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世小姐和神黎簡單說了當年的情況。


    有一段時間, 鬼殺隊追蹤她和鬼舞辻無慘的行蹤追得緊,某一夜,他們就在一條竹林裏遇上了獨自一人的緣一。


    “初見隻覺是個普通的人類, 沒有憤怒,也沒有怨恨,甚至連殺氣都沒有,但是沒想到能將那個惡鬼逼到那個地步。”珠世小姐說。


    緣一高超強大的劍術使鬼舞辻無慘受到了難以想象的重創, 那可能是他第一次遭遇到那種獵鬼人。


    可惜的是後邊還是被他逃了,但是取而代之的是珠世小姐脫離了鬼舞辻無慘的掌握,而令她意外的是, 在得知她同樣憎恨鬼舞辻無慘後, 緣一並沒有選擇殺死她。


    “所以, 對我來說, 緣一閣下是恩情深重的大恩人。”珠世小姐說。


    “不過後來,聽說他沒能斬殺那個家夥而且放了我, 又因同為獵鬼人的兄長也變成了鬼而遭到鬼殺隊排斥與驅逐。”


    神黎一愣, 下意識蜷了蜷指尖。


    還真是這樣的結果……


    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歸宿了……


    據說,鬼舞辻無慘受到重創後, 鬼殺隊趁機一直在追蹤,雖受到驅逐, 不再隸屬鬼殺隊,但是很長一段時間裏,緣一還是跟著鬼殺隊裏一位叫千音的女性展開行動, 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一間遠離村莊的寺廟裏。


    “那段時間裏,我也關注著那些情況,畢竟,那是殺死那個虛弱的惡鬼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不過到底是可惜啊……”


    珠世小姐未盡的話語滿是惆悵,隱約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恨意。


    神黎便道:“我這次來,也是想與他們做個了結的。”


    她拍了拍一堆□□,又將神晃拉過來,自信地笑道:“絕對沒問題的!這次我們會贏的!”


    她輕輕拉過珠世小姐的手,微笑道:“我也會好好保護您的。”


    神晃也說:“是的,小女初來時感謝救助了,這事若是需要的話,我也會幫忙的。”


    珠世小姐一愣,片刻後便淺淺地笑了:“這可真叫人放心呢。”


    深夜,氣溫降了些。


    走廊盡頭的銅製古鍾敲響了沉重的翁鳴。


    冷涼冷涼的燈懸在頭頂,新的一天即將破曉,沉寂的蟬鳴又開始接連響起。


    書房裏,珠世小姐還在研究什麽,據她說,是與鬼血有關的藥物來著。


    而神黎則是在陽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煙。


    待到三更之時,見神黎還不打算去睡,珠世小姐便說:“這麽晚了,還不去睡嗎?你可和我們鬼不一樣。”


    神黎撐著陽台,吹著夜風,說:“沒事,我也挺擅長通宵熬夜的,倒是珠世小姐您忙完了嗎?”


    “不,還沒有。”


    珠世小姐記錄的筆尖沒有停下:“自從脫離了他的掌控後,我就一直在研究能讓鬼變迴人的藥物,這個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忙完的。”


    頓了一下,她又道:“為此,還要與你說聲抱歉,神黎。”


    神黎怔忡了一瞬,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道歉。


    珠世小姐就說:“之前將你帶迴來後未經你允許,事後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我取了你一些血來研究。”


    聞言,神黎轉身去看屋內的女性,她坐在那,在燈光下一邊將一份拓本翻開,一邊道:“你的血,和人類,和鬼都不太一樣,說是稀血,可能更恰當些,但是又與人類的稀血更不同。”


    她對上神黎的視線,目光中探究的意味比她溫和的神情要犀利些:“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曾經也接受過鬼舞辻的血液,對嗎?甚至很多。”


    “但是除了自愈力強和長壽外,你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研究過了,你的血有這些作用。”她說:“真不可思議,這些血細胞的生命力難以想象,就像有意識一樣,自行排解稀釋著外來的血液,保護著你呢。”


    神黎一愣,既而輕輕笑了:“自愈力和長壽都是我自身的原因,我並沒有因為鬼舞辻的血而發生一丁點與鬼相關的變化。”


    珠世小姐詫異地瞪大眼。


    神黎繼續說:“總的來說,我和我父親算是人鬼外的另一種生物了。”


    這麽一說,珠世小姐很快懂了,她的表情不再那般驚訝。


    畢竟放在幾百年前的時代,鬼神之說盛行,妖魔橫躥的奇談並不稀奇。


    與此同時,神黎覺得她好像笑了,她臉上的表情輕鬆了不少。


    她看了神黎一會,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工作,走了過來,同神黎一起吹夜風:“雖然沒忙完,但若是還想與我嘮嗑會的話,我還是有時間的。”


    神黎眨了眨眼,笑道:“被您看出來了?”


