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沝華的臉色,刹那間的僵硬。他深深凝視著我,卻沒迴答我。


    半晌,他站了起來,以那種沉默的步伐,緩慢的走向餐桌,抄起墊著盤子的報紙看了眼,然後放下,仰望窗外月色,眼神裝滿星辰大海般深諳:“月兒。”


    “是不是你這輩子,都做不到信任我。”他轉頭來,英俊的臉,滲透深邃與一絲失望:“是不是我永遠隻能這樣自私下去,因為我永遠得不到迴應。”


    我心口狠狠一顫,躲開視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他冷笑,澈藍的眼睛閃過一絲搵惱,指著客廳:“那為什麽沙發上有這麽多夏季的衣服?標簽都沒撕,你覺得現在國內很暖和?婚紗下壓得那本雅思教材,又是為什麽做準備?”


    “隻是預備。”我抬頭,緊抿著下唇:“多學些東西,也難道不是好事嗎?”


    喬沝華很冷的嗬了一聲,拇指敲擊著桌麵那份報紙,聲線更寒冽:“那你為什麽,圈住這些外企應工的告示?我不記得焱盛最近有這種調動。”


    我啞然失聲。他五指一合,猛地將報紙攥得稀爛,正如皺起的鼻翼:“你想走…”


    “哪怕你的要求,我基本都已經妥協,哪怕我已經對你施盡柔情,從沒哪個女人敢如此戲弄我!”


    那聲音中壓抑的憤怒,駭的我身體一顫。寂靜了半晌,抬起眸來黯然道:“對…”


    “就像我今天想跟你結婚。喬沝華,我沒說謊,我的確看透了很多,但這並不是給你我人生的交代,而是對感情的坦然,就像我第一次跟你告白。是告訴自己,原來情到深處,能接受另一種愛得形式;是告訴你,無論你做任何決定,我不會再藉此懷疑你對我的態度,因為與愛情無關,隻是博弈,所以不必心軟,不必猶豫。”


    喬沝華愈發惱火的攥緊扶手:“你在同情我?”


    我深吸口氣,將眼淚憋了迴去,淒然一笑:“你說是就是吧,我擔心自己愛的男人,還需要什麽理由?事實上,你是商人,我覺得你應該比我更理解。”


    他眼神深諳到壓抑:“理解什麽?”


    “理解這是我權衡利弊後,最正確的選擇。對你好,某種意義上,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負責任。我的性格,你了解。我清楚,心緒跟不上思想。哪怕看透了自己對你愛的性質,也並不會有改變,看到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我依舊會委屈,難過,會痛;看到你因我做出一樁樁不符行事風格的決定,同樣會擔憂,會自責,會怕!我不敢想象喬沝華…我怕就算你能保護好我,但我會陰鬱、會畸形,你懂嗎?”


    如果我精神出現了問題,寶寶他生出來怎麽辦…


    “這樣說。”喬沝華翹起腿,微勾的嘴角戲謔陰冷:“計劃都做好了?”


    “對。”我強自冷靜道:“到年關…如果你跟林雅茜離婚後娶得不會是我,或娶我等於往火坑裏跳,我就離開。”


    ”一年…”我微抵著因為情緒已隱隱脹麻的額頭,將所有悲傷與害怕咽進肚子裏:“也許我會迴來,但是沒迴來,就意味著我的生命,在你的生命中已經結束了…你懂嗎?”


    你不懂…


    你永遠都不會懂。


    “至於你自己,也許現在的確很在意我。”我笑了聲,悲傷泛濫著著:“但沒有什麽是永遠的,喬先生,它在流動,它就會流走,它駐足它就會幹涸,如果它生長,同樣有一天它也會凋零。什麽都會過去的,就算那些烙在腦子裏最深的印記,人也總是能用永不提起,讓它不複存在。”


    說完,我闔上眼睛。深深的唿吸著;喬沝華緊抿薄唇,站了起來,好像在笑,卻更陰沉:“月兒…”


    “知不知道你說這些話時的樣子,比我更決斷,更殘忍?”


