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佳雲就知道這個人不會按常理出牌,可是說到被子, 又確實是當下的頭號緊缺物品。畢竟他們至少還要在這呆個兩三天。


    就這樣, 陳翼然走在半路叫了一輛殘疾助力車, 把他跟萬佳雲兩個拉去鎮上。


    柴油車在鄉村小道上開得顫顫悠悠,發動聲巨大,萬佳雲屁股都要被顛散架了。陳翼然坐得倒是很舒服的樣子,和司機一路吹牛。


    “你做什麽生意的?”陳翼然說了是來做生意後,中年禿頭司機就一個勁地問他做哪門生意。


    陳翼然打馬虎眼:“什麽賺錢做什麽, 糊個口。”


    “我們這哪有什麽賺錢的生意。”


    陳翼然笑笑,看向一旁。


    萬佳雲手捂鼻,皺著眉, 在柴油味裏用力吸著氧氣。一頭長發被紮成了馬尾辮, 隨著顛簸上上下下地跳。


    陳翼然見她這樣子好笑。


    陳翼然發現,他挺喜歡她把頭發紮起來的樣子。有次在警局裏偶然遇見時他就發現了,她穿一身警服,頭發紮得幹幹淨淨的,再配上一張青春明亮的臉,很有氣質, 令人眼前一亮。


    被柴油味熏得快閉氣的萬佳雲看他在打量自己,“你盯著我看幹嘛。”


    陳翼然說:“頭上是什麽?”


    “啊?”萬佳雲不知道他指得是什麽, 想要伸手去摸。


    “別動,”陳翼然湊近看了眼,忽然揚起了點唇問,“身上帶紙沒有?”


    萬佳雲從包裏翻出餐巾紙給他。


    陳翼然拉著她馬尾辮, 盯著一處擦。


    萬佳雲眼前是他的手肘,她問:“什麽東西啊?”


    陳翼然隻是笑,“行了,給你弄幹淨了。”幫她擦完,他直接把紙扔了。


    萬佳雲被搞得更好奇了,忍不住反手在發辮上摸了摸。


    指尖有點濕濕的,卻也感覺不出是什麽,等伸到鼻子前一聞,她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不敢置信得問:“鳥屎?”


    陳翼然徹底笑起來。


    等到達了鎮上,萬佳雲第一時間就是找理發店洗頭。她洗頭,陳翼然也跟著理了個發。


    萬佳雲這才發現,對男人來說,發型真的很重要。從理發店出來,陳翼然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側臉的輪廓更加分明。


    兩個人都沒忘記今天的頭等大事——買被子。隨著路人的指點,他們輾轉找到了一家兩層樓的小商品市場。市場裏麵布滿密密麻麻的櫃台,萬佳雲跟在陳翼然身後,往賣被子的櫃台擠。


    幾乎每個櫃台的商品都外溢,走道因此被擠得很細窄。擁擠的人流中,兩個男人從另一個方向走來。男人身形有些壯,擦肩而過時,輕撞了下陳翼然的肩。萬佳雲發現陳翼然迴頭看,不知道他看見了什麽。


    他在中途一卡頓,整個通道立即就堵住了。


    陳翼然臉上沒什麽表情,停了半秒,忽然往迴走。


    萬佳雲不知道他又發什麽神經,叫了他一聲:“喂……”


    隻見陳翼然逆向而行,快走兩步追上了剛剛的兩個男人。


    兩個男人正抽煙說笑往前走,從後麵上來的陳翼然直接攬住其中一人的肩,“哥們兒。”


    男人愣了一瞬,驚訝又鄙夷地看看他,推開他,“你誰啊?”


    陳翼然說:“我錢包丟了,你們拿的吧?”


    男人像是被激怒了,一把推開他,“你他媽誰啊?”


    陳翼然沒被他推開,反從背後一把勒住他脖子,直接把人按倒在地,眼底一片赤紅。打鬥的動靜瞬間引起周圍一片騷動。萬佳雲追上來,眼見另一個人正要幫著對付陳翼然,她眼疾手快地從旁邊櫃台拿起個陶罐就砸了過去……


    後來不知道是誰報的警,四個人一起被帶到了派出所。


    萬佳雲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要進派出所。報上身份證和警號,對方在係統裏一查就知道他們是警察。萬佳雲想著是不是要和齊達他們聯係一下,結果陳翼然跟人家說他們隻是來旅遊的,兩個男的在市場裏摸走了他的錢包。兩個男人怎麽也不承認。


    萬佳雲不知道陳翼然搞什麽把戲,隻配合他演戲。可她壓根也沒見他帶什麽錢包。


    而那邊,被砸得頭破血流的男人,叫囂著要反告他們打人。


    僵持了半天,民警也沒審出錢包,便把陳翼然叫出去,發了支煙,當自己人聊了聊。


    聊了幾句閑話,熟絡了些後,陳翼然開玩笑地說:“你們這邊流程跟我們不一樣,我們第一步都是驗尿。”


    這一說對方像是才恍然大悟,笑著說:“這不還沒來得及,你看,都被你搞糊塗了。”


    民警再進來時臉上冷下來,讓人帶兩個男人去驗尿,萬佳雲隻見那兩人臉色“唰”地就白了,問驗尿幹什麽,接著就是不肯尿,喊著自己尿不出來。


    民警毫不客氣地說:“尿不出來就喝水,還尿不出來就坐著,什麽時候尿出來了什麽時候走!”