    珠世小姐側過頭來:“要不然你也不會站在這等我這麽久不是嗎?”


    神黎抽著煙懶散地笑。


    她整個人倚著陽台的欄杆,看著院子裏乍一看什麽都沒有的黯淡景致,沉默了一會,才淡淡開了口:“……您能告訴我多一些關於他的事嗎?”


    “他”指的是誰,珠世小姐僅僅愣了一秒就知道了。


    橫跨幾百多年的歲月,能在此時連結著她們兩個的人,也隻有那個名為“繼國緣一”的人類了。


    珠世小姐便表情淡淡道:“那晚過後,我多照顧了他幾天而已,後來他就離開了,我再沒見過他。”


    “……是嗎?”


    這個迴答讓神黎有些失望,因為她覺得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可能得不到答案。


    但她沉默了片刻,還是問道:“他,活得久嗎?”


    “……”


    珠世小姐沉默了下,然後搖了搖頭。


    神黎見此,拿著煙鬥的指尖不可控地頓了一下。


    她一時間竟不知道珠世小姐是不清楚情況,還是在說他短命。


    但她沒有立馬追問。


    因為,那或許是個模糊或沉重的答案。


    院子裏,夏夜的蛙鳴隔著草叢鼓躁,嫋嫋的餘煙模糊了彼此的麵容。


    珠世小姐注意著她的神色,片刻後,卻突然輕輕道了句:“他過得很好。”


    神黎一愣。


    安靜了好一會兒,她才淡淡地笑了:“……是嗎?”


    她沒能完全相信這個說法。


    因為,是真是假都難以探究了,好像也沒了探究的意義。


    現在,她隻能安慰自己想,如果,那個人,之後或短或長的人生,能過得好的話,她就稍稍放心了。


    珠世小姐道:“鬼舞辻恐懼他,托他的福,鬼舞辻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露麵,給了我和鬼殺隊很大的喘息空間。”


    珠世小姐又說了一些這方麵的事,神黎也都一一聽了下來,但是她臉上的表情有些不甚在意,顯然不太關心這些。


    眼見珠世小姐越說越偏,神黎遲疑了會,終於有些悵然地問出聲來:“那他……有沒有,什麽話需要轉達給我的,或是提起我的?”


    珠世小姐停頓了一下,然後十分平靜地說:“轉達的話沒有,倒是有提一兩句。”


    “這樣啊……”說不上是落寞還是失望,神黎笑了笑,也不再多說什麽了。


    突然之間好像就安靜了下來。


    院子裏多種的是低矮成株的草藥,風吹起來穿過空曠的院匣,不免就有了空蕩蕩的唿聲。


    其中,珠世小姐突然說:“與緣一閣下那短短幾日的相處中,我無意中知道,緣一閣下就是當初那位夫人的孩子。”


    神黎一愣。


    珠世小姐的聲音帶著些許愧疚與感慨,神黎看見她輕輕抓住了欄杆:“還有,他的兄長被鬼舞辻誘變為鬼時,我也在場,但那時,我沒想到他們都是那位夫人的孩子。”


    “那位夫人?”神黎問:“您是在說繼國夫人嗎?”


    “是的。”珠世小姐輕聲說。


    她眺望著遠處,目光恍然:“神黎,到現在來,你當初的答案依舊不變嗎?”


    她說:“你當初拒絕那位夫人成為鬼,她或許,本來可以活下去的,她是位母親,她也有難以割舍的牽掛,你當年……”


    “您能記得她,我好高興。”


    但是神黎帶笑的聲音先一步打斷她。


    珠世小姐怔忡地看過來時,神黎已經笑得連眼睛都眯起來了:“沒想過時隔幾百年,除了我和……”


    她停了一下,沒將心中的那個名字吐出來,隻是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除了我外,您也還記得她,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縱然是幾百年的時光,也還沒徹底磨滅那位夫人在這世間存在過的痕跡。


    思及此,神黎不由笑道:“是的,珠世小姐,直到現在,我的答案依舊不變的,再來一次我依舊會那麽做。”


