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上書房內。


    文帝莫祥斌端坐主位,滿臉冷凝肅穆;莫君皓則是站在皇帝的正對麵,垂著腦袋,一副乖順挨罵的模樣。


    兩人就這樣‘對峙了’將近一刻鍾時間。


    莫祥斌忽然問:“皓兒,你可知罪?”


    莫君皓裝傻:“不知兒臣何事惹惱了父皇,還請父皇看在兒臣往日一片孝心的份上,原諒孩兒這一次吧!”


    這話既沒有承認自己的錯,還順帶服了個軟,縱使莫祥斌再生氣,這會兒也該會被他這乖巧的態度打動些許。


    然而這一次莫祥斌並沒有如同往常那樣心軟地放過他,冷笑著開口:“有人告訴朕,你私豢兵隊,意欲謀反,可有這事?”


    莫君皓的心髒猛地一抖,再沒有方才的從容淡定,連忙跪下磕頭,急切地分辯:“絕無此事,這一定是有人誣陷兒臣,還請父皇明察!”


    別的事情他都緩個勁,但這事必須堅決快速、斬釘截鐵地否認,不然以莫祥斌的多疑。要是他說慢了點,這罪名就會死死蓋在了他頭上,讓他永不翻身。


    “這麽說,白城遠郊那座莊子不是你的?裏頭訓練士兵的人不是你的舅父?”莫祥斌麵部表情地指出事實,同隨手將桌上一疊賬目往莫君皓扔了過去。


    “這本賬冊裏記載的也不是你往那座莊子運送過去的軍需嗎?”


    莫君皓不敢躲,硬生生被那本厚重的冊子砸中腦袋,冊子又反彈到地上。


    他也不去撿了,因為他知道莫祥斌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而且證據確鑿,甚至那案台上還可能有更多關於他的‘罪證’。


    “父皇……”莫君皓低低地喚了句,聲音哀戚,腦海中飛快掃過各種應對計策,但仿佛他的每一條路都被堵得死死的。


    他的罪名已定!


    正當莫君皓心中驚恐到了極點之時,外頭傳來太監的稟告聲:“柳貴妃求見聖上。”


    上書房中的氣氛忽然一頓,莫君皓明顯感覺到壓在他身上的威壓減輕不少——柳依依的出現對莫祥斌來說無疑是一劑最好的鎮定劑。


    他暗自鬆了口氣,忍不住偷偷抬頭,卻正好對上莫祥斌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一凜,又連忙低下頭。


    “你果然有個好母妃啊!”莫祥斌不鹹不淡地說了句,不好說是單純的感慨還是諷刺。


    莫君皓不敢深思,謹慎地附和:“母妃她最心疼看重的還是父皇您,兒臣隻是你們相愛的見證罷了!”


    莫祥斌臉上的冷肅不變,但莫君皓卻敏銳地覺察到對方看自己的眼中少了分淩厲。


    眼看這是最好的時機,莫君皓握緊拳頭,將頭壓得更低,聲音真摯而悲切地認錯:“兒臣知道孩兒私豢軍兵有違律法,更是對父皇您的不尊重,孩兒甘受懲罰,但孩兒這麽做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先是主動認錯,將自己擺在一個正麵的位置,而後將‘私豢軍隊’定性為違反律法,撇清謀反的罪名,最後用‘不得已’來表示自己的情有可原。


    外頭還有柳依依助攻’。


    縱使莫祥斌沒有接見柳依依,再麵對莫君皓時的態度也軟和幾分,淡淡地問:“那你倒是跟朕說說,你到底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莫君皓咬著牙,一副深受羞辱卻又無可奈何的苦逼樣,可憐巴巴地說:“說句驕傲自滿的話,兒子知道父皇在眾多皇子中最為得意兒臣,孩兒一直十分感激,但皇家到底不必尋常百姓家,就算兒子想要兄友弟恭,想要與人和平共處,但從小到大意欲加害孩兒的人卻隻增不減。”


    他緩緩抬起頭,像是被逼急了般,眼眶紅了一圈,“父皇,您一定不知道這些年來,兒臣遭遇過多少次行刺,又有多少次九死一生。


    麵對迫在眼前的生死危機,即便理智告訴我這樣是不對的,兒臣還是忍不住想光得到您的寵愛是不夠的,沒有一定的力量是沒辦法自救的。


    兒臣……”


    兩滴淚珠順著莫君皓的臉頰滑落,他連忙低頭掩飾,用更為沉悶無奈的聲音低喃:“兒臣隻是想活下去而已。”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莫君皓這麽一分真心剖白,九成就都是真話,就算是再鐵石心腸的人聽了都會動容。


    更何況莫祥斌對莫君皓的寵愛和看重做不得假,聽了這些話後,縱使心裏還有氣,卻被莫君皓話語中的哀涼無奈激起了慈父之心。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莫祥斌終是歎了口氣,看似嚴厲,實則放水地說:“下不為例!”


    又怕莫君皓真的被別人欺負去了,無奈地補充:“養在白城那些兵朕就不管了,但若是讓朕發現你別處再有類似的事,就休怪朕翻臉不認人了!”


