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跟劉平康扯了些什麽。//、qΒ5.c0m\\


    總之是鬼話連篇。好像,女子的肉是酸的,所以那些東西不愛吃,或者吃了會拉肚子之類。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小麻煩,得了片刻清靜。


    殊不知,我那片刻清靜,卻攪得長信殿乃至整個長樂宮所有的人,都不得安寧。


    受了驚嚇的安陽王,跑到上官太後那裏哭訴。連帶著上官太後也惴惴不安,長樂宮裏人心惶惶。


    一直做了幾天的法事,道士又是驅魔又是捉鬼的,沸沸騰騰鬧了一場,這次風波才算漸漸平息。


    這些事情都是我蘇醒了之後,信鈴說給我聽的。


    許是那天傍晚,吹了風又受了驚,我夜裏就發起了高燒,燒得迷迷糊糊,直發夢話。


    信鈴嚇壞了,又無法可想。挨到早上天一亮,便去找魏夫人求救。


    這次是魏夫人求的太皇太後,又召來太醫,重新開了方子。想是漢宣帝已將我丟到了九霄雲外。


    因為我昏著,沒辦法從中搞鬼。都是信鈴撬開我的嘴,把藥一點一點往下灌。


    故而,幾帖藥下肚,我的病便看著一天天地好轉,人也清醒了,咳得也不厲害了。


    信鈴樂嗬嗬地告訴我,說太醫給我把過脈了,隻要再吃上三四天的藥,準保康複,不會留下病根。


    我一聽那還得了,算算日子,我總共不過躺了個把月。這個時候痊愈實在不保險。保不齊漢宣帝哪天突發奇想,又把我從九霄雲外給撿了迴來。


    隻好故伎重施,再尋個放藥汁的家夥什倒不難。難的是,找個安全地方,處理這些湯藥。


    後院側門那兒的瓦罐碎片,曾經一度,是我的一塊心病。


    所以燒一退,稍稍能下床走動,我第一時間就去了後院。但是那滿地的瓦瓷,卻是一片都看不到了。


    我隻能心存僥幸,希望那些碎片,隻被當作尋常垃圾,讓打掃的宮人收拾走了。


    目前看來,事實好像果真如此,長信宮裏風平浪靜,我似乎連個草木皆兵的機會都沒有。


    可不知怎麽的,老是懸著一顆心,放不下來。


    還是先等等吧,等床底下那個新罐子裏的湯藥,裝滿了再說。


    這段期間,安陽王依然隔三岔五地來探我。經過數次地吞吞吐吐,他終於把那個,已然要問我很久的問題,問出了口。


    他問我,自從生病以後,經常的若有所思、悶悶不樂,是不是為了漢宣帝。是不是為了,不能給宣帝侍qin這件事而不高興。


    我啼笑皆非,滿口否認,tuo口而出說了句,自認識劉平康以來最真心的話。


    “殿下,比起陪王伴駕,子服更喜歡跟康王殿下在一起。”


    劉平康差點樂歪了嘴,跟範進中舉似的,之後的幾天一直都語無倫次,逗得信鈴也跟著笑了幾天。


    我想,這個天真小子,八成是情竇初開了。偏偏還把我,當成了他情竇初開的對象。


    我一點也不擔心劉平康的暗戀,哪個孩子沒有過青春萌動?又有哪個孩子成年後,還會記得兒時那第一次的青春萌動?


