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殿內。


    曹髦愈發的頭疼了。


    他知道鄧艾是個容易上頭的人,尤其是在看到軍功之後。


    但是這一次,鄧艾上頭上的有些太過了。


    其實殺了不遵從軍令的首領,這並沒有什麽。


    他們既然已經選擇了歸順,那就會受到大魏律法和軍法的限製。


    而軍法向來是最苛刻的。


    秦國的軍法,失期當斬,很多人拿出後來找到的文獻,試圖證明秦國的律法失期罰盾而不是斬首。


    實際上,律法跟軍法還是有很大區別的,軍法的失期當斬原則可是持續了很長時日的,直到後來,都有將領因為未能按著規定時日到達戰場而被處死。


    軍事上的事情,是非常嚴肅的,因為遲到一天,都可能會帶來巨大的危害和影響。


    就比如說,胡烈跟叛賊交戰,被敵人圍困,統帥要求將軍們十五日內前往支援,結果援軍在一個半月後到達戰場,這個時候,胡烈的墳頭草都快長出來啦!


    然後援軍就遇到了已經整頓好的叛軍,又被圍困,然後下一波人又是沒能及時前來。


    這就造成了一波一波的上去送人頭。


    石苞雖然不是因為交戰的事情而召集諸多大人,但是護羌中郎將本來就是軍職,那些首領們都是他麾下的直屬將軍。


    哪怕是演習,元帥讓將軍在時日內前來,將軍們故意慪氣,非要第十一天前來,那能饒過你嗎?


    石苞因此而殺人,曹髦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


    這些羌胡首領一個比一個桀驁不遜,當初蜀國強勢,雙方都想要拉攏他們,這就讓他們有了不該有的傲氣。


    總覺得魏國和蜀國都需要自己,試圖通過反複橫跳的方式來得到更多的好處。


    哪怕是在歸順魏國之後,也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覺得魏臣壓根不敢將自己怎麽樣,覺得他們都需要拉攏自己來對抗蜀國。


    若是想要推行教化,這些人一定會是最大的阻力。


    曹髦都能想到那個情況,當裴秀的命令下來之後,他們最先肯定會詢問賞賜。


    若是沒有賞賜,誰願意教化呢?


    石苞主動幹掉這些桀驁不馴的首領們,是減少了教化推行的阻礙,同時也是讓雍涼的胡人清醒了一下,讓他們知道,時代已經不同了,還是要乖乖聽話。


    一直到這裏,曹髦對他們的行為還是比較認可的,盡管石苞多殺了些,但是曹髦還是能接受。


    後麵就爆發了叛亂,這也在曹髦的預料之中。


    在雙方的溫柔攻勢下變得驕橫起來的,不隻是那些首領,他們麾下的眾人也是如此。


    必須要讓他們知道雙方的實力差距,將他們狠狠收拾一頓,然後再進行教化,這肯定會讓教化非常順利。


    可接下來的局勢,卻讓曹髦非常的憤怒。


    鄧艾並不是在擊敗叛賊,他是在屠殺叛賊。


    這兩者是有著巨大區別的。


    曹髦所想的,是鄧艾擊敗這些人,讓他們臣服,然後讓他們開始接受教化。


    可鄧艾所想的,是將這些人擊敗,然後殺光他們!


    在此時,人口可是重要資源,況且,曆史證明教化是最有作用的方式,孝文帝的一次改革,比近百年的征戰都有效果。


    又何必去做這些呢?


    故而,曹髦緊急派遣侍中前往,就是阻攔鄧艾的行為。


    同時,曹髦也對這個表現的人畜無害的鄧艾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鄧艾身邊,必須要有一個足夠能拉的住他的人。


    這廝看到軍功的時候,當真是不管不顧。


    他完全沒有去想這樣的行為會給廟堂帶來什麽樣的影響。


    就在曹髦書寫著詔令的時候,張華走了進來。


    張華如今也很是忙碌。


    “陛下,已經查清楚了。”


    “平北將軍並非是要給王戎平反,而是想讓他的流放地點變成幽州,他派人去找那些名士,隻是為了能在必要的時候他們能出麵說話而已。”


    “那他找的人是誰?”


    “太尉諸葛誕。”


    曹髦眯起了雙眼,“派人去告知羊祜吧,這位平北將軍不能留在幽州了,讓他返迴洛陽。”


    “唯!!”


    曹髦指了指自己正在書寫的詔令,對張華說道:“茂先啊,這就是你所說的教化嗎?”


    “將不曾被教化的人都殺了,就算是完成教化了是吧?”


