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雲霜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蘇慕白則這一天裏除了早朝以外就是陪著她,等著她,等到幾乎失去耐心要將楊肅抓來之時,殷雲霜終於醒轉過來。


    一睜眼,就對上蘇慕白那緊張擔心的雙目,本以為冰封的心又有了些暖意。


    “皇上……”她還未完全恢複神誌,說話也有些吃力,撐著想要起來卻被蘇慕白攔住了。


    “雲霜,你不要起來”蘇慕白柔聲道:“你身上毒素未清,還是得多些休息才是。”


    “讓皇上擔心了,是臣妾的罪過。”殷雲霜未曾聽到孩子的啼哭,又看了看自己已經癟下去的肚子,心頭一緊:“孩子,臣妾的孩子呢?”


    “你別擔心,孩子很好,吉兒很好,你不要緊張。”蘇慕白摟著她安慰道:“昨日你為朕誕下了一個皇子,是朕與你的長子,你放心,孩子很好呢。”


    殷雲霜一聽到自己的孩子無事,心中大喜,又聽到自己生的是皇子自然更是高興,她現在元氣大傷,別說起身了,光就維持這被蘇慕白摟在懷中半躺著的姿勢都十分的累。


    但她還是硬撐著讓奶娘抱來了孩子給她看看,可這一看,她心就是一沉。


    孩子雖然也算足月出生,但因為經過昨夜的事情,臉蛋還是青紫青紫的,唿吸也有些急促,人也不精神,看起來就是秧秧的。


    “吉兒,我的吉兒。”殷雲霜欲抬手去抱,隻是心有餘力不足,實在無法伸過去,更別說抱著孩子了。


    蘇慕白看到心中有些疼痛,吉兒能平安降生當然是好,但他已經問過楊肅和胡院正了,吉兒因為受過毒素所擾,又在腹中耽擱了一些時間,導致現在有些先天不足,可能日後也會有些缺陷。


    他是難過的,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與所愛之人的孩子,卻一出生就背著藥罐子的名聲,自己還曾想過,要是殷雲霜生下皇子,自己必然要將他立為儲君的。但現在,吉兒要是真的身體不能擔當重任,自己還是要再想想如何才能讓吉兒活得更好更自在些。


    他先將幾個軟枕墊在殷雲霜腰後,然後自己則起身自奶娘手中結果孩子,抱到殷雲霜的麵前讓她細看,說道:“你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你,這眉眼,這嘴巴都像你。”


    “可臣妾覺得吉兒像皇上。”殷雲霜心也鎮定了些,雖然孩子看起來有些不足,但不要緊,日子還長,她有信心能將吉兒照顧好,自己也會將天地下最好的東西都送給吉兒,她的吉兒,讓她的吉兒一生無憂。


    她愛戀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就在此刻,她不在是那個機關算盡的殷雲霜,隻是作為一個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愛著自己的孩子罷了。


    “皇上,臣妾想向你討個恩典。”殷雲霜收迴目光,對蘇慕白說道:“可以嗎?”


    “雲霜盡管說,朕隻當允了。”蘇慕白也是第一次認真看著自己的兒子,心頭狂喜不已。


    “臣妾想求親自撫養吉兒,可以嗎?”


    “有何不可的?”蘇慕白覺得奇怪,這有什麽關係,孩子當然是跟著自己的母親啊。


    “依照祖製,吉兒是該在皇子所長大的,不能跟臣妾在一起。但臣妾……臣妾心裏放不下吉兒,而且之前妤良貴妃也能親自撫養沐陽公主,所以臣妾就想厚著臉皮向皇上討一個恩典了。”殷雲霜先是搬出祖製有令,但自己母愛難以割舍,又將司馬如意抬了出來讓蘇慕白不得不答應。


    “這有何難?迴頭朕和皇後她說一下,讓她安排便是,你且安心,萬事有朕。”現在別說自己養孩子了,就算殷雲霜現在問他拿後位,他也可能一拍腦袋就答應了。


    “謝皇上恩典。”殷雲霜柔柔說道,一邊努力抬起手來摸了摸吉兒的額頭,一邊低聲道:“乖吉兒,好吉兒,娘的心頭肉。”


