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宮次日,琅竟與連袖早早便起身了,雖說昨日帝後都體恤二人辛勞,免了迴宮的請安謝恩,但是依著禮數,還是不可免的要走這一趟。連袖正由紫芸、青芸侍候著梳妝。琅竟則在一旁和近身的小太監準備著從芮府帶迴來要進獻給太後、皇帝、皇後的禮物。


    奉命準備矯攆的太監小祿子來報已打點好一切,隨時可以起行,順便也捎來了消息,皇後此時正在太後宮裏請安,連太子妃也在。小祿子神情也有些異樣,琅竟眼見卻也不多問,便向連袖道:“皇後也正在‘昭德宮’向太後請安,那咱們也正好省了一趟,就將禮物一並帶上了向太後也請了安便是。”連袖從鏡中望他笑了笑夫君的一絲孩子氣。


    連袖梳妝得宜,隨著琅竟乘坐矯攆來到“昭德宮”,待小太監通傳後,出來傳旨:“太後有請良王、王妃覲見!”二人便正了衣冠,穩步步入“昭德宮”正殿。


    大殿之上,自是高高在上的太後赫連氏端坐正中的鳳座上,側身是皇後的青雀座,皇後正服侍太後用茶,再側是太子妃江氏,江氏懷了身孕不足三月,體態尚是勻稱,麵容卻不似姣好,滿麵的委屈和難以掩飾的怒氣。殿中亦俯跪著一女子,埋首伏地,全然不見麵容,隻見她仍在瑟瑟發抖,先前定是受了一番嚴厲的訓斥。


    琅竟與連袖步到殿中,有禮有節的向太後、皇後行禮參拜,向太子妃問了安。太後見二人前來,也甚是歡喜,連忙道了平身賜座。


    “太後,孫兒此番與芮氏歸寧,代芮氏向太後獻禮,聊表敬意。”琅竟說著示意小太監捧了錦盒上前,太後座下的近身宮女紅英下堂接了禮,進獻到太後跟前。


    太後示意一眼,紅英小心打開了錦盒,太後略看了一眼便麵露喜色,親手將物品取出,捧於手中端詳。口中直讚甚好甚好。


    連袖笑盈盈的起身淺淺一拜道:“啟稟太後,這柄‘紅珊瑚雲蝠靈芝紋如意’是叔父於南海尋得的珍品,藏教視紅珊瑚為如來化身,此物雖為珊瑚卻質地細密,透光如紅玉。又請能工巧匠曆一祥瑞周期七七四十九日精雕細琢得成此物,蝠紋乃吉福之意,靈芝寓意壽考綿鴻,連這墜著的穗子,都是桑長絲參了金銀絲線纏就的。此番得恩旨歸寧省親,特意帶迴進獻給太後安枕把玩,家中祖母亦記掛太後身體康健,命孫媳好生侍奉太後。”


    “好好,哀家甚是喜愛。良王,王妃,芮氏,有心了!”太後端著如意,十分歡喜。“紅英,賜茶!”


    連袖轉向皇後也行了一淺禮:“皇後娘娘,這是臣妾為娘娘準備的一件薄利,盼娘娘不嫌棄。”聞聲紫芸捧了一禮盒走上前,遞給了皇後近身的侍女汀蘭。汀蘭捧了錦盒到皇後跟前,皇後慢條斯理的打開錦盒,取出了一件“青玉三星圖插屏”。此玉光潤水華,上刻福祿壽三星齊集,壽星拄杖捧桃,福星手持靈芝,祿星手拿書卷。三星立於山石、鬆柏之間。山中藤蘿垂掛,瀑布飛流,祥雲繚繞。遠處兩隻山羊口銜靈芝,神態悠閑,天空中一隻仙鶴飛翔,與地上另一隻仙鶴遙相唿應,一派和諧祥瑞之象,下呈碧玉之架,高浮雕、鏤雕為花葉紋,十分精巧。皇後也見並非凡品,也歡喜道謝,命汀蘭好生收著,說是迴頭要擺於青雀宮正殿觀賞。


    又是一番寒暄之後,漸漸有些冷場,連袖見著下跪的女子仍是俯身在地,絲毫不敢動彈,悄悄望了琅竟一眼。琅竟隻顧飲茶,不住的讚太後賜的茶清香甘甜,太後又賜了“珠玉翡翠糕”、“椰汁蟹粉酥”和“八寶玲瓏角”給琅竟。琅竟也是歡喜不已,謝恩後便道告退了,“孫兒偷閑了三日,如今朝房定是有差事要跟進了,那王妃且留下侍奉太後,孫兒就現行告退了!”


    太後揮揮手道:“你且去吧,有連袖陪著哀家說說話,你就隻顧忙你的去吧!”準了琅竟先行一步,琅竟望了望連袖,示意她這殿中之事,隻聽著,莫要多言。連袖自是心領神會。


    待琅竟步出大殿後,太子妃江氏便忍不住開口了:“太後,母後,你們要為兒臣做主啊!”語氣之中帶著十足十的怨氣,一雙杏眼含著怒氣,狠狠的盯著殿中跪拜在地的女子。


    那女子嚇得連聲告罪討饒,一聲聲的“奴婢罪該萬死”,早已泣不成聲。連袖望著太後甚是冷靜,手中仍細細撫摸觀賞著那柄“紅珊瑚雲蝠靈芝紋如意”,一副不願多置喙的神情。而皇後也是淡淡然的表情。


    太子妃江氏見狀又急怒了起來,指著那女子喝到:“你這個妖孽,竟敢趁著本宮有孕就大膽獻媚勾引太子,你可知道你犯了死罪!”


