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做錯了。


    他的靠近,可能真會像金羽說的那樣,會打亂爹爹這一世平靜的人生,甚至會讓爹爹再次英年早逝。


    想到這種可能,綏寶小臉煞白起來。


    迴來的雲降遠遠看到,快步走了過來,將他提到懷裏,眸色微沉地掃了眼四下,柔聲問:“哪兒不舒服?”


    綏寶望著與初見那日,對他態度已經截然不同的爹爹,鼻子突然就酸得不行。


    但怕爹爹擔心,他忍著酸澀搖了搖頭。


    還擠出了個笑臉。


    雲降看著他那醜兮兮的笑臉,眉頭皺得死死的。


    當天晚上,負責照顧綏寶的侍女家丁被傳去問話。


    第二日全部被換。


    綏寶知道的時候,那些人已經領著多發的兩個月工錢,另謀高就去了,他連給他們求情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轉眼,春去秋來。


    雲降對綏寶的態度,已經從最初的懷疑、防備、疏離,變成疼愛有加,儼然已經將他真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


    同時他得空迴家,除了去看綏寶,還會去園子裏盯著那兩棵桃樹發呆。


    漸漸地,綏寶也發現了爹爹每次去園子裏,看著那兩棵桃樹的時候,發呆的眼神裏,隱隱藏著某種期待。


    隨著他眼底那份期待越來越濃重,綏寶的擔憂也越來越深。


    都說期待越大,失望就越大。


    所以他糾結著,不敢去告訴爹爹,這一世的他,是等不來阿娘的。


    因為金羽說過,這個世界已經是白城爆炸後,宇宙之主重新複原的軌跡。


    可這個原軌跡裏,雲振展的妻子難產而亡,並沒有生下他爹爹雲降。


    也就是說,他的爹爹本不該存在在這個原軌跡世界的。


    但爹爹有自己的機緣,這份機緣讓他成為了能跳脫原軌跡複原的存在。


    也成了不該存在,但又不能抹除的矛盾存在。


    因為他雖然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但又不完全屬於這個世界。本來這邊世界複原時,可以將他的這個角色,完全抹除掉。


    可偏偏複原之前,去到修仙界那邊的雲降,已經放棄了修仙界那邊的軀殼。


    且那具軀殼,如今已經完全屬於了元瑄臨。


    再加之他是以大鄴這邊的軀殼成神的,所以再如何複原,也抹滅不了他降生在大鄴的痕跡。


    他已經在被改變的世界裏存在了。


    並且哪怕複原到原軌跡中,也已經是無法抹滅的存在了。


    所以最後,為了不影響這個世界還原後的發展,英年早逝那一世的雲降,被拉迴到複原世界裏當了填補。


    他將在這個複原的世界活下去,也將在這個世界走到生命的盡頭。


    換一種說法就是,他是成神後雲降的前身,雲降曾經是他,但他已經是過去式。所以在這個複原的世界,他將永遠都不會成為成神的雲降。


    因為他,隻有這輩子。


    綏寶當初執著靠近他,就是知道了這些。


    他心疼爹爹,心疼因為穿越女而英年早逝,至死都沒有與他們母子見過一麵的爹爹。


    也心疼這個隻有這輩子的爹爹。


    所以他沒有聽金羽的勸告和阻攔,一心想讓爹爹相信他是他的兒子,想著能多陪陪他,就多陪陪。


    可現在,小小的他,後悔了。


    因為桃樹上的刻字,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靠近,隻是在給爹爹造下一個並不美好的夢。


    他夢著時間到了,他會愛上的人會到來。


    他期待著,幻想著,一日又一日。


    可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不管時間到不到,他也永遠都不會等到那個人。


    他的期待終會落空,會破滅。


    甚至連綏寶自己,也將會在金羽攢夠靈力後,不得不離開這裏,離開他。


    所以短暫的相遇,隻會給爹爹帶來痛苦。


    那他靠近爹爹又有何意義呢?!


    自意識到自己的到來,會對爹爹帶來不好的後果後,綏寶在隨後的日子裏,閉口不再在雲降麵前提及他阿娘。


    有時候雲降偶爾會問,他也不說,甚至也不再喊他爹爹,開始與他保持起距離來。


    雲降察覺到小家夥的變化,有意詢問他怎麽了。


    但小家夥嘴巴嚴實得很,怎麽都不肯說,他也沒辦法,便也隨他了。


    可有些事情,壓在心裏久了,大人都會壓抑,更何況是心疼父母的綏寶呢。


    他每日都在擔心。


    擔心爹爹對他的態度太好,以後他走了,爹爹會傷心。擔心爹爹每日都在期待和阿娘相遇的年月,要是以後期待落空,他肯定會傷心。


    就這樣在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日子裏。


    大病沒生過,小病沒有過的綏寶,終於在刻意與雲降疏遠後的第二個月,病倒了。


    病症來勢洶洶,要不是雲降半夜迴府,悄悄去他房間裏瞅了一眼,聽到小家夥打著冷擺子喊冷,府中下人怕是都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會發現。


    雲降又氣又怒,將偷奸耍滑給綏寶值夜的丫鬟小廝,全發落了。


    當日夜裏,將軍府傳喚了不少大夫。


    甚至連軍醫都被請了過來。


    但綏寶的身子忽冷忽熱的,額頭摸著燙手,麵色卻慘白慘白的,看著就像快不行了一樣。


    大夫們看得提心吊膽的,商量著如何救治。


    可惜折騰了大半夜,各種湯藥灌下去,都無濟於事。


    眼看綏寶臉色漸漸變成死灰色,大夫們心更顫了,這孩子八成已經沒救了。但想到急急讓人將他們連夜‘請’來的雲少將軍,一個個顫得更明顯了。


    都沒敢耽擱。


    在綏寶漸漸失去生氣,嘴唇開始染上烏青色時,大夫們急忙跑出去,膽戰心驚地讓雲降進去看一眼。


    還委婉地讓他準備後事。


    雲降氣得將他們全部轟出了府中。


    等迴到房間裏時,床上的小家夥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忽冷忽熱了。


    此刻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緊閉著的眼睛,淚水直流,嘴裏還在哭腔地囈語著:“爹爹……綏寶走了,你…怎麽……辦啊!”


    “爹爹…綏寶……對不起…爹爹……”


    斷斷續續的聲音,細小得很,可迴響在寂靜的屋裏又是那麽醒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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