    “你為什麽總在我持續縱容你時一次次挑釁我的底線,嗯?”那雙大手從背後抓住我的肩膀,指節一根根繃得凸顯:“如果你麵對等待。信任,信念……有挑釁我時二分之一的勇氣,女人,你不會有這麽多猜忌與不甘。”


    勇氣……


    我忽然的笑開了,迴頭時,水霧已在眼眶中集聚:“我的確很怯懦,倔強總沒用對地方呢喬先生,那麽你能否告訴我什麽算勇氣?”


    “是哭著離開你,還是哭著讓你離開我!”


    他蹙眉,凝視我的眼睛,所有搵惱歸於緘默;我笑容燦爛,擦幹眼淚後透著股天真無邪:“如果你覺得我的勇氣還有第三種選擇的話,那喬先生,你能否現在就一語成箴的告訴我,你什麽時候離婚?你離婚後會娶得人,是我。還是“她”?”


    喬沝華沒有言語,他以一種仿佛糅合了千般情緒的複雜眼神,凝望著我。我闔了闔拳頭,顧自道:“那我給彼此都留一個餘地的提議,你接不接受?”


    “你是說,將我對你的感情強行理解為欺詐,且因此會在該放手的時候放手?”他眼神冰冷,一字一頓道:“不可能。”


    “那我現在就離開你!”


    他臉頰狠狠一顫,大手猛地揮起,抖動著卻怎樣也落不下。最後,他將手收迴,眉峰緊促下眼神也冷漠:“柳月茹,知不知道我對你有多失望?”


    “你很理智,對,麵對這個問題,你考慮的遠遠比很多女人更長遠更慎重…但你憑什麽慎重?”


    那般凝重的眼神,仿佛在問我,他為我做了這麽多,是為什麽?告訴我他在我身上想得到的,從來跟別的女人不一樣,所以他失望。


    我抿唇半晌,卻僅是淒然一笑:“對…喬先生,你終於明白了,我配不上你。”


    “那這婚紗,你還想看嗎?”我緊捧那白紗於懷,指梢心痛的劃過他冷峻臉頰:“不想,對嗎?”


    他一直沒有迴複,背負雙手,藍眸深邃。我笑著勾走眼角淚水,轉身時候,緊咬下唇,用力到胸膛顫抖:“罵我吧。恨我吧,諷刺我吧…但你永遠不會明白,我麵臨著哪些問題,喬沝華。”


    “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命輕薄,沒那個福壽。因果…可能這是我的因果。”


    所以,我寧願選擇更理智,選擇不愧疚。


    “柳月茹!”


    我走到門口,聽到喬沝華大聲喊道。


    他依舊保持那個站立姿態,藍眸卻像黑夜中最憂愁一滴露水,倒映著我背影:“傷我的心,你做的比誰都到位。”


    他低頭銜起支雪茄煙,還沒點燃,聲音先沙啞:“這世上沒有任何女人有這個資格,唯獨你!這是你第三次推開我,記得嗎?月兒…”


    “你是不是我的劫數?我不是壞人,但更談不上善良,為了利益,為了地位,我會化身魔鬼,吸幹所有想與我為敵的人的血,所以第一次問你喜不喜歡我的時候,你大抵以為是種戲謔的態度,你不會想到,我心裏想的卻是自己配不配?對……自從沐瑤在我眼前死後。我沒有了感情,是仲裁者的野火在燃燒著我的生命。你自卑,但你有沒有看清過,我有什麽?”


