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房間裏麵看書的宋煜聽見田旭通報時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輕笑道:“我還以為他們怎麽著也能拖到年後呢,沒想到這就忍不住了?”


    田旭如今儼然已經成了宋煜的“秘書”,見自己老大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快,忍不住問道:“您早就猜到他們會來?真是料事如神呐!”


    甭管其他,先拍一記馬屁再說。


    宋煜對這機靈的小子其實也不反感,雖說這家夥最初是靠賣他表哥才混上來的,但也算事出有因。


    而且不可否認的是,這種人在現實中多得是,有能力也有反骨,就跟菜刀一樣,既能切菜又能殺人,還是要看怎麽用。


    “他們的生意眼看就要做不下去了,大量弟子退出,跑到我們這邊,又不敢去阻止,因為那樣無疑是在飲鴆止渴,以後更不會有人選擇他們的武館。”


    宋煜微笑著解釋道:“但還不想就這樣認輸,心中留存著最後一絲幻想,覺得聚集一大堆人過來討說法,膽氣會更足一些,我們說不定就會讓步……”


    田旭看出宋煜有意在教他,於是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可這種事情和我們有什麽關係啊?就像我爹喜歡吃蹄膀,但隻會去做得最好吃那家買,別家的再便宜他也不要。”


    “他們的學徒弟子寧可不要剩下的束脩,也要退出來到我們這邊,說明我們雲海教的更好,在咱這更有前途!這是他們的選擇,找我們有什麽用?總不能直接關門不收吧?”


    宋煜笑笑:“他們大概就是這麽想的。”


    田旭瞪大眼睛:“憑啥?”


    宋煜看了他一眼:“憑他們覺得幾十家武館聯合起來,能把我們打得稀裏嘩啦唄……去把那群人請到議事大廳,跟他們說,我一會兒過去。”


    田旭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點點頭:“好的館主,我這就去。”


    他心裏是有些不解的,館主肯定不是個怕事的人,來的那些武館館主很多他也認識,說真的,還沒他表哥高俊厲害,憑什麽就認為能把如今的雲海打個稀裏嘩啦?


    用嘴打嗎?


    按照他的想法,幹就完了!


    大家都是習武之人,那就用武林規矩解決,你們不服雲海的生意火爆,那就打服你們!


    不過他也知道館主的想法不是他能猜測的,當即出門,將這群義憤填膺的人請進議事大廳。


    但他沒讓人準備茶水!


    來找茬還想喝我家的茶?美得你們!


    雲海總館這邊發生的事情,也迅速在寒江城內傳開。


    畢竟三十多人,還都是在這座城有名有號那種,聚在一起,本身就極為惹人注目。


    再聯想到最近幾天雲海兩家武館的火爆程度,眾人自然心知肚明。


    雲海第一分館……原四海武館那邊,張帆聽到這消息之後,當即點了十幾個最好的武師,騎上馬就往這邊狂奔過來。


    跟宋煜一樣,他也一直在等這一刻。


    雲海生意火了,必遭人嫉妒,上門踢館這種事在所難免。


    他現在隻怕黃騰和高俊搶先出手,迅速把這件事情給擺平,那樣會顯得他這邊很無用!


    連帶著他手底下最近幹勁十足的這些武師們,也都一樣的想法。


    可得好好在新館主那露露臉!


    據說以後還要在其他地方開分館,誰不想出去坐鎮一方啊?


    ……


    ……


    雲海議事大廳內,吵吵嚷嚷,一片喧囂。


    本身就是帶著火氣來的,被請進來後,直接晾在這沒人搭理。


    這群人有一個算一個,平日大多養尊處優,沒事在自家武館喝喝茶,去勾欄聽個小曲兒。


    在他們自身所處的圈子裏麵,都有著屬於各自的排麵。


    結果到了這裏,苦哈哈地坐在硬邦邦的木頭凳子上,連個茶水都沒有。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有性格暴躁的就已經忍不住,想要爆發了。


    “媽的,什麽意思?把我們請進來晾在這兒?”


    “太過分了,早聽說這位年輕館主眼高於頂,平日交往的都是大人物,這是不把咱放在眼裏唄?”


    “認識幾個城裏的公子哥就敢狂成這樣?誰不認識咋的?這種人早晚要吃大虧!”


    正說著,門被打開,一道頎長身影走入。


    隻往眾人這邊看了一眼,所有的喧囂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不過也隻是安靜了那麽一瞬間。


    下一刻——


    就炸了。


    “宋館主好大的架子,讓我們這群武林前輩在這裏等你一個年輕人這麽長時間!”


    “你是個什麽玩意兒?憑什麽讓我們等這麽久?”


    這是那些脾氣特別暴躁的。


    其他相對冷靜的人則紛紛在提自己的訴求。


    “年關將至,宋館主總不能讓我們連年都過不好吧?”


    “我們武館本就不大,隻有百十個弟子,短短幾天就有三十多人退出,更多人還在觀望,活不下去了啊宋館主。”


    “求宋館主給個生路……你們雲海吃肉,總得讓我們喝一口湯吧?”


