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爺還不打算寫嗎?”


    安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對麵,安老爺抬頭看向她的眼神,又怒又恨,跟要吃人似的。


    這知道的,知道他們是父女。


    這要不知道的,怕是還以為他們是什麽仇人。


    但最終,在安意再次抬手準備給暗衛下令的瞬間,舍不得妻女受罪的安老爺,還是顫巍巍地拿起筆,怒目切齒地寫下了與安意斷絕父女關係的文書。


    待寫完,安意拿起過了一遍目。


    然後撿筆,在另一張白紙上,洋洋灑灑寫下一封和離書。


    寫完,親自送到已經和妻女抱作一團的安老爺麵前,聲冷道:“既然你我已經不再是父女,那我也是時候代替亡母,與你這不忠不義的偽君子真小人,簽份和離書了。”


    “你說什麽?”


    安老爺猛地瞪向她,怒容滿麵,似不敢置信她真敢做得這樣絕!


    但在安意用他妻女的性命威脅下。


    他縱然再覺得安意是個逆女,再難堪,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在與原配亡妻的和離書上,按下指印!


    他可能是從古至今,原配死了十幾年,第一個被親生女兒逼著和死人簽下和離書的人了。


    那種難堪,可能隻有他自己能體會。


    所以按完指印,他咬牙怒視著安意,問她:“方才你說的,寫下斷絕書,便和你長姐……便和我女兒換迴去,還作不作數?”


    “當然作數。”


    安意笑著,但下一句卻是:“忘了告訴你們了,我所嫁之人,乃陳家三郎。至於我那二伯兄,連公主都尚得了的人物,安嬌嬌她,配嗎?”


    有些事,安意也是這幾日才曉得的。


    比如陳二郎之所以聽從父母之命,大老遠地跑迴來成親,不過是不想娶京都的貴女。


    誰知道會倒黴的遇到安嬌嬌這種貨色。


    這幾日,陳夫人雖喜愛安意,卻也懊悔自己失察,竟沒有查清楚安嬌嬌的人品,就給二兒子定下了親事。


    所以哪怕安意嫁的不是陳三郎,就衝安嬌嬌不顧夫家臉麵,大婚之日與人私奔這一條。


    她想進陳家門,下輩子都不可能!


    ……


    安意從安家大堂裏出來時,陳三郎正蹲在牆角,看著一排往上爬的螞蟻怔怔出神。


    聽到腳步聲,他一迴頭。


    就看到在他身後,在衝他笑的安意。


    “娘子的事處理完了?”他問。


    安意點頭,主動牽上他的大手,軟軟笑道:“有點餓,夫君,咱們迴家吃飯吧!”


    陳三郎望著被主動牽住的大手,愣了一愣,隨即趕緊點頭,眸光亮得嚇人。


    兩人手牽手出了安家,上了馬車,車裏已經癱坐著兩個人。仔細看,竟是方才在安家嚇住安老爺的那兩暗衛。


    安意看到他們,趕緊頷首道謝:“今日,多謝兩位兄長了。”


    車裏的兩人聞言,趕忙端坐好,擺手道:“弟妹客氣了,下次再遇到這麽好玩的事,還喊我們,我們閑得慌。”


    “可不是,這平安鎮難得遇到比我們還不要臉之人。這種人,弟妹心善不好收拾,下次找機會,我們也定給弟妹再出口氣。”


    馬車已經在行駛。


    車裏,陳三郎攬著媳婦坐在兩人對麵,聽到他們一口一個弟妹,臉臭得要命,冷哼了一句:“差不多得了,今日你們幫了我家娘子,暫且讓你們當迴兄長,但也別得寸進尺啊!”


    沒錯,剛剛幫安意嚇唬安老爺的人。


    就是陳三郎平日交好的那三兩狐朋狗友。


    起初,安意布局時,主動給自家婆母坦白了點事,然後想請她幫忙尋兩個會點輕功,有點武藝的護衛,待她迴門這日陪她演場戲。


    陳夫人自然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但陳家武藝好的護衛不少,可輕功好的就有點難找。


    正當陳夫人想讓人去外頭找兩個時,陳三郎的兩位好友,舒誌博和張宏興,正好來府上給他補新婚賀禮。


    他們剛好聽到陳夫人要找輕功好的,兩人自認飛簷走壁的輕功,還算爐火純青,便自告奮勇了。


    於是就有了剛剛在安家那一出。


    不過慶陽侯府是真的平反迴京了。


    但安意的娘,不過是個侯府不起眼的庶女,還死了那麽多年了,能有人記得她這個人就不錯了,又怎麽可能千裏迢迢地派人來保護她女兒呢?


    所以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安意今日才敢讓人假冒京都侯府暗衛。


    反正侯府平反歸京是真,她也不怕安家去查。


    因為她那個爹,他不敢的!


    話說迴來,馬車裏的兩人,在聽到陳三郎的話後,齊齊朝他翻了個大白眼,露出了個同款齜牙咧嘴。


    估計要不是好兄弟,他倆肯定一人一腳踹過去了。


    好在兩人都是有眼力見的,瞥了眼人家新婚小夫妻,多少要給兄弟留麵子和空間。所以鬧市一到,便迅速脫下惹眼的勁裝外衣,跳下馬車告了辭。


    他們一走,安意就感覺身邊人的目光。


    驟然變得火辣辣起來。


    她有些小心虛,抿了抿小嘴,沒敢直視那目光,隻細聲開口問:“夫君…是想問些什麽嗎?”


    陳三郎雙手環著她盈盈一握的細腰,愛極了她身上自帶的體香,但並沒有立即迴答,反而將下顎搭在她單薄的肩上,閉目養神了會兒,才搖頭道:“不想知道。”


    他隻需知道,在自己沒出現以前,娘子過得很苦,他日後需加倍待她好就是了。


    安意聞言,微微側頭。


    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心下微暖。


    其實若真要解釋,她也是不知道該從哪裏說的。


    不知道該是從五歲那年,知道現在的安夫人,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還是六歲那年,發現安夫人利用自己給安嬌嬌造勢,把自己的院子移到了府中最偏遠的角落。


    從此開始夏少冰、冬缺炭。


    仰或是八歲那年,因時常被人誇讚小小年紀便聰慧異常,玩笑說她可能生了顆玲瓏心,便被人故意推入荷塘,導致高熱不退,而大夫遲遲不來。


    她也因此被燒壞了腦子,從此反應總比旁人遲鈍許多,成了許多人背地裏嘲笑的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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