    蘇慕白看她如此開心他就放心了。


    看來這後宮,是該來好好管束一下,居然敢謀害他最愛的女子,真是天做的膽子,若是讓他找到幕後兇手,那就不是簡單處置能了事的。


    蘇慕白又陪了殷雲霜一陣,看對方實在又困得睜不開眼睛,看著她再次熟睡才離去,猶豫了會,便擺駕前往未央宮。


    未央宮裏,陸安安正和徐德妃喝茶聊天,徐德妃大概也得知了昨晚的情況,她對著陸安安說道:“依我看,你還是別管了。”


    “能不管嗎?”陸安安苦著一張臉,她其實心裏一直猶豫,是讓這兩人打起來呢,還是從中斡旋一二呢?


    打起來的話,雖然不一定燒到自己,而且自己也不會得到什麽好處,但也可能會變得十分麻煩。可是阻止吧,又怕惹火燒身,待會這兩人一起先對付了自己。


    唉,左右艱難啊。


    “你真的相管?”


    “不想!”斬釘截鐵,態度堅決。


    “那不就結了,想來皇上會更上心些,你就由得她們幾個自由發揮嘛,搞不好還能多看幾場大戲。”徐德妃邊說,邊撚起一塊薄荷綠豆糕吃著。


    陸安安鄙視了對方一眼,說道:“你當我們還真的能置身事外?”


    “錯了,不是我們,是你自己。”徐德妃涼涼的說:“反正我這個人,誰都知道我什麽人都不得罪的,你們鬥什麽我都沒興趣。”


    “呿,知道你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了。”


    “多謝誇獎。”徐德妃得意的笑笑,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也會幫你查探一下,這毒藥的來源,凡經過都會有痕跡在的,隻要東西在,你還怕查不清?”


    “查是查得清,但你想啊,她能做這樣的事情,擺明了前朝有人接應著,牽一發動全身啊。”陸安安歎道:“搞不好,人家還真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那你怕了?”


    “怕,也不怕,大不了,我包袱一卷跑了就是。”陸安安翻了翻白眼。


    這些日子以來,徐德妃越發喜歡和陸安安聊天了,原來她不喜歡皇後就是覺得她太懦弱,沒點皇後的樣子,現在看她整個人大不相同之後反而生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蘇慕白來的時候,正好徐德妃和陸安安正圍繞琴藝說得興起,他在殿外都能聽到兩人的歡聲笑語,一時間有點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存在。


    小泉子的通傳則解了他的圍,他清了清嗓子,抬腳進了殿來。


    “臣妾見過皇上,恭賀皇上喜得皇子。”陸安安與徐德妃齊聲請安,蘇慕白略點點頭就讓她們直起身來。


    “皇後和德妃好興致啊。”蘇慕白撩袍坐下,似笑非笑的說道。


    “不過是有知音之人,所以就多聊了幾句。皇上不在長慶宮陪著安賢貴妃?”陸安安一副送客的樣子,讓徐德妃在一旁忍笑忍得很辛苦。


    早就聽聞現在的皇後娘娘不待見皇上,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朕剛陪過她了,怎麽,難道朕還不許來你這未央宮了?”蘇慕白瞪眼反問。


    “當然能來,您能來臣妾這,讓臣妾受寵若驚,讓未央宮蓬蓽生輝。”陸安安是邊笑著邊說的,但眼中的冷淡和疏離盡數落在蘇慕白眼中,讓他忽生一陣鈍痛,這笑容過於刺眼,他恨不得將這虛偽的假笑都撕掉。


    徐德妃見情況不對勁,連忙賣隊友的告退了,剩下兩人再次上演大眼瞪小眼,你瞪我也瞪的遊戲。


    “安賢貴妃那,皇後還是要多操心。”蘇慕白見到她之後明明不是想說這個的,但開口還是這樣說了,他本來想說“你辛苦了,多謝你。”之類的話。


    “哦。”滾犢子吧你,老娘忙了一整晚你以為我是打醬油啊,小渣渣,吃老娘一記飛踢滾迴原始世界去。


    陸安安心裏盤算萬一自己一腳踢死皇上,要用什麽方法才能毀屍滅跡,做到充分的拜托嫌疑呢。


    “朕……皇後,是朕對不起你。”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嚇得陸安安都懵了,蘇渣渣吃錯藥了,天上下雪了,地上打雷了?