    “伱們雲海也太過分了,這是明擺著不想讓我們生存!”


    嗯,這裏麵也夾雜著隻會發泄不懂談判的暴躁生物。


    跟在宋煜身後的田旭差點直接嚇迴去,硬著頭皮跟在後麵,感覺那些人的目光像是要吃人,這還不是衝他來的,他都頭皮直發麻,館主又得頂著多大壓力?


    看著前麵那道站得筆直的挺拔身影,原本就已經對宋煜佩服到五體投地的田旭,這會兒隻覺得館主簡直就是神一樣存在!


    這個議事大廳是平日用來召開重大會議的地方,麵積很大,有上百個座位,經過宋煜簡單改造之後,變成接近他所熟悉的現代會議廳風格。


    此時三十多人聚在一起,並不顯得擁擠,但看上去也是黑壓壓一片。


    宋煜走到前麵台上,沒有開口,隻目光平靜地看著依然還在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眾人。


    漸漸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到最後,所有人都閉嘴了。


    “抱歉,剛剛有點事,擔心諸位凍著,就讓人先把大家請到這裏……”宋煜看了眼田旭,“去讓人煮點茶水,給諸位前輩暖暖身子。”


    “宋煜,少在這裏假惺惺,你他麽算個什麽東西?”


    一個極度暴躁的中年人站起身,麵紅耳赤地怒視著站在台上的宋煜,大聲喝罵起來。


    不過這一次,倒沒什麽人聲援他,畢竟大家來這裏是想要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幹仗的。


    宋煜沒迴應,隻靜靜地看著他。


    中年人有些下不來台,他在家打老婆小妾孩子,在武館打學徒弟子,反正隻要看不順眼,上去就是一巴掌,橫慣了的人,一時半會根本改不過來。


    梗著脖子怒道:“你他麽看什麽看?老子就罵你了咋的?”


    這時門口傳來一道冰冷聲音:“滾出去。”


    高俊大步走進來,他早就在暗中盯著了,就怕宋煜吃虧,像他這種人,一旦服了,那就是徹底服了,不會再有什麽歪心思。


    小師弟這兩個月的所作所為,給武館帶來的變化有目共睹,他是由衷的佩服。


    如今誰敢跟宋煜過不去,他都想一巴掌抽死對方。


    “你算老幾?”中年人將怒火轉向高俊。


    高俊卻看向台上的宋煜。


    宋煜微笑著說道:“把他丟出去。”


    轟!


    下麵三十多人頓時一片嘩然。


    好幾個人跟中年人有交情的甚至直接起身,眯著眼,怒視高俊和宋煜。


    高俊卻根本不管那個,冷冷道:“這是雲海!我們第一沒抱諸位家的孩子跳井,二不欠你們的錢,隻因為生意好就要被你們找上門來圍攻?”


    “這算哪門子道理?都像你們這樣,那些生意火爆的店鋪都不用幹了,早被同行給砸爛!”


    “看雲海不順眼,可以光明正大放馬過來踢館,我們都接著!”


    “一群武館館主如同潑皮無賴跑來辱罵我們館主,我看你們活膩了!”


    高俊一邊說,一邊走到那中年人麵前,伸手抓向他衣領。


    中年人暴躁的可不僅僅是脾氣,功夫也相當不錯,哪忍得了這個?


    當即出手,一拳打向高俊麵門。


    嘭嘭嘭!


    兩人動作都是極快,眨眼間就交手七八招。


    空氣中傳來肢體強勢接觸的悶響。


    技高一籌的高俊抓住一個空當,狠狠一拳打在對方腹部。


    中年人頓時捂著肚子彎下腰,鼻涕眼淚一起流下來,疼得說不出話。


    高俊一把抓起他的衣領,拎著就往外走。


    “還有誰想打架,可以跟我出來去擂台,簽下生死狀再打!我被你們打死無怨無悔,我死了還有我師弟黃騰,還有我師父老館主!”


    “不服氣,想踢館,就爺們一點!”


    整個議事大廳,徹底安靜下來。


    剛剛那幾個想要支援中年人的館主這會兒也都默默坐了下來。


    高俊的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他們頭上。


    說實話他們這群館主當中,練出暗勁的人不到一半兒!


    最多也就三四成。


    其他那些幾乎都是明勁巔峰,有的連這都不到。


    過去仗著一些人脈,加上規模不大,又地處邊角,勉強也能在夾縫中跟著喝口湯,一些條件不算好,交不起太高費用的家庭,會選擇把孩子送去他們那。


    但現在隨著雲海的火爆,很多人就算借錢也要把孩子送到這邊,無它,隻為一個好前途。


    這實在讓他們感到羨慕嫉妒,眼紅得不得了。


    經人一攛掇,立馬答應下來,覺得這麽多人呢,怎麽著也能從雲海身上咬塊肉下來。


    可現在,不少人心裏已經有點後悔了。


    之前雲天跟四海各自為戰的時候他們都不是對手,如今兩家合在一起……他們又憑什麽從人家這裏占便宜?