    張華有些尷尬。


    當初鄧艾剛開始平叛的時候,張華還為鄧艾說了不少好話,他很認可石苞的行為,覺得這有利於教化。


    他趕忙低頭認罪。


    “陛下,是臣的過錯,臣不知道鄧將軍會做到這種程度,我以為”


    “好了,朕不怪你,朕也沒想到,鄧艾發起狠來,比鍾士季還容易失控,我看,他還是不適合擔任統帥”


    張華認真的說道:“陳公雖然有尚書的身份,但是夏侯公畢竟沒有一同前往,隻怕還是沒有人可以限製鄧將軍。”


    “無礙”


    曹髦說了一句,心裏卻已經有了不同的想法。


    他隱約覺得,鄧艾在雍涼大開殺戒,不隻是為了胡人的那些人頭,他可能是為了引鍾會出去。


    鄧艾的進軍路線很有問題。


    他在攻打叛賊的時候,對雍州的胡人選擇擊破其軍,燒毀他們的根基,使他們紛紛逃往涼州。


    而在涼州,他的軍隊一直都在盤旋,追擊。


    兩個地方的行動有著明顯的不同,似乎是在有意將叛賊往涼州驅趕,並且在那裏形成一個包圍圈。


    曹髦皺著眉頭沉思了起來。


    他不會是想要吃掉薑維的大軍吧?


    曹髦還沒有想好西北的戰事,而郭責,曹演,胡烈,曹誌等人卻已經返迴了洛陽。


    曹髦並沒有大張旗鼓的前往迎接,曹髦對宗室們的偏袒,天下人都已經知道了,曹髦也沒有必要再去彰顯什麽。


    說起來,曹髦能忍著不迫害諸侯,在宗室眼裏就已經是響當當的明君了,頗沒有先祖之風!實在令人心安!


    這大概是曹誌第一次前來洛陽。


    前來迎接他們的乃是禮部的裴秀,裴秀這次是按著禮法製度來迎接的,總算是沒有失禮。


    這四人也不敢耽誤時日,急匆匆的朝著太極殿走了過去。


    曹誌對洛陽很是好奇,自從進了洛陽之後,他就仿佛返老還童了一般,激動的看著周圍的情況,時不時的怪叫了起來。


    堂堂大魏諸侯王,一生卻不曾見過自家首都是什麽模樣的,這倒也有些苦澀。


    “這洛陽如何啊?”


    曹演笑著問道。


    曹誌忍不住感慨道:“雄偉遠勝外城,繁華使人稱奇。”


    曹演提醒道:“稍後見到陛下,可以多提起這件事,陛下很喜歡洛陽,常常外出觀賞”


    曹誌急忙將這些記在了心裏,給予曹演一個感謝的目光。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大魏皇帝。


    當他們被領到了太極殿的時候,曹髦終於領著諸多內臣前來迎接。


    曹髦的年紀雖然小,但是個頭長得很快。


    他此刻的個頭已經趕上了作為他堂叔的曹誌,臉色也不是那麽的稚嫩,可又沒胡須,倒是酷似明皇帝。


    眾人匆忙行禮拜見。


    曹髦趕忙將曹誌扶起來,又讓其餘人起身,這才拉著曹誌的手,走在了最前頭。


    “朕識人不明,讓濟北王受了委屈啊。”


    曹誌哪裏敢接這番話,當即搖著頭,誠惶誠恐的說道:“陛下,臣不敢,陛下的恩德,救諸宗室於水火,此番若是沒有陛下派人前往,我哪裏還能來到洛陽,與陛下相見呢?”


    “臣對陛下,感激不盡”


    作為曹植的兒子,尤其是作為曹植兒子裏能幹的那一個,這位打小起,享受的就是最高規格的待遇!


    曹丕對這位猶子非常的寵愛,很早就派人去盯著他,免得他被賊人所害。


    曹叡也很在意這位兄弟,生怕他交了不好的朋友,再次派人去看他的一舉一動。


    說起來,或許司馬家囚禁他的時候,曹誌反而是活得最愜意的時候。


    當然,曹髦上位,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兩人就這麽聊著,走進了東堂內,曹髦坐在上位,讓濟北王坐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濟北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你勿要擔心,朕絕對不會放過這些奸賊的定會讓這些奸賊付出代價。”


    曹誌卻不敢再給曹髦抱怨什麽,他再次誇起了皇帝的寬厚仁德。


    坐在不遠處的曹演聽著他們的話,心裏不由得感慨道:這世道,文皇帝的子嗣跟陳思王的子嗣居然都坐在一起談笑生風了,簡直不敢想象。


    在兩人寒暄了片刻之後,曹髦終於跟曹演問起了具體的事情,曹演則是趕忙將公沙鴻以及劉喈等人的行為說了出來。


    連帶著,公田案和殺王案的具體細節也告知給了曹髦。


    這一刻,曹髦皺著眉頭,眼裏閃爍著怒火。


    “好,很好。”


    公田案並非是尋常的貪汙案,實際上,這是大族的侵占案,公沙鴻看起來是主謀,而實際上,大族才是幕後的真兇,若是公沙鴻不配合他們來做這些事情,他的仕途大概也就到頭了,可是為他們做事,最後卻會被推出來當主謀,而大族什麽事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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