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宅邸裏的氣氛,就像頭頂蓋了幾座山,雖然很平靜,但也好像隨時都會塌下來。


    “不可能……”林雅茜最先沒捱過這沉默,眼神空洞的爬起來後,哭著撲向喬沝華:“華哥,我告訴你,你癡心妄想跟我離婚!我不離你有這個想法也沒用!我做的一切,明明都是正確的,你非但不體會我心酸,還把一切都怪在我頭上,當做你理所當然拈花惹草的借口!但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就算賴我也要賴你一輩子!你把這話給我收迴去,收迴去!”


    她使勁捶打著他的胸膛,彼時,卻是徹然失了力氣趴在上麵,然後踮起腳尖、眼角噙滿淚水胡亂的吻他下顎。


    “收迴去啊,華哥,收迴去好嗎?我愛你,有那麽多人喜歡我但我隻喜歡你一個!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記怪你,但你別對我這樣子好嗎?告訴我你隻是在說氣話,華哥!”


    她越喊越嘶啞,身子變得軟踏踏。喬沝華卻一直沒有言語,麵無表情;喬博淵皺了濃眉,沉聲道:“阿華,你剛說的含糊,你真想跟小茜離婚?小茜,你也別激動,好好聽清楚。”


    這大抵是種暗示,頓時讓林雅茜屏住了唿吸凝望,喬沝華卻並沒半點避諱:“是。”


    “華哥……”


    林雅茜倏然血色消退,她踉蹌倒退了兩步,眼角擠出兩大滴淚水,撒開手便飛也似的跑走了。


    整個客廳,便是陷入了沉默。


    “董事長。”過去半晌,喬沝華才不溫不冷的勾起嘴角:“來之前也不通知一聲,沒有親自接送,我自己倒沒什麽,落在別人耳裏,恐怕很多流言猜忌。”


    喬博淵凝視著林雅茜消失在車裏的背影,沉聲道:“這跟你的行為沒有關係。阿華,你也不準這樣生疏的稱唿我!自從昭儀去世後,你越來越過分了!你覺得你媽媽在,她會縱容你嗎?”


    喬沝華略微蹙眉,聲線透出股冷淡:“母親身為英國貴族,當年不顧所有人勸阻,斷絕了父女關係,也下嫁到了我們北城。從您擔著扁擔賣燒酒,直跟到您開昌盛,風雨同舟。最後倒是連夜總會的一個舞女都沒抵過……父親,你最沒資格提她。”


    我看見喬博淵默了幾秒,眼神渾濁的泛不起任何波瀾:“你不用事事都學我。”


    “不~”喬沝華低低笑聲:“我是沒一件事學過你,否則昌盛六年前就該完蛋了。”


    “大少爺,您……”跟在後麵的陳管家緊張呢喃,喬博淵抬了下手,看著喬沝華徑自道:“我知道你恨我、否定我、甚至可能再過幾年都不會認我,阿華,我不想再跟你爭論這些問題。但關於跟小茜的婚姻,不可由著你胡鬧。否則,後果自負!”


    他說這話時,跟喬沝華有些時候的神態簡直如出一轍。喬沝華便是蹙眉沉默了幾秒,淡淡道:“父親是怕沒有林學政庇佑,昌盛幾十年積壓的問題都會一瞬間爆發出來?還是怕他為了報複你我,朝邵婉約開刀?那個蠢女人屢屢以公謀私還自以為做的天衣無縫,您在國外應該看得很頭疼吧?”


    “不……”喬沝華很陰冷的勾起嘴角,對喬博淵說道:“您終歸為了自己,為了自己的名聲。畢竟當年母親去世,林學政為了拉近跟您的關係可是親自督查,邵婉約怎樣通過沐瑤下的毒,您又如何包庇,他恐怕是除我跟桑榆外,最清楚的人了。”


    “住口!”喬博淵震怒道:“阿華,我的確不是個好父親,你難以管教的性格,讓我隻能經常用棍棒教育你,但這不是你將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事,記這麽多年的理由!”


    “現在,我隻想問你,為什麽這樣胡來?商人不需要紅顏知己,隻需要一麵風屏在媒體麵前獨當一麵,這是你跟莫丫頭離婚後自己說過的話。家庭背景、能力,形象,小茜又哪點不符合你的要求?就算你已經憑著林學政在海城的威望,將全城項目開展需要的關係全都打通,那也不代表著已經沒了用處。相反需要他的地方還很多,你搞出這麽件事,是幹什麽!”


    喬沝華沒出聲,示意陳管家沏茶後,顧自翹腿坐在沙發上;喬博淵擰了擰眉,也坐到他旁邊,默了晌,大聲道:“出來吧,丫頭,有些事,我要替阿華問問你。”


    什麽??


