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段章,毫無意外的收到了恩人已死的消息。


    彼時他正在分公司巡查,驟然聽聞,腳步都頓了頓。跟在後頭一路緊張匯報工作的高管連忙刹車,還以為是哪裏出了錯,心中忐忑。他迴頭看向其他同事,大家麵麵相覷,卻沒人敢上前挑話頭。


    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斟酌著道:“副總,是不是……”


    “死了?怎麽死的?”段章抬手打斷他的話,蹙眉看向特助。


    “這……”特助也很無奈,不好當著大家的麵說,便把自己的手機直接給段章看。因為對方發來的信息很簡單,隻有一個地址。


    金玉:xx墓園南區138號,請文明上香。


    段章牢牢盯著這段話,體會到了巨大的荒誕感。他會相信一個幾百年的老妖怪,一朝出世,立馬嗝屁嗎?


    對方一定在嘲弄他的智商。


    不過無論如何,對方拒絕的意味明顯,如果按照段章的個性辦事,就此打住更好。因為報恩報恩,得正中所需才算本事,否則就跟桌上的花瓶一樣多餘。


    可段章從不是個被人牽著鼻子走的人,他從來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無論是有關於恩人的故事,還是他近些日子得到的消息,都是由中間人告訴他的。恩人下山了或者根本沒下山,死了或者沒死,誰又真的知道呢?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安排一下,我要親自見一見那個金玉。”


    下午一點,段章結束工作迴到別墅,正好碰上隔壁在簽收快遞。一輛青色的廂式貨車停在別墅門口,兩個工作人員扛著一個大紙箱子從車上下來,看腳印的深淺,這箱子裏裝的東西很重,遠遠超過了一般家電的重量。


    再看他們製服背上的字――東風快遞?


    是家從來沒聽說過的快遞公司。


    隔壁的小朋友又戴著副大墨鏡,懶散地靠在門邊,連一個眼神都欠費。段章一直很疑惑,自己究竟哪裏惹到了他。


    “副總,該走了。”特助在一旁提醒。


    下午三點的飛機,確實不能耽誤,僅有的一點好奇心也不足以讓段章投以更多的關注。可段章剛轉身想進屋,便忽然聽到紙箱子裏傳來一聲低唿。


    “哎喲。”就是這麽一聲。


    箱裏有人。可那兩個搬箱子的快遞員沒有絲毫的詫異,甚至連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就快步將箱子送進了隔壁大門――像是在掩飾什麽。


    特助也聽到了,立刻不著痕跡的跟段章交換一個眼神,腳步卻沒有遲疑,繼續上前替段章開門,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


    兩人進了屋,段章眸光微凜:“查。”


    這事兒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可能還會懷疑自己聽錯了,可段章從軍五年,沒有什麽能瞞得過他。更何況,這片囊括了私人海灘的別墅群,本來就是段家的產業,他沒有理由置之不理。


    特助很快忙開了,段章則獨自站在窗邊,不知在思量什麽。


    過了片刻,助理緊趕慢趕的把事情吩咐下去,再三確認自己沒什麽遺漏的,這才走到段章身邊,請示道:“副總,我們還走嗎?”


    “別急。”段章嘴邊驀地多了一絲極淺的笑意,目光慢悠悠掃向門口,道:“你看,人來了。”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刹那,“篤篤”的敲門聲隨之而起。


    “去開門。”


    “是。”


    特助快步走到門邊,調整好微笑,將門打開。


    來人自然是司年,他終於摘了墨鏡,穿著身看起來很寬鬆舒適的病號風家居服,踩著雙人字拖,手裏還用草繩拎了一隻超大帝王蟹。


    “你好,我來串門。”他晃了晃手裏的蟹,笑容可親。


    特助接過螃蟹把人讓進屋內,司年也一點都不見生,大大方方地走進客廳,還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屋內的裝飾。


    “你們這兒的裝修風格,都沒什麽新意。”他還有心情點評一二。


    特助心裏直犯嘀咕,這時,段章從廚房走出來,手裏竟然還端著助理昨天泡好放在冰箱裏的檸檬茶。


    老板的舉止,也讓人越來越看不懂了。特助心道。


    “喝杯茶吧。”段章道。


    “謝了。”司年毫不客氣地接過,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這讓他的心情稍顯愉悅,連帶著看段章的眼神都和藹許多:“剛才我的人好像嚇到你了。”


    段章轉身在沙發上坐下:“是嗎。”


    “這麽說好像也不對,不過……”司年在他對麵坐下,微笑:“麻煩總會有的。”


    “什麽麻煩?”