    一番折騰後,萬佳雲給顧星華打了個電話疏通關係,等她和陳翼然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被子沒買到,還搞出一身事,兩個人隨便在街頭找了個小麵店吃麵。


    小麵館裏飄著滿滿的香氣。


    “你怎麽知道他們吸\\毒?”萬佳雲用一次性塑料杯洗筷子。


    陳翼然已經吃起了麵條,頭也沒抬,“看著像。”


    萬佳雲看了他一眼,也開始吃麵,“他們說你以前在陝西那邊,也是剛調過來。”


    陳翼然沒迴應。


    萬佳雲又看了他一眼:“你搞過緝\\毒?”


    空氣靜了一瞬,陳翼然像是對她這問題感到意外,有些痞地往朝椅背靠了靠,看著她。


    莫名地,萬佳雲的心跳快了一些。


    “你為什麽被調迴來?”萬佳雲目光清澈,“從學校畢業後,你去哪了?”


    陳翼然盯著她看了看,良久,忽地笑了下:“是不是想太多了?以為我為了你去搞緝毒?”


    像是被人看穿了一般,萬佳雲耳朵忽地就紅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笑一笑化解尷尬:“當然不是。”


    店裏客來客往,跑堂的端著麵碗竄了竄去。


    過了會兒,萬佳雲問:“你女朋友知道你這次出差嗎?”


    “什麽女朋友。”陳翼然反問得格外平淡。


    萬佳雲看看他,“你陝西的女朋友。”


    “哦,”陳翼然說,“沒女朋友。”


    心裏一番潮起潮落,萬佳雲有那麽兩秒沒說話。她真的越來越搞不懂這個人,不知道他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和他交談似乎需要一個強大的心髒。


    萬佳雲嘀咕了句:“有就有,沒有就沒有,這有什麽好騙人的?”


    陳翼然不怎麽在意地說:“我騙誰了我。”


    像是被他的態度激到,萬佳雲放下筷子,忽然有點較勁地問:“上迴不是你自己跟我說的,說你在陝西有個女朋友?”


    女孩子質問的聲音大起來,引得周圍三兩食客往這邊看。


    陳翼然往兩旁邊看看,提醒道,“你聲音小點。”


    萬佳雲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想把麵碗蓋在他頭上。她不知道這人到底在想些什麽,為什麽永遠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這天,買完被子迴去,萬佳雲和陳翼然幾乎再沒說過話。陳翼然一迴去就去了小賣部打麻將,萬佳雲跟著齊達的指示,和鄰居女人坐在院子裏吹了一下午牛,打聽了些零零碎碎的消息。


    這晚萬佳雲是自己先睡的,象征性地打了個電話給陳翼然,他那頭歡聲笑語的。等到陳翼然迴來的時候萬佳雲已經睡著了,一個人窩在床角,給他留了大半張床的位置。


    怕把她吵醒,陳翼然沒開燈,很自覺地去院子外麵洗了把臉,然後動作很靜地合衣躺到床上。


    熱鬧了一晚上,靜下來的陳翼然有些睡不著。頭枕著自己的手不知道想了些什麽,過了會兒,他聽見有人迷迷糊糊問:“你結束了?”


    “吵醒你了?”陳翼然朝轉過身來的人看了看。


    滿滿的煙味從身旁往這邊竄,萬佳雲問,“幾點了?”


    女孩剛剛睡醒的聲音異常輕柔,帶著微微的沙啞。


    陳翼然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2點多吧。”


    同樣是出來做任務的,看他忙到這個點,自己在家休息,萬佳雲有點不好意思。她坐起來一點,“有什麽消息嗎?”


    陳翼然聲音淡淡:“剛剛看到他們運貨的車了。”


    萬佳雲:“在哪?”


    “明天帶你去看。”


    “行。”


    黑暗中,兩人並排靠在床頭。萬佳雲畢竟剛醒,意識還有些迷迷糊糊地,忽地,她感覺身旁人在看自己。


    她轉過臉,發現陳翼然確實在看著自己。月光從他背後的窗照進來,映照出他臉上分明的輪廓。他的眼皮微微垂著,眼神卻是亮的,就這麽靜靜看著她,讓她感覺到陌生,甚至還有一點害怕。


    “怎麽了?”她輕聲問了一句。


    沒有等到任何迴答,眼前壓下了一道黑影。等萬佳雲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的唇已經被輕輕吻住。她以為自己會掙紮,可是身體並沒有隨著意識去抵抗,隻是任由陳翼然抱著,渾身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他吻得溫柔繾綣,含著她的嘴唇,舌尖輕輕地碰她的舌尖。男人略沉的唿吸響在耳際,萬佳雲的身體微微有些發抖,心髒一陣陣地發麻,覺得眼前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萬籟俱寂,萬佳雲顫顫地睜開眼,看見他孩子氣的側臉,心中一片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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