    我心口驟然一沉他在叫我?


    整張臉都麻痹了,我遲疑著,聽到喬沝華沉默會兒說了聲可以出來後,才硬著頭皮,抿唇怯生生走了出來。


    “喬、喬叔叔。”


    “不必。”喬博淵揚了下手,很平靜看著我:“可以叫老先生,也可以稱唿喬老爺,但不能叫我喬叔叔,喬伯父,懂嗎?”


    我心裏莫名泛酸,默默點頭,我以為喬沝華會因為他在場而與我刻意疏遠,沒想到他對我很平靜的點點頭:“坐下吧。”


    我便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聽見喬博淵默了許,道:“因為她?”


    喬沝華顧自拉起我在浴室裏凍得冰涼的手,放進懷裏暖了暖,才淡然道:“是,也不是。”


    “從第一次坦白,我就對月兒許下諾言,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變得越來越多,雖然大部分都還沒實現,但我說出口的時候,就沒考慮過能不能做到,隻有什麽時候做到。”


    “至於雅茜…您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才對,難道您不覺得她身上有您愛妻的影子?善妒,歹毒,善於遮掩,睚眥必報……這都是我最討厭的,我的修養,我可以與她保持相敬如賓,但可以結束時,也不會有任何心慈手軟。”


    話落,他端起茶杯,沒有喝,隻是揣摩著凝視杯麵反光。道:“她偷取我的資料,我應當叫她生不如死,但沒有,這是我的仁慈;我在海城徹底紮下根基後,會將昌盛剩餘的一半股權給她父親,則是補償。”


    “是嗎?”他父親冷笑聲:“可到底是補償,還是讓他有了爭奪基礎,讓你繼母永不得寧日?”


    喬沝華不置可否:“隨您理解。”


    聽到這裏,看見喬博淵蹙眉望著自己,我頓時緊張的站起來要迴避;喬沝華卻拉著我的手,對我淡淡說:“坐下,你是我的女人。任何事,你沒必要迴避。”


    我當即就懵了。


    他說,我是他的女人,在他的父親麵前,他沒有半點避諱。


    心底一股暖流湧動而過,我便抿抿唇又迴到了位置;喬博淵緊盯我們相挽的手,卻是長長地出了口濁氣:“這個女孩,我也挺喜歡,雖然有些笨且倔,但很幹淨,有能力與勤奮自力更生。可阿華,你日後娶妻生子必須門當戶對,這也是你母親的遺囑,她始終對自己家族血統有執念,你不是不懂。”


    “夠了。”


    喬沝華突然起身道:“這裏不夠安全,明天我會讓陳管家接您去玉佛苑的宅邸,您多講無妨,作為子嗣,我有聽得義務;但舟車勞頓,您不必為我的瑣事,睡不安寧。”


    他舉足走去,我迷惘跟著,卻聽到喬博淵沉聲說:“等等。”


    “我有些話,要問問這個丫頭。”


    他沒理會。我卻抿抿唇駐足,隻因為他是喬沝華的父親。


    “您問吧,喬老爺。”


    “嗯。”喬博淵端起茶杯,掀著蓋子吹了吹熱氣,淡淡道:“你是什麽學曆?我聽說從阿華認識你開始就一直很提攜,你應該至少有金融碩士以上的學位吧。”


    我頓時有些心塞,尷尬了幾秒後,咬咬牙,直言不諱道:“我是中金畢業的,設計專業,入行早,沒有拿過學位。”


    “中金?倒也是所好學校,不過比起桑榆的斯隆,小茜的佛羅倫薩,是要差一些。”


    這樣說完,喬博淵抬頭用渾濁的眸子凝視我道:“那麽,令堂做什麽生意呢?你自己近期對視野又有什麽目標?”


    他鬆開拐杖,緩緩的躺後去道:“你跟阿華如此,又是因為什麽原因呢?你知道,他有妻室,你這樣就算遭人唾棄,也不值得可憐。”


    他每問一句,我頭垂更低,就好像脖子上壓了鐵塊,抬不起來。但彼時瞥見喬沝華也站在樓梯上蹙眉在聽,我卻是突然仰起臉來,很平靜道:“我母親是山區支教,九十年代拒絕了迴城裏工作,一直到去年初才正式退休;我爸爸倒的確做過生意,但沒賺多少就被沒收了場地,所以也算不得商人,現在煤企帶隊炸礦。我自己更沒什麽耀眼成就,在遇到喬先生前才疏學淺,收入一般。至於您問我愛上他什麽原因,至少不是傍大款,至少不是……”


    “愛?”喬博淵沉聲打斷,眉峰深蹙:“小丫頭,你知道這個字有多重嗎?”