    “太子妃!”此時太後不緊不慢的開了金口,分不清是訓斥還是鎮慰,三個字仿佛擲地有聲,重重的砸在麵前,江氏立即止住了言語,太後便也不在說話。


    “你且先坐下,你有孕不足三月,胎氣本就浮動不穩,莫要傷及了腹中胎兒。”皇後十分了解太後脾氣,方才的語氣,明明是惱了江氏咆哮無禮,此刻隻得點明江氏的身孕,好為江氏求得一絲情麵。


    聽到此處,連袖已然明白,如今這殿中要處理的是太子東宮的家務事了,卻也悄悄為那女子擔心,不知這女子經此一事,是福是禍。


    “太後,這個賤婢隻是樂府裏的一名舞姬,無才無德,怎配伺候太子!”江氏也算是妒氣衝昏了頭,看不明皇後的周旋用心。


    “那麽太子妃,你說說看,該如何處置?”太後也不抬眼,隻顧把玩手中的如意。


    “此女子妖冶嫵媚,斷斷不能留她!”江氏是一心要治她於死地才能解心頭之恨了。


    “你叫什麽名字,抬起頭來!”太後也不理會江氏,詢問那女子。


    那女子顫顫巍巍,直起身子,隻敢低眼稍稍抬了頭,迴到:“奴婢,奴婢名叫香浮。”


    江氏又欲嗬斥,被皇後狠狠瞪了一眼,硬生生壓抑了下去。連袖心想這江氏的確不夠聰明,這事要是在太子東宮,要殺要剮還可以在她自己與太子之間做下決定,如今既鬧到太後這裏,還不是隻能由太後定奪了,如此咆哮失態,隻會讓太後反感。這女子或許因此就有了活命的機會。


    “是你,勾引太子的嗎?”太後又問。


    “太後明察,奴婢萬萬不敢!”香浮惶恐解釋,“奴婢小小一名舞姬,怎敢妄想高攀太子,隻是奴婢卑微,太子有命,奴婢有幾條命怎敢不從。奴婢今年才十六歲,太後饒命啊!”


    “哦?”太後望著太子妃,“你可聽見?”


    “是!這賤婢的來龍去脈臣妾早已知曉。”江氏又言:“賤婢原是罪臣柏然家的丫頭,柏然獲罪後,朝廷盡收柏府家財人畜,便將她變賣,才到了樂府。”


    “柏然的案子,哀家記得已是八九年前了吧!那時這女子還不足十歲。也是個可憐的人兒。”太後此語一出,連袖便知香浮活命有望,鬆了口氣,神色也輕鬆了些。


    “那麽,母後的意思?”皇後也聽出了太後的語氣是要留這香浮一命的,至於這女子的去處,也不敢妄自揣度,隻好請示。


    “哀家想,太子妃入宮也五年有餘了,好不容易懷有身孕,”太後頓了頓,飲了一口茶,有道:“應該為腹中孩兒積福積德,不可開了殺戒,見了血腥。”太後的那片刻停頓,好像一記巴掌,重重打在江氏臉上,是啊,成為太子妃五年,熬到如今才有身孕,江氏便再不敢多話了,再委屈也隻能往肚子裏咽。


    連袖不禁想到自己,成為良王妃也有三年的光景,卻悄然無孕,暫不知是天意還是人為,或是自己的子孫緣薄。或許也有一刹那的念頭,卻不敢再細猜宮中的權謀人心了。


    “既然太子中意了你,那你就留在太子身邊做一個近身宮女好好服侍太子罷!”


    “太後!”江氏聽到太後這樣的決斷甚是不平。


    “好了!既然太後金口已開,你即求太後做主,現在太後也做了這個主,你就該好好聽從,不得再多生是非!”皇後這已不是寬慰,實實在在是命令的口吻了。江氏隻好作罷。


    “太子妃方才提到女子有德才配侍奉太子,那麽也要切記三從四德,妒忌怨恨都是女子德行之大虧,太子妃,莫要明知故犯了!你現在的最重中之重的要事,就是為太子平平安安誕下世子,若因操心瑣事太過,傷了自身和腹中胎兒,那就是你的罪過了。”太後又是不溫不火了一番教訓。“這女子生世本就波折,為尊上者更應心純良,行善舉,你可明白?”


    “是,臣妾知道。”江氏非常不情願,那怨恨仍是掛在臉上,又不得不暫且屈服。


    “香浮是由你帶來的,那就由你再好生帶迴去。皇後也退下吧!”太後被鬧了半晌,早就厭煩了。“連袖,你留下,陪哀家用午膳。”


    “是,臣妾遵旨。”連袖又拜別了皇後與太子妃,便跟著太後進了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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