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坐下來,聽夫人慢慢說。”徐祿因百裏涼深夜奔告徐袖的事,對這個毛頭小子比之前大有好感,上前將百裏涼拉進一個椅子。


    百裏涼隨他擺布,耳朵裏似有轟鳴,他實在無法接受那麽鮮活的一個人,怎麽突然就死了!


    他與玲瓏相識不長,第一次見她挺反感,但逐漸的他才發現玲瓏本質並不壞,隻是平時嘴不饒人。而昨晚的相處,他已然將她當成了難得的知己好友!


    “剛才阿籬來找了我,說玲瓏昨晚殺了遊佑夫婦還有幾個孩子,隨後還想殺鬆梅竹,但鬆梅竹武功太高,反被阿梅一劍刺死,老太太既心疼遊佑又心疼玲瓏,便拿阿梅出氣,讓阿鬆砍了阿梅拿劍刺死玲瓏的那隻手,阿梅不從,反過來劫持了老太太,最後上了老太太讓人備好的馬,將老太太踢到地上上馬揚長而去。老太太的腰向來不行,被阿梅一踢暈了過去,醒來後就隻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了。”紅橙道。


    “這真是天助我們鴻幫,老妖婆現在是個廢人,隻等著遊城主放人了。”包鬆拍手大笑。


    “嗯,這樣看來遊府的形勢已經大逆轉。”宇文成道。


    幾位堂主盡興的聊著,除了紅橙的那段話,百裏涼全沒有聽進去,心裏難過的哭都哭不出來,昨晚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他迴想著玲瓏的每句話每一個表情,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他真是遲鈍,當時怎麽就想不到這上頭來!


    “人死不能複生,小百,你不要太難過。”紅橙柔聲道。


    “我隻是覺得她好傻!”百裏涼總算有些清醒,“我去看看龍叔。”


    百裏涼呆不下去了,徐祿他們對玲瓏的死是無動於衷的,他此時不想聽到任何的笑聲,紅橙便由他去。


    龍飛的院子還是那麽安靜,屋裏一星燈火,沈渡正在燈下看著書,龍飛坐在他的搖椅裏呷著茶。


    見百裏涼來了,沈渡忙端凳子倒茶。


    “六堂主繁忙啊,怎麽有空來看老瞎子了。”龍飛陰陽怪氣道。


    “晚飯吃了嗎?”也就一天沒有見,百裏涼也不想跟這個老頭子計較,何況他完全沒有心思計較。


    “吃了,都有人送的。六堂主,龍叔這是想你呢,念叨你一天了,從午飯盼到晚飯。”沈渡道。


    “你小子亂說,我想啥,我有啥好想的,他就是徐海派來的奸細,是細作,細作你懂不懂,我龍飛會去想一個細作!笑話!”龍飛強調的唾沫橫飛。


    “鍛造營那邊開工了,怕是要忙上一段日子。”百裏涼沒有往日的好脾氣,說出來的話無精打采。


    “六堂主,你有心事?”沈渡看了出來。


    “玲瓏死了。”


    “遊大小姐……死了?怎麽迴事?”沈渡手中的書一鬆,從桌上磕了一下再啪嗒落在地上,他也顧不上去撿,追問百裏涼。


    百裏涼便將紅橙的話複述了一遍。


    “怎麽是這樣……怎麽是這樣……怎麽……”沈渡呆呆怔怔,嘴中反複呢喃。


    百裏涼這才知道沈渡對玲瓏的情意,卻也隻能心中歎息。


    “紅顏薄命啊!小沈啊,來日方長,你要學好本事為玲瓏小姐報仇!”龍飛道。


    “人都不在了,學再大的本事給誰看!”沈渡的眼淚奪眶而出,衝出了屋子,蹲在他的菜園子裏嗚嗚的哭。


    百裏涼胸口壓抑,他默默撿起地上的書本放好,坐在燈下一言不發。


    就在昨晚,也是燈下,他縫著嫁衣,玲瓏為他遮風,那樣安逸靜好的畫麵此時竟然成了永遠的迴想,然而他能說什麽呢,那是她的抉擇啊,就算當時他知道她的計劃,怕是也阻止不了她!


    過了很久,沈渡的哭聲變得沙啞,百裏涼看著無雲的夜空明月已高懸,便起身告辭往遊府而去。


    多麽熟悉的路徑,昨晚她送他迴紅府,似乎她的聲音還停留在耳邊,一直沒有流淚的百裏涼突然淚流滿麵,腳步滯重的再難提起來,便蹲在路邊嗚咽。


    哭夠多時,百裏涼晃悠悠的站起身,腳步也不沉重了,但卻是輕飄飄的踩不實,走了幾步差點連載跟頭。


    “你是鬼嗎?”一個好聽的女聲迎麵而來。


    今晚月光明亮,將女人照的清晰明朗,百裏涼認了出來,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阿鬆。


    “我是人。”百裏涼本不想搭理她,但因為玲瓏昨晚提起過這位阿鬆,他生出警惕還是答了一句。


    “原來是六堂主啊,久仰了。”阿鬆走近了,將百裏涼上下打量了一翻,阿鬆在鬆梅竹籬四人中應該是長相最好的一個,雖然身材壯實,但一張臉卻不胖不瘦,清秀而端莊,“六堂主深夜去往何處啊?”


