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月白在心中大叫糟糕。


    齊如月這人就好比躲在淺沙裏的毒蠍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把所有威脅都收斂起來。


    與人友好,敬愛親友。


    簡直是所有側室的典範。


    可是曲月白知道這人的心思有多深沉——時刻都準備把握時機,對著莫君揚蟄一下。


    而眼下機會幾乎是送到齊如月的手上。


    莫君揚不是瑞王的親生子,也就是說他瑞王世子的身份也將動搖。


    齊如月現在就像是一隻得道雞犬,竟然跑到莫君揚麵前耀武揚威起來。


    見莫君揚不搭理她,也不放棄。


    齊如月隻當莫君揚是心虛怕了她,所以才不敢說話,更加囂張地走到莫君揚跟前,擺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涼涼地說:“莫世子這又是何必呢?王爺不願意見你,你就算在這裏站成了雕塑,不能改變的事情還是不能改變,再在這裏耗著又有什麽用呢?”


    她的話意有所指,暗地裏諷刺莫君揚的身世已經成了定局。


    私生子這身份簡直是在打莫祥瑞的臉,莫祥瑞會搭理他才怪呢!


    齊如月一直在莫君揚麵前聒噪個不停,明裏暗裏都在諷刺莫君揚是個野種。


    話說得十分難聽,但齊如月現在是有恃無恐。


    就算莫君揚現在還是世子又如何?


    莫君揚的身份是莫祥瑞給的,既然給了,隨時都能收迴來。


    將來就會是自己親兒子的了!


    齊如月一想到這裏,臉上又露出那種意得誌滿的奸笑。


    不枉她忍氣吞聲了那麽久,還要忍受莫君揚的怪脾氣。


    現在終於輪到她揚眉吐氣的時候。


    莫君揚一開始都沒有說話,仿佛齊如月隻是一隻吵鬧的八哥,完全不在意。


    但聽到後來,齊如月越說越離譜,最後竟然還編排起時青雪來。


    諸如“世子妃也是可憐,這才剛成婚就攤上那麽大的事情,真是背時,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這話終於激怒了莫君揚。


    男人眉峰微皺,目光冷冽地盯著齊如月,“閉嘴!”


    齊如月被莫君揚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得後退了一大步,聲音戛然而止。


    但馬上她又反應過來。


    現在莫君揚都不是莫祥瑞的親生子了,還有什麽資格在她麵前耀武揚威的?


    齊如月立即沉下臉,擺出長者的架勢教訓莫君揚,“世子,我好歹也是這王府的女主人,是堂堂的瑞王側妃,你的長輩,誰允許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你若現在給本王妃道歉,本王妃就不與你計較了。不然這事要是被你父王知道了,小心他不念舊情!”


    嘖,這是篤定了莫祥斌現在會維護自己而不管莫君揚這個‘野種’了!


    莫君揚斜了齊如月一眼,暗道這女人‘外皮’一剝開,還真是完全的不要臉了啊!


    竟然有臉自稱自己是瑞王府的女主人?


    誰封的?!


    莫君揚隨口就能說出百十來句話堵住對方那張口無遮攔的嘴。


    然而!


    莫君揚根本不屑於跟齊如月爭吵,隻是冷漠地說:“滾!別讓我說第二遍!”


    說話間,他的雙眼神情一邊,比凜冽冷漠還要可怕,那是真正狠厲的目光。


    充滿殺意。


    齊如月狠狠地打了個寒顫。


    這時候,她一點都不懷疑莫君揚真的會把她殺了的!


    齊如月再不敢多說什麽,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於無,蔫成了一隻鵪鶉。


    曲月白這時候走上前來,擺出恭敬的姿態,溫和道:“娘娘,天色已晚,又是天寒地凍的,還是請您先迴去吧!”


    齊如月有些不甘心——自己冒著大雪來一趟,就是想看到高高在上的莫世子吃癟,卻不想反倒自己被訓成了孫子。


    可就算她不甘心又怎麽樣,她還真沒這個膽子繼續挑釁莫君揚。


    “哼!”


    齊如月重重地哼了聲,一甩帕子就走了。


    曲月白等齊如月離開院子後,才小聲勸道:“君揚,我們也先迴去吧!等王爺氣消點,我們再來……”


    莫君揚搖搖頭,不動,隻說:“沒事,再等等。”


    停頓了一會兒,他抬頭看了眼昏暗的天空,又道:“月白,你們辛苦了一點,先迴去吧!我一個人在這裏就可以了。”


    曲月白如何肯走,見莫君揚心意已決,也不再勸,隻是說:“沒事,我也在這裏陪陪你吧!”


    說完,就安靜地站在莫君揚身邊。


    不說話了,也不願意走。


    大雪紛飛,下個不停,地麵上很快就覆蓋上白白的一層雪。


    夜燈初上,地上的白雪閃閃發光。


    寒風還唿嘯個不停,幾乎要將人席卷在暴風雪之中。


    曲月白感覺有點熬不住了,可屋裏頭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連燈都沒有點。


    “該不會王爺不在裏頭吧?”