    “朕以往,一直忽視你,漠視你。”蘇慕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迴事,但就想借著這個機會向她說些什麽。


    哎喲喂,你就渣到底可以嗎,不是說好了和你的雲霜妹妹執手看對眼,今生不分離嗎,這會你這又是什麽y?浪子迴頭?情聖上身?老娘毛管都要豎起來了,快別這樣,我惡心。陸安安心底不停腹誹。


    但麵子上的工程還是做得要好些,她柔柔一笑說道:“皇上,不打緊的,臣妾沒放在心上。”


    又是不在意,又是沒放在心上,估計連他這個人都不在她心上了吧。


    “你陪朕說說話吧。”以前,都是陸青舒求著他和自己說話的,但現在他卻很想主動和陸安安說說話,可惜。


    “臣妾覺得有些累了,就不陪皇上坐了。”逐客令下的那叫一個幹脆,她說道:“臣妾實在是累了,為了避免掃了皇上的興致,莫不如臣妾去將徐德妃再請來陪您說話?”


    你看老娘多體貼啊,你不是要說話嗎?我就給你找人來,保證不瞌睡,至於徐德妃,讓你這麽沒義氣拋棄我,看我不坑你。


    “你就不想見到朕?”蘇慕白心頭湧起一陣氣惱,他都已經道歉讓步了,她還想怎樣?


    “皇上認為臣妾為什麽要想見您?”陸安安反問道:“臣妾往日想見您的時候,您總是避而不見,臣妾現在不煩您了,您又說臣妾的不是,那到底皇上想臣妾做什麽?”


    “你是朕的妻子,朕要你陪著,你就得陪著!”蘇慕白脾氣也上來了,起身一把抓住陸安安的手腕吼道:“今晚朕就留在未央宮,你就陪著朕,哪裏都不許去!”


    陸安安氣極想要掙脫,看掙脫不過幹脆低頭咬了下去,蘇慕白吃痛卻還是不鬆手,她沒法,隻得抬腿想要踢過去,她在現實學過跆拳道,沒想到自己居然現在用得上。


    但蘇慕白自幼練武,哪裏是如今頂著弱柳之身的戰五渣陸安安能比的,隻見他不僅沒躲,反而抓住機會一把將陸安安扛了起來。


    陸安安嚇得大叫:“蘇慕白,你放我下來,有本事我們一對一打過,老娘怕你不成?”手舞足蹈死命掙紮。


    她的聲音很大,但沒人敢冒著掉腦袋的危險來救她,最後還是蘇慕白將她放了下來,可剛下地,她就被人掐住了下巴。


    蘇慕白一字一句的對她問道:“皇後,你就那麽討厭朕?”


    “我不是討厭你,是厭惡你,你的一切,我都惡心。”大實話,陸安安的大實話就這樣脫口而出,她也是氣瘋了,才會這樣口不擇言。


    “我厭惡你,就像厭惡曾經的自己,厭惡那個一心迷戀著你的自己,我是恨,但我恨的是自己,那個愛著你的自己,對你,我連恨都不屑,蘇慕白,你我之間早已沒有任何情分了,在你下令閉宮奪印又不許人來診治我那天開始,我對你,覆水不收。”


    蘇慕白的大腦一片空白,在他耳中徘徊的隻有覆水不收幾個字,他雖然大概猜到了,但親耳聽到對方所說又是另一種感覺。


    她不愛他,甚至不是恨他,而是厭惡他,厭惡得連自己都厭惡了起來,厭惡得連自己都要否定,那曾經的情深,終究是追不迴了。


    蘇慕白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出了未央宮的宮門,也忘了自己之後又說了什麽,他隻是木然的,孤寂的走在宮道上,看著那朱紅宮牆,漫無目的的走著。


    陸青舒,陸青舒,你當真那麽恨朕,恨得連自己都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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