    “多謝父皇網開一麵!”莫君皓大喜過望,連連磕頭謝恩,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兒臣隻求自保,絕無貪念,也不存害人之心,還請父皇放心。”


    莫祥斌沒好氣地哼了一句,“真是這樣才好。”


    就算事實顯然不會發展得那麽平和,但父子倆都心有靈犀地將此事避而不談。


    “你那點錯自己再迴去好好想想,至於左相……”


    莫祥斌緩緩開口,停頓的地方再次把莫君皓的心提了起來。


    他這次吸取教訓,依舊垂頭聽訓的姿態,等著莫祥斌的後話。


    莫祥斌滿意地看了莫君皓一眼,又將案桌上另一遝東西丟在莫君皓麵前,淡淡地說:“朕也懶得說了,你自己看吧!”


    莫君皓遲疑了下,還是依言打開那些文書,一一掃過。


    他翻閱的速度越來越看,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最後徹底黑了。


    莫祥斌見狀,似笑非笑地感慨:“皓兒,你可真是找了一個好嶽丈啊!”


    “兒臣……”莫君皓這迴真是臉上和心裏同樣的苦逼了。


    他很想表示:秦世榮這個嶽丈真不是他找到,分明是當初莫祥斌強硬塞給他的,但畢竟自己是那個得了便宜的人,他隻好默默背鍋。


    臉上愈發誠惶誠恐,“兒臣有罪……”


    莫祥斌不解地問:“秦世榮收受賄賂、貪贓枉法,與你有何關係,你要替他認罪?”


    莫君皓一頓,立馬明白這是莫祥斌給他機會跟秦世榮撇清關係。


    生死攸關,不過眨眼之間,他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秦相身為人臣自當奉公守法,如若違法律法,就應當受到懲處,就算其是兒臣的嶽丈,亦不能免罰。至於該如何處置他,兒臣聽憑父皇吩咐。”莫君皓答話的聲音鏗鏘有力,言之懇切,完全站在了道德和法律的製高點鄭重表態。


    莫祥斌又靜靜地看了莫君皓好一會兒,臉上看不出喜怒。


    許久,才聽他輕緩地說道:“也好,這件事總該有個了斷。你起來替朕擬旨吧!”


    替皇帝擬旨,一般都是翰林的工作,但有些至關重要或緊急的旨意,皇帝可能就自己動筆或者交由自己親近信任的人去做。


    “喏。”莫君皓雖然很得莫祥斌的寵愛,但還從未幹過擬旨的工作,聞言受寵若驚。


    用一個秦世榮換莫祥斌的更加親近信任,也還是值得的。


    明黃的聖旨攤開在莫君皓麵前,他手執狼毫,等著莫祥斌的指令。


    “責,左丞相秦世榮收受門生賄賂、貪贓枉法,結黨營私,罔顧我國律法,今罷其官職,關入天牢,經……”莫君皓按照莫祥斌的話一點點記入進聖旨中,聽到後者停頓下來,他才抬頭。


    見莫祥斌目露沉思,不解地低喚:“父皇?”


    莫祥斌迴過神,繼續道:“經大理寺審查清楚後,按律懲處,欽此。”


    莫君皓剛下筆,手就猛地一頓,險些畫在聖旨上,他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莫祥斌,沒動。


    莫國大理寺雖同司折獄、詳刑,但向來隻管宗室貴族的過錯責罰,鮮少過問尋常百姓甚至官員的罪責,可莫祥斌竟然要把秦世榮送進大理寺。


    “繼續寫吧!”莫祥斌若無其事地催促了聲。


    莫君皓立即明了過來。


    如果說刑部屬於他的勢力範圍,那麽大理寺與禮部一脈相承,絕對是最為堅定的太子黨,而大理寺更是完全被瑞王府掌握在手。


    莫祥斌此舉,分明是將秦世榮送去給莫君揚撒氣的。


    莫君皓這才徹底拋去最後一點僥幸心理——他對秦家再無援手可能——低下頭,一筆一劃將聖意完全記錄進聖旨。


    看著莫祥斌蓋上禦印,再由太監拿出去宣讀,莫君皓隻覺心中複雜難辨。


    既是慶幸自己安然脫身,又忍不住不甘——秦世榮絕對算得上四皇子黨派中最穩固可靠的力量——他這次與莫君揚隔空對招,元氣大傷,今後圖謀實在堪憂啊!


    沒等莫君皓想清楚自己究竟哪種心情更占上風,太監梁公公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跪著稟告:“皇上,柳貴妃有要事稟告,請求陛下恩準其麵聖。”


    莫祥斌斜眼看了莫君皓一眼,頷首,“讓她進來吧!”


    柳依依進屋的步伐匆匆,進來後直接向莫祥斌問安,而後靜靜站在皇上麵前,由頭到尾都沒有看過自家兒子一眼。


    即便莫祥斌清楚柳依依來上書房的目的,見狀也暗自點點頭,再開口的聲音不自覺帶著幾分溫和,“貴妃緊急求見,有何事?”


    “迴陛下,秦側妃被蒙麵刺客擄走了,還請陛下立即派兵救迴秦側妃吧!”柳依依答話的聲音急切,飛速拋出一個驚天巨雷。


    “什麽?”莫祥斌震驚得站起身。


    莫君皓也猛地瞳孔一縮,但心底卻忍不住大喜:他反擊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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