    “我大師兄的話,雖然不大好聽,但終歸話糙理不糙,做生意嘛,總要守著規矩來,總不能你家開個包子鋪,因為賣不過隔壁,就去把人家店給砸了吧?那是犯法的。”


    宋煜目光平和地看著下麵這群終於安靜下來的人。


    “開武館,想要學徒多多,要在自身多下功夫,武功高名氣大,即使你把武館開到城外,照樣有人把孩子送過去。”


    “宋某自問,從雲海開張以來,沒用過任何惡意競爭手段,更沒有承諾、忽悠寒江城百姓,但人心自有一杆秤,孩子送去哪家習武,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你們今天來鬧,於情於理,都不應該!”


    這時下麵一名老者站起身,看著宋煜道:“我承認宋館主說的有道理,我們也認!但再這樣下去,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館裏的學徒弟子一天比一天少,雖說不是雲海主動把人挖走的,可那些人畢竟是來了雲海。老朽厚顏,希望宋館主能高抬貴手,給我們留條生路,至少……不要招收那些從我們各家武館出來的……人。”


    他本想說叛徒,覺得有些不妥,臨時改了口。


    宋煜看著他道:“前輩您坐下說即可。”


    老者苦笑一下,坐在木凳上麵。


    宋煜道:“其實這件事情,我本可以選擇無視諸位,無論你們心中覺得自己有多委屈,但生意有好就有壞,這規矩放眼四海皆如此,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應當懂得技不如人說再多也沒用的道理。”


    “其實我們現在什麽都不用做,諸位也都明白繼續下去的結果是什麽。”


    他沉吟一下:“但就像當初我跟韓天雲韓前輩說過的話一樣,雲海也好,宋某也好,從來沒有想過要將諸位趕絕。”


    “所以我這裏有兩個建議,要不要聽,要如何選,你們自己考量。”


    老者點點頭:“請宋館主指條明路。”


    這時又有幾個人紛紛開口:“請宋館主明示!”


    宋煜道:“第一,雲海收購你們的武館,按照價值,給出一個合理價格,館裏的武師隻要通過考核,可選擇加入雲海;第二種,像天雲那樣,成為雲海的分館,我們會按照各自原本的收益,給出不低於你們從前收入的分成。”


    宋煜看著陷入思考的眾人,道:“其實我個人覺得,第二種選擇可能會更好些,隻是變成雲海的分館,經營方麵,也無需你們自己再去操心,每年還能拿到不少於過去的收益。”


    不得不說,宋煜給出的條件相當不錯,且和當初的天雲不同,畢竟天雲那會兒是韓立強咎由自取。


    即便是天雲,在搭上雲海這艘大船之後,生意也比過去好很多。


    那邊學費比雲海總館和四海那邊的分館便宜不少,主打一個經濟實惠。


    同時也有雲海這邊的高級武師經常過去授課,很多人還是願意選擇那邊的。


    從收益上來看,未必比過去差多少,以後可能還會更高。


    宋煜這番話說完之後,議事大廳裏麵陷入到安靜當中。


    就連之前很暴躁的幾個老哥,這會兒也都露出思索之色。


    先前那名老者輕歎一聲,道:“宋館主的確宅心仁厚,義薄雲天,老朽佩服,您確實給了我們一條最好的生路。”


    “可是我們一輩子的心血,就這樣變成別人的了啊!”有人發出不甘的聲音。


    老者頭也沒迴,淡淡說道:“你也可以選擇拒絕,宋館主不是也沒有強迫大家嗎?”


    那人頓時不吭聲了。


    大魚吃小魚這種事兒從來都不新鮮,放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有壟斷性質的生意。


    隻是武館這塊,因為都是江湖中人,骨子裏大多桀驁不馴,在此之前,很難有人能夠做到雲海這種規模。


    既壓不住群雄,也沒有宋煜這種“粘合劑”一樣的人物。


    這種局麵一旦形成,除非出現更加強大的存在,也盯上這門生意,否則很難被打破。


    宋煜為什麽如此專注於武館生意?


    原因非常簡單,太賺錢了!


    別說這種大規模的武館,前世隨便一個四五線小城市的教培機構,裏麵的名師輕鬆年入百萬!


    開豪車戴名表住豪宅。


    後來不讓搞了,於是從光明正大變成一對一的補課,價格更他媽貴了!


    大家都用能力賺錢,雲海這種可以光明正大開張的武館明顯可以賺得更多!


    他是修行仙法,但這不是仙界!


    一個人跑出去“下下副本砍砍怪”就能弄迴來大量修行資源。


    他需要各種靈物,需要頂級食材,需要養家糊口,沒錢都他麽無法生存,談個雞兒發展?


    總不能天天到處去借古董吧?


    就算不引起別人懷疑,也總有借完那天不是?


    隻有花自己賺來的錢,才最心安理得。


    宋煜看著台下這群衣冠楚楚的武夫,很清楚他們會作何選擇。


    因為弱不是原罪,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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