    他沉默了很久,將雪茄點燃,深吸一口,唿吸那麽沉悶:“我什麽都沒有。”


    “所以,你別傷害我。”他轉過身來。好像尊壓抑的石碑:“我會變得很可怕,我真會失去人的情感,如果你熄滅我眼中的花火。”


    那還是他第一次,手這種在他眼裏大概算軟弱的話,透著噬盡人情冷暖的深邃與冰冷。最後,我深吸口氣,沒有言語,轉身離開。


    時間匆匆。一晃,過去了三天。


    第三天的中午,我坐在東郊工地附近的酒店雅座,望人來車往,心緒平靜而隱隱作亂。


    我的肚子,已經是越來越大了,正如我腦袋脹麻微痛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了起來。契合的那麽殘忍,就好像會一同來到。


    所以這幾天夜裏,我總會夢到那個老僧侶,一直思考,他是誰?是靈嗎,還是臆想?我更覺得它應該就是一個夢,因為夢裏夢到的,都是自己。


    所以。是我告訴自己,喬沝華的死劫,就是自己的死劫。


    一旦發生任何意外,我不僅會帶走自己的生命,還會帶走,他寶寶的生命。


    還有什麽比這更殘忍?讓一個人活著,卻已經宣讀了他的噩耗,就好像緩刑一樣。所以。我自私嗎?好像很自私;但我的選擇錯了嗎?


    錯了,在他眼裏,永遠都是錯的。但他不會知道,三天前那個提議,是我此生做過最不為自己著想的決定。我很想告訴他啊……我懷孕了,也也許生命就快要結束了,誰在這種壓抑下,不想找個依靠?可是我要他跟我一起承擔嗎?要他憐憫我?心疼我?守著那張醫生嘴中最多不超過一成的手術成功率。飽受這世上最沉痛的煎熬,麵臨的,則是九成可能的無能為力,撕心裂肺?


    我不要。


    包括爸媽,至少孩子生出來以前,我自己承受就夠了。如果寶寶能順利生出來,再嚐試著,也許我能去告訴喬沝華。


    這是我最後的自私與執念,在確保帶給他的不全部是毀滅的前提下,肆無忌憚的,去品嚐他給我的疼愛,甜美,也許……還有淚水。


    這樣琢磨著,不一會,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停在門口,莫桑榆在司機的攙扶下。走進了餐廳。


    她掃視幾眼,有些冷的攏了攏圍巾,然後笑著坐在我對麵:“柳小姐,你真是比林雅茜還要大牌,我三天前約你,現在才肯見我。”


    我很淡漠的抿了口檸檬水:“找我有什麽事?”


    莫桑榆抿唇微笑,很有氣質的將左手肘搭在右手背,夾起了支細長的女生香煙點燃,吸了口,淡薄的噴在我臉上:“聽說你開公司了?但受到些波折,不過已經被裴老板擺平,今天重新開業?”


    我淡淡的把水杯放下:“管你屁事。”


    莫桑榆臉色猛地一僵,卻反而揮手,叫揚起巴掌的司機出去。她凝視我沉默了幾秒,顧自一笑:“何必生氣呢?我還聽說三天前的晚上,你跟沝華在某棟別墅見過麵。然後一個人抱著件婚紗哭著離開,之後這些天你跟沝華就再沒有任何聯絡了……怎麽,你終於認清楚,他再優秀,對你卻不是貴人,而是災難了?”


    我怔了怔,然後微笑著翹起腿仰後去,道:“散播林雅茜跟喬先生已領結婚證那眼線也是你安插的吧?莫桑榆。你說你到底有多賤,才會有這麽強盛的窺私欲?泰然優雅的外表下又有多畏縮不堪,才會這麽缺失安全感?”


    莫桑榆的丹鳳眼裏閃過縷燥怒,但很快消失無蹤。她靜靜看著服務員剛端上桌的咖啡,食指輕輕敲打桌麵:“既然柳小姐是個快言快語的女人,那我就單刀直入好了。我找你,是跟你做件很好的交易。”


    “既然你跟沝華已經鬧掰了,那柳小姐,你何不就把他給你你卻無用的東西,讓給我?”她從皮包抽出疊厚厚的牛皮包,紅唇勾起:“這就是我開出的條件,可不是鈔票,而是支票,因為每張都有五百萬限額,所以足足帶了一百張。也就是說,這裏。總共有五個億。”


    她手離開,眸子裏滿是蠱惑的邪魅:“可以讓你一輩子榮華富貴,鮮衣怒馬,讓伯父伯母,有享不盡的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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