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晨和無憂兩人在附近一個小城中蟄伏了數日,深居簡出,眼見無憂傷勢漸漸好了大半,雲晨便問他該往何處而去,他想了一想,說隻能迴山住一段時日,帶著雲晨改走水路。路上兩人俱是形影不離,隻有一日不知何故,無憂將雲晨一大早便趕得遠遠的,獨自一人鎖在艙房中,直到很晚才讓雲晨進去,神色間疲憊不堪,雲晨問他,隻是不答。


    為避開嚴巨的耳目,一路又經數次改道,輾轉曲折行了幾月,天氣漸行漸冷,衣服越加越厚,終於有一日來到極北之地的雪山腳下。


    原來葉無憂師門所在,便是這片延綿雪山上一處極隱蔽的洞穴之內,洞內經過多年擺置,便如平常居處般廳房分明,樸素雅致。外間積雪常年不化,洞中氣溫還略微高些,饒是如此,雲晨身體孱弱,也頗有點受不住。葉無憂平素隻仗著內功禦寒,見他冷得口唇烏青,心中不忍,每日裏都在他居住的房內生火,卻並無太大效果。又過了幾日,突對雲晨道:“你可願入我門下?以你現在的年歲開始練功雖有些遲了,但骨骼資質甚佳,隻要專心致誌,定有所成。”


    雲晨支支吾吾總是不願,耐不住無憂一再追問,才將過往之事俱都說了出來,並道雖已不是短刀門弟子,但師父於他恩重如山,這一生一世,他便隻有這一個師父。心中想起從前傲天力邀他改投正氣盟門下,莫說嚴巨不肯,就是真的肯了,他也會找個借口拒絕。


    無憂聽了他這番話,倒也並不氣惱,反道他也不想讓雲晨叫他師父,隻要對本門的祖師爺磕幾個頭就成,當下便讓雲晨隨他進到內室。


    雲晨一見裏麵景象就駭了一跳,本以為是供著幾個牌位,不想看見的是真人。仔細看清後才發現俱是一動不動,象是死去已久。從坐至右一共五個蒲團,上麵端坐的人至多看來不過三十,服飾身體栩栩如生,麵目五官都生得極美,雖足以賞心悅目,卻處處透著詭異之感。


    無憂見他麵上吃驚,微笑道:“這是我門中的慣例,每個人都要死在這裏,不管此前身在何地,將來我也會如此。最右邊的是本門的祖師爺,依次下排,靠門口最近的便是我師父。你過去在他們每人麵前磕三個響頭,以後……就算我門中的半個弟子。”


    雲晨依言照做,無憂也過去磕了幾個頭,接著站起身來正色道:“雲晨,若練了本門功夫,再不能妄動情念,你可做得到?”


    雲晨沉默半晌,腦中湧起過往種種情事:大師兄不知緣由的欺騙、那幫禽獸喪盡天良的暴行、白道中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欺辱、自己對傲天自作多情的動心……每件事不是驚懼恐怖、就是傷心黯然。別的事不提也罷,他隻是想不通段飛揚為何要如此對他,這個疑問一天不得答案,他便不得不想。


    正在思慮間,無憂問道:“你定不下主意,可是還在記掛那個小子?”


    雲晨苦笑搖頭:“我隻是想不通昔日大師兄為何要那樣對我,他想娶妻成婚,我豈會阻止,何必非要將我逐出?”


    無憂冷冷一笑:“原來你還不明白。你剛才一說,我便知道他打的是什麽主意,日後出山,殺了他便是,還想那麽多幹什麽?”


    雲晨茫然道:“為何要殺他?他……他雖負我,但也許並非有心。”


    無憂微歎一口氣:“你可真是個傻孩子,你那大師兄是見你在師父麵前受寵,怕你奪他掌門之位,才處心積慮非要除了你,你道他對你有半分情意嗎?”


    雲晨雖然純良,卻並非傻子,自發生了那件事,他想過無數次“為什麽”,也偶會想到這一層,隻是每次都覺不寒而栗,立刻岔開思緒,萬萬不肯相信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大師兄竟會如此卑鄙,此時無憂卻硬是要將之揭透,他待要反駁,竟想不出任何理由,呆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發覺不爭氣的眼淚又緩緩流了下來,一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一直都是自己騙自己,什麽苦衷、什麽緣由,到頭來全是安慰自己的謊話。


    淚眼模糊中抬頭看向身邊的人,那絕美的臉上沒有憐憫,隻有驀然的了悟。無憂微展雙臂,將他緊摟在懷裏,輕輕撫摸他頭發:“其實你知道,對不對?為這種人傷心,太過不值,待你武功練好了,便殺盡這些壞家夥……我陪你去。”


    雲晨聽著這充滿溫柔和殘酷的話語,終於盡情的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前所未及,象是要把昔日所有的愛恨全部傾瀉一空。


    從此,再沒有了以前的伍雲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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