    我攥了攥拳頭,很平靜的道:“我沒有多少愛情的經驗,喬老爺,但僅對於喬先生,我覺得愛沒什麽原因,愛也沒有目的,愛不可以被解釋,愛不應該是合情合理的形式。您可能覺得我說話沒有邏輯,但我覺得愛就是沒有邏輯。”


    “您也不用再問了,我是方方麵麵不比林小姐,甚至還離過異。我的確配不上您兒子。”


    我倏然迴頭,抿唇望著喬沝華:“我可以迴去了嗎?”


    他沒出聲,走下了樓梯,直到眼跟眼距離不到一指時,才勾嘴說:“委屈了?”


    我本就壓抑的情緒,頓時有些混亂了,他自己不知道我委不委屈??


    從認識到現在,我從沒要過他任何東西!就算他送我幾件天價的玩物,也不算,因為我有可能某天會還他,但永遠不會變賣!而在感情方麵,我作為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不是沒有躲避拒絕,是他次次霸道的緊追不放,甚至不惜逼迫!對,我能理解,喬博淵他大抵從剛知道這情況就認為是我勾引,今天被碰上了,更是不知廉恥的證據,可除了這身不由己的愛情,我做錯過哪裏了?


    但就算是愛情,難道能分個先來後到出來嗎?難道就因為我割舍不了他,我就應該被逼問這些最難堪的問題嗎?我們的感情是違背世俗倫理,可也許在他倆完婚前我們彼此就已經有了好感。這便也是無法饒恕了的錯嗎?


    我倒退半步,然後徹然轉身想離去;喬沝華卻緊緊鎖住了我手腕,不管怎樣掙紮也紋絲不動。他凝視著我眸底裏微微的發紅,嘴角輕佻一絲絲收斂,變成凝重的一條直線,在喬博淵開口前,他沉聲道:“我的眼光,從不出錯,這些問題,父親,我也希望你不再提及。月兒家境困難,沒有考取學位而是畢業後立馬就業,隻能說明她命運坎坷。但她還有很多潛力,您應該最清楚,她會變得不比任何人差,隻要我想。”


    “至於你。”喬沝華將我拉進懷裏,深邃凝視著:“你是我的女人,在我身邊,你想什麽,你就是什麽,可以改變,但永遠不必因為需要。”


    身體狠狠一顫,我深深凝視他澈藍的眼睛,感動的說不出話;喬博淵蹙眉默了晌,卻是沉聲道:“你們在林學政麵前,沒有這樣過吧?”


    喬沝華沒理睬,顧自幫我係紐扣;他也不惱,抿口熱茶後很淡漠道:“沒有就好,沝華,你應該知道你為這個柳丫頭,已經亂了分寸,很多事沒處理好。就像過急的轉移財產,沒準備好傀儡,乃至於現在的奇虎,可是你跟雅茜的婚後財產,也就是說,你隻要跟她離了婚,那你來海城處心積慮這半年紮下的根基,全城項目的歸屬,至少有一半,都得要分給她。”


    什麽??


    我慌了神,眼裏充滿慌亂與疑惑。我一直以為,原本就隸屬於昌盛的奇虎公司,應該算是他婚前財產才對!


    “不僅這樣。”喬博淵寒冷的睨了我一眼,對喬沝華說:“如果她要實體資產,完全可以借給那個裴焱或婉約,影響未來十幾年的發展;而她要強製要現金索賠,更是能直接斬斷你的資金流,讓你整個工程陷入癱瘓,加上林學政的政治影響,甚至包括我也會為讓你浪子迴頭而做出的決定……沝華,你恐怕再不能複往日榮光。”


    “所以,說這麽多,我還是不會讚同你魯莽行事,而我想你自己,應該也沒這想法。”


    聽到這裏,我的臉色已經完全鐵青,仰頭看著喬沝華那陰冷的沉默,心裏更是有種,裂出痕跡的感覺。


    他也讚同的。對嗎?


    他也許愛我,但作為商人,付出這麽大的代價,他恐怕到現在還沒下定決心;而我自己……


    “他沒有。”我突然冷而淒然的一笑,將他推開:“我也不會有這種念頭,喬老爺,您大可放心呢。”


    “夜深了,不便打攪,喬先生,你們早些休息。”


    我轉身走去,到門口時,喬沝華低沉的聲音想起:“與我結婚這種事。你真沒想過?”