    有關繼國夫人的記憶依舊鮮明,因為那對她來說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罷了。


    她溫柔的微笑與聲音,她的冬日與溫春,神黎至今都能一一細致地想起。


    而有關於她的死亡,到現在來,也將釋然了。


    神黎笑道:“不是因為我有不得以的立場,也不是因為我討厭鬼。而是僅僅因為,我覺得,那就是她的答案。”


    “……”


    聞言,珠世小姐沉默了。


    片刻後,她道:“敗給你們了。”


    神黎看過去時,她臉上是無奈又釋然的微笑,她說:“如果,我能像她一樣遇上你就好了……和那位夫人相比,我真是太懦弱了。”


    神黎一愣,珠世小姐輕輕撫上自己的胸口,仿佛那裏正在疼痛著,讓她的語氣都顫了起來:“我曾經也因疾病命不久矣,為了我的孩子和丈夫,即便淪為吃人的惡鬼我也想活下去,但是後來,我控製不住饑餓吃了他們……甚至有段時間,我自暴自棄地吃了許多無辜人。”


    “……”神黎微微動容,正想說什麽,珠世小姐卻率先輕聲笑道:“你不用安慰我,這就是我的懦弱和罪過。”


    她垂眸道:“別說自身的罪惡感了,我當時一想到我的家人,就拋棄了人的身份與自尊……相比之下,那位夫人真的是位虔誠高潔的人,即便與自己年幼的孩子死別,也不想成為會被孩子們厭惡的惡鬼,也不想去傷害他人……”


    珠世小姐道:“何等高潔美麗的靈魂,讓當時的我顫栗不已,感覺罪惡加身。”


    語畢,她抬眸看了過來,輕輕笑了:“所以,讓我迴歸為人的,或許就是你們也說不定,神黎。”


    神黎微愣。


    珠世小姐繼續說:“是那位夫人的靈魂,是你為她做的選擇,以及緣一閣下的態度……讓我徹底醒悟過來,明白了曾經身為人的良知,以及生命的可貴。”


    神黎不由抿了抿嘴:“……他也知道這件事嗎?”


    當年,選擇性沒與那兩個年幼的孩子提起,那麽知道後,又是怎麽想的呢?


    “是的。”


    但是,珠世小姐在點頭後卻笑著說:“別擔心,他好像並沒有怪你的意思。”


    珠世小姐的笑容溫柔而輕軟,微微安撫了神黎的心緒,她不由恍然道:“……是嗎?”


    語畢,珠世小姐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她說:“說起緣一閣下,我想起了當年我單方麵與緣一閣下承諾會保護你時,你猜他怎麽說?”


    神黎斂下眼睫仔細地聆聽。


    好像她所說的“提過一兩句”會隨著她說完了就再也聽不到了一樣。


    珠世小姐便淺淺笑道:“緣一閣下說——”


    “她不是會甘於被保護的人,等你真的遇上她就懂了,還有機會的話。”


    說完後,珠世小姐凝視了她半秒,然後笑道:“好像還真是。”


    明明是經由珠世小姐所說,可是一瞬間,神黎卻好像能在腦海中清晰勾勒出那個人說這話時安靜而淡雅的麵容與姿態。


    神黎心裏一時間泛起又酸又甜的笑意,她隱約覺得唇齒間有些酸苦,但她隻是輕輕笑了:“他還真了解我。”


    聞言,珠世小姐淡然的目光似是悵然若失地落在了庭院裏。


    夜風中夾雜著她的聲音:“是啊,他真的很了解你……”


    那是她近乎輕輕的喃語。


    她看著神黎,好像有什麽話想對她說。


    但是,最終,挽著發的女性卻什麽都沒有再說了。


    晚風在吹,繾綣的風越過山野,穿過時空,再次途經初夏的夜。


    「如果,你以後真的遇上她了,她有問起我的情況的話,就和她說……」


    記憶中一把紫色的油紙傘被撐開支起,青年身上豔紅的衣角是與其不太搭的色調。


    多年前,那位劍士與她說著臨別之語的背影好像還十分溫柔清晰:「隻需要和她說一句就好……」


    他的眉眼恬靜柔和,談起某個人時始終在微笑,好像有關於那個人的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即使他將要踏上的,是孤單且未來茫茫的路:「就說,我過得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別擔心,也別難過。”


    是的,神黎落在戰國的傘被緣一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在下夜兔,有何貴幹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隨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隨邇並收藏在下夜兔,有何貴幹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