    “你啊。”


    段章搖頭:“除掉麻煩的首要前提是,不要跟麻煩多廢話。”


    司年但笑不語,隻直勾勾地看著段章,好像在透過他的皮囊細細打量他的骨相。饒是特助站在較遠的地方,都感到一陣脊背發寒。


    段章卻渾不在意,那樣雙腿交疊的漫不經心的坐姿讓他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最鬆弛的狀態,卻又充滿了力量感。


    他不介意司年的打量,因為他也在打量他。


    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到司年的臉,原本印象中的奶白小生看起來還是那麽白,唇色也是自然的淡色,卻因為那雙仿佛自帶眼線的柳葉眼,半含秋水,生生勾出了三分媚意。


    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臥蠶十分明顯。


    驀地,司年忽然問:“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段章挑眉:“嗯?”


    特助:“…………”


    司年忽然覺得這位章先生可能不太直,沒有具體原因,就是一瞬間的感覺。所以他不想繼續跟這位章先生兜圈子了,直接問:“介意我點個煙嗎?”


    段章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驀地說道:“介意。”


    司年失笑,這可真是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先去樓上收拾行李。”段章將特助支開。特助心有狐疑,覺得司年這個人真的很有問題,但誰知道他的變?態老板心裏又在想什麽呢,所以還是恭順地離開了。萬一有事,他在二樓還可以直接打電話報警。


    待特助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段章重新看向司年,道:“還沒有請教你的名字?”


    “就算我告訴了你,你也會很快忘記,何必知道呢?”司年微笑著,指尖繚繞起一縷青煙,“你不該拒絕我的。比起殺人滅口,睡一覺豈不是更輕鬆?”


    輕佻含笑的語氣,內裏卻透著森森寒意。段章緊盯著他的指尖,思緒飛速流轉,刹那間便將所有線索勾連,反問:“你是妖?”


    “你猜出來就沒意思了。”司年倒沒想到眼前這個人類竟然知道妖怪的存在,不過既然他知道,事情就好辦多了。他舒適地靠在沙發背上,垂眸把玩著指尖那縷仿佛被賦予了生命般的青煙,思忖兩秒,又抬起頭來:“不過你還是有點太聰明了。”


    他這兩句話,上下意思互不銜接,叫段章一時沒琢磨透。而就是這眨眼的功夫,青煙似被風吹散,從他的指間擴散至整個客廳。


    “這是……”清幽香味鑽入鼻孔,段章本能的感覺到不對勁,倏然站起。然而也許是他站得太快,整個身子忽然晃了晃,大腦一片眩暈。


    他倒在了沙發上。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到二樓也傳來一聲“咚”的倒地聲。他的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刺耳的聲音幾乎要衝破耳膜,逼迫著他恢複清醒。留存在他身體裏的戰鬥本能也在此刻複蘇,全身肌肉緊繃,宛如一頭即將出籠的困獸。


    可就在這時,一隻修長的手按在了他的肩頭。明明隻是輕飄飄的一按,他所有的努力就都被瓦解。


    那人俯下身來,魅惑的眼睛滿含興致的看著他,好像在詫異他竟然還能保持理智。


    “你想做什麽?”段章聲音沙啞,額頭上已然沁出了汗,可目光卻冷得像一把刀,凝聚著肅然殺氣。


    司年忽然明白,這把刀一定殺過人。他喜歡這樣鋒利的快刀,於是忍不住抬手在他眼角輕輕撫過,說:“你放心,我不做什麽,你隻要安心睡上一覺。”


    “乖。”


    他吐氣如絲。


    “隻要睡上一覺,就什麽事都沒了。”


    下一瞬,意識遁於黑暗。修長的手指拂去最後一縷煙霧,窗戶打開來,自由的風帶走了滿屋的幽香。


    司年看著沙發上的人,歪著腦袋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還得怪烏金盤龍爐。要是他不出那一聲,自己也不用特地過來抹去兩人的記憶,收拾殘局。


    五分鍾後,段章和特助相繼蘇醒。


    特助急匆匆從樓上提著行李下來,邊跑邊告罪:“抱歉副總,剛才我不小心睡著了。時間不早,我們趕快出發吧。”


    說這話時,他的耳朵還微微泛紅,顯然這樣低級別的錯誤在他的職業生涯中實屬少見。


    段章微微蹙眉,仔細搜索著前半個小時內的記憶,卻發現格外模糊,好像他睡了一覺,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而特助的話讓他起疑,如果是他一個人就算了,怎麽可能兩個人同時不小心睡著?


    但他好像真的隻是不小心睡著了一樣,什麽都沒丟,也沒受傷。


    “副總,時間來不及了。”特助再次催促。


    “去調監控。”段章不再猶豫,拿起外套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飛機落地之後,我要立馬看到監控內容。還有,去查一查隔壁的人。”


    兩人都是行動派,端的是步履如風。可就在段章即將走出大門時,他不經意間瞥到旁邊籃筐裏放著的一隻巨大帝王蟹,腳步微頓。


    “那是誰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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