    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如何處置,我床底下那已然滿滿當當的一罐子藥。


    多虧了這一罐子藥,我才能繼續心安理得地病著。隻苦了信鈴,直擔心我會咳壞了嗓子,再也唱不了歌。


    唱不唱得了歌,我不在乎,或許就像古人說的,女子無才便是德。既然做不到蘇雲昭的期望,既然注定要以聲se媚人,那麽我寧肯拋了那足以媚人的聲se。


    反複權衡,還是覺得側門後的那片林子是最佳的地點。


    我決定再冒一次險,時間選在了後天晚上。


    因為那天正好是上官小太後十六歲生日,漢宣帝、許皇後及眾妃會齊來為她賀壽,於宮中大擺宴席。


    到時,所有的人都會被派去伺候酒席。我就算溜出門去三四個時辰,也隻有天知地知。


    不過首先,我必須支開信鈴。


    我得防著她中途迴房。若是她發現我不見了,以她那咋咋唿唿的脾氣,指不定又會鬧出怎樣的風波。


    我對信鈴說我身子好了很多,無需她再留在我屋裏為我守夜。


    信鈴也沒有過多堅持,畢竟熬了那許多個通宵,睡不安枕,實在難為了她,本來花兒一樣的小姑娘,臉色卻漸顯灰暗。


    這天還沒到傍晚,信鈴便端來晚飯,吃完之後照顧我躺下,蓋好被子,又叮囑了幾句,便勿勿地掩上門走了。估計她是在百忙之中,偷空送飯給我,這會子又上前殿忙活去了。


    我睜開眼睛,在等,等我隔壁住著的兩個婢女出去。她們兩個不知為什麽剛才迴了屋子,我還聽見信鈴走的時候跟她們打了聲招唿。


    少時,輕微門響,接著關上。細細碎碎的腳步,伴著她們的低語,漸行漸遠。


    到了此刻,所有宮女居住的臥房,除了我的,俱都空無一人。


    我還在等,等天黑,酒宴正式正始。


    等著等著,天終於黑了。


    一切和上迴沒什麽兩樣,我穿衣,下床,抱著藥罐出了屋子,到後院,打開側門。


    所不同的是,我沒有氣喘,沒有頭暈,沒有失手打碎罐子,跨過門檻,小心翼翼將門虛掩上。


    本打算就近倒在某棵樹下,完事拉倒。


    可再一想,得,索性穩當些。我朝林子深處走去。


    走了大約一二百米遠,越發地荒蕪人跡罕至,覺得差不多,掀了蓋子,倒掉藥汁。


    事情進行到這裏,出乎意料地順利。


    林子裏靜極了,酒宴上的鼓樂歌聲間或傳來,卻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暄囂。


    深深地唿出一口氣,看著唿出口的空氣,在寒風中升騰成一縷一縷的白煙。視線隨著那白煙飄到高處,看著它慢慢消散,心裏那一點點空,正在急劇擴大,空空茫茫的,仿佛那一望無際墨沉沉的天。


    忽然發現,天空中,掛著的,居然是一輪圓月。


    陡然記起,似乎很遙遠的從前,某個晚上,似乎也是這般滿月當空。


    朦朧中,我好像又迴到了祥雲館,看見蘇雲昭倚門,翹首向明月,嘶啞著喉嚨,唱那首《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在這一刹那,在蘇雲昭死後四個多月,在這個冷冷清清初冬的晚上,在長信宮外偏僻的林子裏,仿佛天幕下隻我一人站著,仿佛世上隻剩下了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唿吸,我突然了解了,了解蘇雲昭唱這首歌的心情。


    了解她所說的話——“過去我也恨過他們,恨到最後還是會想,他們畢竟是我的親人,在塵世間,和我血脈相連的人。”


    也許病中的人會變得軟弱,也許病中的人會變得寬容,也許病中的人會變得需要慰藉,哪怕是jing神上的……


    看著代表團圓的月,首先會想起的是親人,在心中留下最深印記的,也還是親人。是啊,他們是和我血脈相連的人,多麽不容易的緣分。


    我之所以花了那樣多的力氣和jing神去憎恨他們,是因為我在渴望得到他們的愛。


    我之所以憎恨他們沒有給我渴望的愛,是因為我在心靈深處愛著他們,本能地愛著他們。我愛他們,更希望他們也能同樣地愛我。


    既然追根究底,到最後,是愛,不是恨,我為什麽還要去恨?


    糾纏了我三十年的心結,在這一刻輕而易舉地解開,所有的一切豁然開朗了。


    然後,那星光閃耀、雲層深處,依稀仿佛我看到了蘇雲昭的臉,她望著我笑,欣慰地笑。


    如夢似幻,耳邊好像真的再次響起蘇雲昭的歌聲,再沒有淒婉哀絕,唯有一片祥和。


    我忍不住跟在後頭低低地和:


    “轉珠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時長向別時圓?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是啊,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倘若,我的父母,或者還有我的弟弟,他們也在兩千年後,欣賞著今夜的月圓,我但願他們能夠健康、平安、快樂,像十五的月亮一樣圓滿。


    也許今生今世,我和他們不會有再見之期。那麽,起碼,讓我們在不同的時空同一個時間,共有這一輪明月,長長久久、永永遠遠。


    西漢的我,雖然得不到兩千年後的親情,但是起碼,我還有我西漢的娘親,起碼她還愛著我,最低限度愛著,我目前這個身ti的主人,廉子服。


    在西漢,我,就是廉子服,不是嗎?


    於是,我改變了我的計劃。


    我還是要想盡辦法出宮,卻不隻是為了我自己,還為我西漢的娘親。我要帶她離開那個,令她受盡折磨的夫家,讓她快快樂樂度過餘下的一生。


    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充實,那些空洞的缺口,一個一個都被填滿了,滿溢出來的,是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一曲歌畢,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次卻是無比滿zu、幸福地歎息。


    然而,這口氣才歎到一半,忽地渾身僵硬。


    因為我接著聽到了第二聲歎息,不是從我的嘴裏發出,而是從我背後的某棵樹下傳來。


    在月光的反照中,那些橫七豎八的枯枝殘葉,在地上投出無數七搖八晃的影子,像,像某些髒東西,它們的手,它們的腳,繼而漸漸顯出猙獰的模樣。


    不是吧,不是這麽邪吧。我不過惡作劇地嚇一嚇劉平康,不是這麽快就現世報了吧。


    我想轉過臉去,看個究竟,看看那歎息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可脖子跟打了石膏似的,一點都動不了。


    心髒,嘣嘣嘣,嘣嘣嘣,撞擊著我的肋骨,每撞一下便收縮一分,不住地收縮,縮到極至,恐懼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我哇地大叫一聲,扔掉瓦罐,拔腿就跑。


    劃破死寂的夜,是我的一路尖叫,一路錯亂的腳步。


    不!不隻我一個人的腳步,還有一個,跟在我後頭,窮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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