    曲月白暗暗尋思,正想再勸勸莫君揚。


    原本一直緊閉的房門忽然打開了。


    昏暗的屋裏透進一縷燈光,映照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正站在屋門口。


    從他們這個角度看不清莫祥瑞的表情,但大家的心髒都不約而同地揪緊。


    莫君揚上前一步,沉聲喊了一句:“父王。”


    門口的莫祥瑞沒有應,隻能隱約看見他正望向這邊。


    一言不發,不辨情緒。


    許久,場麵一度膠著。


    莫祥瑞終於開口,聲音沉啞,“進來。”


    兩個字,讓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


    莫君揚給柳伯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帶領仆人魚貫而入。


    點上油燈,擺上熱騰騰的晚膳。


    火爐也一並抬了上來,讓原本冷冰冰的房屋變得暖烘烘的。


    下人們將屋內收拾好,都不用主人吩咐,就又全部退了出去,還貼心地替主人關上房門。


    莫祥瑞直接坐下就自己用膳,也不理莫君揚,像是把人當空氣。


    這大概是莫君揚活了兩輩子,頭一迴被人如此怠慢,卻沒有一絲一毫不耐,仍安靜地站在桌旁。


    莫祥瑞簡單吃了幾口,筷子舉了片刻,然後重重地敲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瓷器碰撞聲音。


    “還傻站在這裏做什麽?還要我請你入坐嗎?”


    莫君揚從善如流地坐下,也不著急著吃晚膳,反而親手替莫祥瑞舀了一碗湯,“父王,先用點湯,小心噎著。”


    莫祥瑞沒接,莫君揚就這樣一直舉著,也不知道累。


    過了又將近一刻鍾,最後還是莫祥瑞妥協。


    粗手粗腳地拿過碗,然後重重地砸在桌上,碗裏湯都灑出來一點。


    他沒好氣地瞪眼:“噎不噎的,跟你有什麽關係?”


    然後就自顧自地繼續扒飯。


    結果一個沒小心,還真的被幹飯給噎住了。


    “咳咳、咳咳……”


    莫君揚連忙將湯碗端到莫祥瑞嘴邊,一邊勸道:“喝一點,喝一點就好了。”


    同時一邊替莫祥瑞順氣。


    莫祥瑞就著湯碗喝了一大口,才勉強那口飯咽下去,


    仍咳個不停,還是莫君揚替他順了好一會兒氣,才緩過勁來。


    “我沒事了。”莫祥瑞擺擺手,正要對莫君揚笑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正生著莫君揚的氣。


    可人家才剛幫了自己,這時候翻臉又好像來不及了。


    莫祥瑞正尷尬著,莫君揚已經若無其事地收迴手,坐迴自己的位置,淡道:“父王您也餓了一天,還是先用膳吧!”


    “嗯。”這迴莫祥瑞終於好聲好氣地應了聲。


    然後二人就在這種略尷尬,略沉悶,還有一點難以言喻的古怪。


    不過兩人都沒有說話,安安靜靜地用完了一道晚飯。


    等下人將碗碟收拾幹淨,又重新擺上茶水點心。


    莫君揚才重新開口:“父王今日可是聽到什麽消息?”


    莫祥瑞抬眼睨著他,沒好氣地說:“這就要看你有什麽東西瞞著我了?”


    莫君揚沉默片刻,抬頭,認真道:“父王若是問,兒子一定知無不言。”


    “是嗎?”莫祥瑞冷笑一聲,“那本王今日聽到的東西算什麽?怎麽又不見你告訴本王?”


    莫君揚也不隱瞞莫祥瑞,點頭迴答:“若是可以,兒子並不想讓您知道這事。”


    “這麽說,你還真的是早知道自己的身世,卻一直瞞著本王?”莫祥瑞咄咄逼人。


    莫君揚還是一臉坦然,“沒錯……”


    答得毫不猶豫,反而讓莫祥瑞一肚子的火氣像是被淋了一盆水,有些發不出來。


    就聽見莫君揚用一種珍重認真的語氣說:“因為我希望能夠做您一輩子的兒子。”


    莫祥瑞:“……”


    這下子,莫祥瑞肚子裏那零星火花都被徹底撚滅,再興不起一絲半毫。


    他原本就對這個兒子生不起多大的怒氣,先前一直把人晾在外頭也隻是氣莫君揚竟然知道這件事,卻一直瞞著他,什麽都不說。


    可是當他知道莫君揚之所以不說的原因還是他,莫祥瑞如何還能生氣?


    就算真的要氣,也隻是怨恨齊月和莫祥斌背著他勾搭在一起。


    對於這個自己親手養大,朝夕相處的兒子,有沒有血緣關係,又有什麽所謂呢?


    又或者說,哪怕就是親生骨肉,也未必比得上二人的聯係。


    莫祥瑞很清楚莫君揚是如何驕傲的一人,他幾乎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兒子低頭,平時跩得要死。


    大有天老大,他老二的態度。


    可就是如此驕傲的莫君揚,卻會為了自己低頭俯首。


    莫祥瑞沒辦法不感動。


    他定定看著莫君揚,抬手在對方肩膀上拍了拍,聲音沉啞,“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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