    我心兒一顫,喉頭也哽;喬博淵拄著拐杖站起來,神色肅穆:“不管什麽時代,我都欣賞有氣節的女人。柳丫頭,我看的出來,你跟我家阿華,不止攀附,但愛也罷,為其他目的也好,愛情跟婚姻,彼此相愛跟彼此依靠,是兩個領域。小茜很優秀,有家境,也有能力,哪怕私下任性了些,可在公眾麵前絕對是最好的賢妻典範。而你,大抵也是個優秀的女娃,但跟她比還是相差甚遠,我不習慣用配不配的形容,但你的確不該因一己之私,影響他人生跟事業規劃,如果你真的愛他。”


    自私……


    我突然感到很可笑,喬沝華的愛的形式本便是自私與占有更多些,現在他父親。卻讓我為愛放手成全他?就好像我一直死纏爛打。就因為我身份卑微,便應該是被如此的理解嗎?


    不……憑什麽?


    我猛地迴頭,冷笑了兩聲:“喬老爺,我很尊重您,真的,連我爸都應該是您早年的仰慕者。但尊重歸尊重,不代表您有資格不問是非曲折就將我定位成不堪與無恥,您更沒有資格命令我去做什麽!因為我本來就一無所有,不會怕您什麽的,相反您應該更多去關注您兒子跟兒媳的關係本身。她自己沒夠力量束縛住喬沝華,並非我的錯,如果他們適合,您又怎會對我說這些?那他們婚姻,本身就是堵紙糊的圍牆!您大可以把現在斥責譏諷我的力氣,留在以後處理他們更多的問題上!”


    喬博淵眼神一愕,大抵很沒想到,我會突然這樣辯駁;喬沝華則饒感興味的嘴角勾起,卻又在聽見我下句話時抿成了直線。


    我說:“我的確沒想跟你結婚,喬先生……活著說憧憬過,但發現會麵臨這麽多問題,遭到這麽多人的詛咒,我懦弱了,我放棄了,我不能一直跟著你的意誌行走了。說我不愛你。挺可笑的,你總是能一眼看穿我撒謊;但你父親說的也沒錯,愛情跟婚姻,是兩個領域,婚姻可以淡化甚至失去情感,但它就是兩個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世上天經地義的資格!這個資格,你從沒給過我,以後也很難給,對嗎?那不如就算了吧……”


    “前天晚上在海灣別墅那我們也說清了喬沝華,我沒有那個福壽。正好今天你父親也在,我們就此,徹底斷了吧……”


    話落,喉嚨不受控製的哽了一下,我生怕被他看見自己的不甘心,大步跑出去;他跟了出來,立在門口,澈藍的眸子緊盯著我:“所以,你是說不值,對嗎?”


    “要承受太多流言蜚語與白眼,要經曆太多艱險與困阻,月兒,你覺得為了我喬沝華,不值?”他笑的有些冷冽,眼神更是深邃的死寂:“尤其是聽到我離婚後可能不會再那麽耀眼奪目這件事。讓你覺得更不值當了,對嗎?”


    他這麽想嗎?


    我心裏很難受,倏然轉身,卻看見喬博淵在他身後那肅冷的眼神。於是,我嘴張張,又合住。沉默半晌才仰臉嫣然一笑:“對。對啊……”


    “喬沝華我是個離過婚的女人,我非常清楚一個快步入中年的女人需要什麽,我的確特別的愛你,你給我所有的好,也是我的福分。但是也許,也許……”


    “我們對於彼此的生活,並不需要。”


    喬沝華的臉龐已經完全僵冷,我凝望身後喬博淵點頭的動作,死咬著下唇,直到血都滲出來時,毅然轉身。


    我看見竟然有人無聲無息中將車停在幾米外在等我,是裴焱,大概是聽手下匯報了我遭受到的險境,一路跟過來。


    我沒怎麽想,快步走了過去。


    “站住!”卻聽見喬沝華低喝道。


    他腮幫鼓了鼓,低頭銜起支雪茄,高昂起冷峻的下巴,一雙冰藍妖冶的眸子,以俯瞰帶著焦灼的眼神凝視:“柳月茹,我給你一次把話收迴去的機會,僅此一次,再也不會有。”


    那種語氣,那種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冽與篤定,讓我知道,這許真是他最後一次挽留我,縱容我,讓我心紮的疼。


    但在某個時候,我突然勾起嘴角,借著夜幕遮掩好似在笑,卻眼淚在掉。


    “喬先生……”


    “童話已經結束,遺忘就是幸福。”


    我拉開車門,義無反顧的坐進去,裴焱低低一笑便駛動了起來;後視鏡裏,他駐足在森冷的月光下凝視;後視鏡裏,我緊闔住眼睛,讓娟娟難過的淚水,隻無聲流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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