    “我聽說了遊大小姐的事,前來吊唁。”百裏涼道。


    “消息倒是傳的快,哼,去吧,小姐的靈堂剛剛搭好,你來的也正是時候。”阿鬆冷笑道。


    百裏涼不明白她為什麽那樣笑,不過他無心再搭話,便加快了步子進了遊府。


    遊府的後院此時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喧鬧,這與以前每次來時的雞飛狗跳相去甚遠,大抵是那位老太太吵不動了,百裏涼覺得很諷刺。百裏涼先去了遊懸的院子,遊懸和紅橙尚未就寢,兩人全都紅腫著眼睛。


    “你都知道了?”遊懸道。


    “嗯。玲瓏拜托我一件事,我怕橫生枝節,想借大小姐一用。”百裏涼道。


    “袖兒,你去吧。”


    去往廢墟之前,百裏涼讓徐袖在後頭暗中尾隨,取兵符是件大事,如果被有心人半途截了去,玲瓏的一翻心血就白白的灑了。


    很快到了昨晚挖地瓜的地方,百裏涼來不及悲傷,從灰燼裏快速挖出一個包裹。包裹比想象的要大,就那樣拿在手上也太招搖了,百裏涼將包裹解開來,裏邊是一方手帕包著的物件,底下是個錦盒,手帕上繡了一個真字,百裏涼解開手帕,那物件正是兵符,他又打開錦盒,錦盒內也是一方兵符,不過看仔細了能辨認出手帕中的那枚才是貨真價實的。百裏涼將手帕重新包好放進了胸口貼身的衣內,這才抱著錦盒走出了廢墟。


    一路上百裏涼沒有迴頭,他快速的往紅府而去,他之所以讓徐袖幫忙,是因為路上遇到阿鬆讓他多了個心眼。


    剛走出遊府,百裏涼就感覺身後有人跟著,那人當然不是徐袖,因為徐袖不會跟的這麽近。


    百裏涼又走了一段路,遊府已經遠遠的拋在了身後,而紅府還有一半的路程,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想那人該要出手了。


    果然身後響起一陣沙沙聲,那是快速移動衣服與風摩擦出的聲響,接著一個人影竄到百裏涼的跟前,百裏涼的直覺沒有錯,麵前的人正是阿鬆。


    “六堂主這麽著急就走了,不是說拜祭大小姐的麽?”阿鬆的手上比先前多了一把刺亮的柳葉刀。


    “我想還是明日趕早再來拜祭,阿鬆姑娘攔我做什麽?”


    “攔你自然是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六堂主最好安守本分,不該你拿的就乖乖的放下。”


    “安守本分是你來下定論的?真是笑話。”百裏涼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


    “不識好歹,給你留命你不領情,要找死我就成全你!”阿鬆一刀遞出,刀速十分之快,隻眨眼之間就到了百裏涼的胸前。


    百裏涼眼看避無所避,正此時後脖子領被人一提,整個人便往後摔去,而阿鬆的那一刀被來人接個正著,刀與劍相交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倆個人影鬥在了一處。


    百裏涼重重的摔在地上,後背和屁股火辣辣的疼,他也顧不上疼痛,爬起來找到包裹抱在懷裏。


    阿鬆的目標是百裏涼的包裹,她沒心思跟徐袖打下去,瞅準了徐袖的一個破綻,虛招一刀讓徐袖去接,人則飛向百裏涼,一把抓過百裏涼抱著的錦盒包裹,到了手便急速的跑開。


    徐袖反應過來要去追阿鬆,被百裏涼攔住。


    “別追了,那是假的。”百裏涼小聲道。


    “到底是什麽東西?”徐袖不明就裏。


    “兵符。”


    “玲瓏竟然拿到了兵符?那真的呢?”徐袖驚喜道。


    “在這裏。”百裏涼從懷裏取出來遞給徐袖。


    徐袖拿在手裏一看,赫然就是圖州城的兵符,臉上綻放出璀璨的笑容,月色下,那笑容如同夜中盛放的韋陀花,說不出的好看。


    百裏涼看得呆住,而就在他發呆之時,徐袖將兵符重新包好納入了她自己的懷中。


    “你……”百裏涼反應過來,指著徐袖。


    “玲瓏是讓你交給她哥哥的吧,圖州城的兵符也隻能交給遊懸了,我幫你給他便是,你應該相信我的對嗎?”徐袖笑道,那笑容美好的讓百裏涼無言以對。


    “可是……玲瓏是想讓鴻幫拿去交換幫主的。”百裏涼道。


    “跟老太太交換?不行,老太太太狡詐,我不放心,兵符得來不易,必須交到遊懸手裏。至於幫主,我明天就想辦法救他出來,現在有兵符在手,遊佑也死了,老太太身邊除了幾個丫頭就沒人了,你放心吧,幫主沒事的。”


    百裏涼還想說什麽,徐袖一招手已飄然而去,他隻得怏怏的迴了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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