薄唇,讓人驚豔的俊美。


    唯獨可惜,在其左臉處突兀盤桓一醜陋疤痕,拇指粗細,自臉頰處縱貫眼角及眉尾,增生的疤痕鮮紅色,在少年麥色肌膚上如攀爬了一條駭人蜈蚣。


    醜陋又猙獰。


    全然破壞了那份清貴俊美。


    洪德帝抬手,示意少年將麵具重新戴上,歎息,“可惜了,本該是一冠絕長京的少年郎。”


    扣上麵具,魏離未在多言,躬身告退。


    他離去後,洪德帝將檀木小幾上晾了一會的茶水端起,慢悠悠細品,半闔眸子眸光深沉晦暗,教人難辨喜怒。


    “皇上,這魏都尉臉上的疤,位置是不是落得太恰好了?”苗平躬身,在皇帝耳邊低語。


    洪德帝嗓音極淡,“你那裏查得如何?”


    “皇上恕罪,流放之地這幾年內裏防守極為嚴密,老奴數次派人想要潛進去調查,皆被那幾個勢力察覺,出去的人一個沒能迴來……當年魏家是否全部滅了口,此事暫、暫未能查出結果。”


    “流放之地就像一頭狼,以前是狼崽子,經了這些年,獠牙越發鋒利,叫人無從下手了。”洪德帝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朕靜待佳音,且看魏都尉戰果。”


    至於魏離究竟是不是南宮祈……洪德帝看著茶杯中晃動的褐色茶液,哼笑。


    最好不是。


    若是,魏離、又或南宮祈,這次未必有當初那麽命大了。


    離開太和殿,魏離帶著手諭直行出宮,去了東市第一茶樓。


    上了三樓雅間,將雅間門關上,麵具下方露出的方正下頜,驟然緊繃冷硬。


    麵具後黑眸猩色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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