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地記得,她在頰邊那淺淺的一吻,卻燙在他心裏。


    她不會知道,她輕輕的一句,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她也不會知道,她的一笑一顰,已讓他漸漸著迷。


    這麽多天,一直在想,若她肯軟下來哀求,哪怕隻是一句,他或許就狠不下心結婚,也可以試著忘記他要她的初衷。


    他甚至,一個人迴頭去買那枚粉鑽戒指,隻是想著,她戴上一定好看。


    以為她是乖巧或是太愛他,所以委曲求全,原來,她也不是隻有他一個可以選擇。


    那麽,他的掙紮又算什麽?


    原來他葉聽風,也有這麽狼狽的一天,為了個女人,差點鬧了場笑話。


    發動車子,他踩下油門,決絕地離開。


    冷歡醒來的時候,眼裏是一片白色。


    “冷小姐。”一張熟悉的笑臉出現在她麵前。


    “嗨,”她虛弱地微笑,和他打招唿,“好久不見,喬治。”


    一頭灰發的喬治?霍華德,是m大醫院心髒病專家,也是世界上致力於研究ama的權威人物。


    “自從上次幫你檢查了之後,我以為你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麽問題,怎麽這麽快就出現在這了?”


    冷歡一笑道:“我很抱歉給你造成困擾,喬治。”


    老先生挑挑眉,“不過這次的症狀還算輕微,我已經全部記錄下來了,如果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我會及時通知你。”


    他說完,轉身對門外喊道:“喬納森,你可以進來了,她醒了。”


    李喬走了進來,和擦身而過的他笑著說了聲謝謝,兩人似乎很熟悉的樣子。


    “你們認識?”冷歡好奇地看著他。


    “我父親是m大醫院的董事,這裏除了那幾棟上百年的老房子,所有的樓都是他蓋的。”他淡淡地迴答,伸手替她將鬢間垂落的頭發綰到耳後。


    他指尖的溫度讓她有些局促,她不由得將臉一偏。


    他收迴手,靜靜地盯著她,“你之所以選擇m大,是因為喬治在這裏?”


    她點頭。


    這樣年輕,還沒看夠世間的美好,怎麽甘心一點也不掙紮就放棄所有的希望?如果有一絲的機會,她也想爭取一下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怎麽會突然發病?”他問過喬治,她的情況一向比較穩定。


    她沉默,逃避他的問題。


    “是因為他?”李喬的聲音,因為自己的猜測而變冷。


    “我應該能出院吧?”她笑,試圖轉移話題。


    他卻不遂她願,冷然開口道:“他後天結婚。”


    冷歡一怔,藏著被下的雙手抓緊了床單。


    這麽快麽?


    原來,他竟是這樣的迫不及待。


    其實,早或晚,和她根本沒有關係。


    若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是未婚還是已婚,又有什麽區別?


    反正,她永遠都不會是他考慮的對象。


    翹了班,迴家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來時,天還未亮。


    想就這麽沉睡下去,卻再也睡不著。


    冷歡失神地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等著每天在電話裏定的鬧鍾響。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不知過了多久,陽光自窗簾的縫裏滲進來,在地上形成一道金線。


    她打了個激靈,忽然坐起身拿起電話看。


    按開手機鍵,屏幕卻隻閃了一下就滅了―原來電話早就沒電了。


    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連忙換了新電池開機。


    音樂聲響起後,她握著電話,呆呆地等在原地,等著信息,或者是來電。


    心裏不斷閃過懊惱和鬱悶,想著怎麽沒注意電話沒電了,如果他找她了怎麽辦?


    直到金屬機身被她手心的溫度漸漸捂熱,直到盯著屏幕的雙眼累到泛酸,都沒有一條語音信息或未接來電的提示。


    手緩緩地放下,電話無聲地落在床褥之間。


    她靠著牆,嘴邊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容―她在期待什麽,又該期待什麽?這兩天他忙和柳若依的婚禮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理她?


    人類真是奇怪,有時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發生,卻還是心存僥幸。


    於是安靜地穿上衣服起來,刷牙洗臉,對著鏡子裏的人嚐試著微笑。


    拉開窗簾,讓陽光鋪滿整個房間,撿起地毯上散落的書,將枕套床單捧進洗衣機,衝掉那些淚水的痕跡。


    想起李喬說,若你不知珍惜自己,又如何讓別人珍惜你?


    對她而言,人生最糟糕的時刻也已過去,現在更不該自怨自艾。


    獨自提著自超市采購的大袋食物,沿著高高的河岸慢慢地走著。


    因為覺得食欲的滿足,常常可以掩蓋心理的空虛。


    恢宏的鍾聲傳來,她轉身看著遠處莊嚴的塔尖,停住腳步。


    那是座三百年的教堂,見證了無數生老病死、喜怒哀樂,幾個世紀裏,又有無數人在神壇下許下愛的誓言。


    此刻,自己所愛的那個人,就站在那裏,他會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走到神父麵前,會對她和神父說,他願意,會親手給她戴上戒指,會吻她,溫柔堅定。


    既然能幸運地遇見你,既然能知道你就是我此生最愛,那麽,即便不駐紮在你心裏又何妨呢?


    如果你不愛我,那麽我愛你,也就夠了。


    放下手中的袋子,她雙手合攏放在嘴邊,對著遠方用盡全身的力氣大喊出聲。


    我―愛―你。


    高地蒼遠渾厚的風聲將她的唿喊分割成各自纏綿的三個字,越飄越遠,迴蕩著消散。


    我。


    愛。


    你。


    隻是不知,這蘇格蘭的風,可聽得懂中文,可聽得懂那顆和聲音一樣顫抖的心。


    “葉聽風先生,你願意娶柳若依小姐為妻,依從神的旨意,終生陪伴她嗎?”


    ―聽風,你假裝我們現在在教堂,假裝我們正要結婚,神父就站在我們麵前。


    ―他會問我,冷歡小姐,你願意嫁給葉聽風先生,依從神的旨意,終生陪伴他嗎?


    ―我會迴答:我願意。他又會問我,那你願意無論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樂、貧窮或富足,都一樣愛他、伴他、安慰他,一輩子相互扶持嗎?


    ―我會迴答,我願意,因為我那麽愛他。


    ―然後神父也會問你,葉聽風先生,你願意娶冷歡小姐為妻,依從神的旨意,終生陪伴她嗎?


    “聽風?”柳若依小聲地喚他,神情擔憂而疑惑。


    葉聽風怔忡地望著她,才發現自己竟在儀式上失神。


    轉頭看向神父,他淡淡地迴答:“我願意。”


    周圍掌聲雷動,他的心卻仍陷在迴憶裏。


    為何在這一刻,他的腦海裏會浮現另一張總是笑著流淚的容顏?


    她說,看,你會和現在一樣沉默。


    如果此時是她站在他的身邊,他是否會真的沉默?


    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葉聽風和柳若依的新房在m城最豪華的酒店crystal頂樓,俯瞰人間燈火。


    隻是那個布置得美輪美奐的地方,原本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自己看一眼都覺得不自在,所以他們並沒有待下去,反而暗地裏迴到賭場。


    座機忽然響起,葉聽風坐在位置上沒動,柳若依知道他這時懶得理人,也沒去接。


    “嘀”一聲後,一道輕柔的聲音傳來,偉岸的身形頓時僵硬。


    “聽風,聽風……”脆弱到極致的聲音,沒有別的言語,隻是無助地輕喊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聽得人心都揪起來。


    除了義父和鄭姨之外,其他人不是叫他葉先生,就是叫feng,隻有她,第一迴就喚他聽風,仿佛天經地義。


    在這樣的夜裏,明知道心愛的人也許正在和別人伉儷情深、纏綿悱惻,她卻打到這裏,他們曾經相擁的地方,明知道沒有迴應,卻一聲聲地喚他。


    柳若依怔住,看向坐在椅子裏沉默無言的男人,眼裏盡是不忍。


    他是怎麽做到的,還能冷靜地坐在那?


    他半個身子都浸在黑暗裏,夜色遮住了他的表情。傷痛的聲音還一遍遍地在耳邊纏繞,他握著椅子的手卻是越來越用力。


    忽然,聲音停止。電話掛斷的那一刻,他的心驟然一痛。


    “你真的不去看她?”柳若依望著他。


    過了許久,他站起身,聲音微啞,“把你的車借給我。”


    樓下傳來馬達聲,停了下來。


    冷歡沒有站起身,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撲到窗口去看。


    這聲音,不會是他的車。而他,更不可能在今晚過來。


    葉聽風坐在車裏,看著三樓某個房間,燈火通明。


    她說她害怕一個人待在黑暗裏,如果睡不著的時候,她就要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正傷心、痛苦、孤單、輾轉難眠―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結果,但為何,他覺得這明亮的燈光那麽刺眼?


    聽風,聽風……輕柔而又傷痛的聲音纏繞在耳邊,一聲又一聲,聽得他想堵住耳朵,逃到天涯海角。


    穿著他的毛衣,冷歡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看著窗外的夜色。


    她是怎麽了,竟然去打一個無人接聽的電話?如果他聽到了那通留言,又該怎麽想她?


    有雨點砸在玻璃上,一下又一下,漸漸變成了沙沙的敲擊聲。


    事到如今我依然愛你,我孤孤單單留在迴憶裏。


    任你在她懷裏我依然愛你,我永遠記得那一天的雨。


    一首老歌,隔了好多年,此刻居然又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


    埋在被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鈴聲在深夜裏顯得格外突兀。


    冷歡愣了一下,才慢慢拿到手裏,看見來電人的那刻,心跳頓時瘋狂起來。


    按下接聽鍵,電話放到耳邊,手卻抑製不住地輕顫。


    那頭是沉默,她亦無言。


    失語的靜寂裏,唿嘯的風聲、淅瀝的雨聲清晰地傳到耳朵裏。


    她一驚,然後猛地離開床撲到窗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世界盡頭遇見你冷歡葉聽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景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景行並收藏在世界盡頭遇見你冷歡葉聽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