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小姐請。”聽到裏麵姬君冶的應答,工作人員輕輕推開了門。


    寬敞的辦公室,寬敞得讓人感到太空曠,巨大的辦公桌前站著兩個人,正直直地朝她看過來,懷月倏然變色,下意識地欲轉身離去,事實上她也已經轉過了身。


    “懷月!”姬君冶飛奔過來,“等一等。”


    懷月不敢動了,一個三個月內的孕婦穿著高跟鞋向你跑來,你除了止步外還得擔心她的安全。


    姬君陶同懷月一樣吃驚甚至更吃驚,小冶隻說讓他離開之前再來畫廊看看,沒想到竟擅作主張約了懷月,讓他措手不及。


    姬君冶拿了懷月坐到沙發上:“喝杯鮮榨果汁好不好?”


    “太冰了,我胃不好。”懷月板了臉道,“你怎麽還穿高跟鞋?”


    姬君冶握了她的手討好道:“知道你疼我,行了,明天開始穿平底鞋。果汁我讓他們去微波爐裏轉一下好不好?”


    懷月道:“別費事了,我一時也不渴。”言下之意是要馬上走。


    姬君冶道:“我又很正宗的龍井在辦公室,我去給你泡一杯來,你在我哥的辦公室坐一會兒,我那兒有萊西在呢,怕嚇著你。”


    懷月心裏直罵姬君冶小人手段,可也不能說讓萊西挪個窩,忍著委屈,對姬君冶低聲道:“我不喝茶,真的,你別跑來跑去的了。”


    接受他的一個道歉、一個解釋?這讓她情何以堪。


    姬君冶見她臉上有了哀懇之色,心中很是不忍,可是哥哥就要迴新加坡去了,她還能怎麽辦?和阿戚籌劃了一個晚上的計劃決不能半途而廢啊。


    她站起身道:“我馬上迴來,你稍坐一會兒。”一邊往外走一邊想,懷月以後不管要怎麽報復自己,為了這一刻,自己也無話可說了。


    懷月在沙發上正襟危坐,姬君陶仍舊站在書桌邊,辦公室裏安靜得仿佛聽得到兩人的心跳聲。


    懷月微微低了頭,仔細地觀察茶幾上的那套茶具,是很特別的一套,白色的骨瓷,薄透細膩,如果輕輕一敲,必會發出金屬般的清脆響聲,杯身上是一副說墨山水,清雅脫俗,旁邊有個橢圓形的印章,她湊過去想看清楚是誰的作品。


    “是我爸爸的畫。”姬君陶終於開口。


    懷月“哦”了一聲,想想也是,在這“素畫廊”,除了姬氏父子的還會把誰的作品當做logo印在上麵。


    “懷月,”姬君陶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懷月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這個動作讓兩人均是一愣,姬君陶苦笑,懷月尷尬地垂下了頭。


    “你瘦了好多。”在超市偶遇,因為豆豆在,兩人默契地幾乎沒有一句對話,現在明明知道可能是最後一次機會,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前段日子下去跑得比較多,其實沒瘦,鍛鍊得結實了。”懷月迅速整理好心情,抬起頭,笑了笑,“你也還好吧?”這是她早就想問的一句話,終算問出了口。


    “每天吃飯睡覺,大概算是好的吧。”姬君陶移不開自己的目光,心裏又難過又有一絲絲的快樂,這個女人,現在就在他身邊,還是這樣溫柔地跟他說話。


    “那就好。”懷月起身,“小冶大概又有別的事了,我先迴去了,讓她有事給我打電話吧。”她無法在他身邊待下去,那麽瘦、那麽蒼白,她雖然怨他,可是也止不住地心疼他。他怎麽病成這樣了?精神狀態顯然十分不好。


    “懷月!”姬君陶一急,伸手想去拉她,她這麽一走,估計再也不肯來見他了。


    姬君陶穿著一件暗紫色的羊絨衫,手臂一抬露出了右手的手腕,懷月漫不經心地一瞥,卻驚得再也挪不開步。白皙的皮膚上,顏色深淺不一的道道疤痕縱橫交錯,十分猙獰,有幾道粉紅色的估計傷愈不久。


    姬君陶覺察到她的目光,慌忙放下了手臂道:“再等等吧,小冶馬上就迴來了。”


    “好,我等她。”懷月強忍住辛酸,點點頭道,“這一年多,你身體還好嗎?”


    “不知道。”姬君陶茫然地看著牆上母親的那幅字,“野渡無人舟自橫”,小冶把它掛在自己的辦公室,是想暗示什麽呢?究竟誰才是那無人的野渡?是懷月?還是他自己?不管有沒有人願意登上那隻小船,他總是這樣癡癡地等待著。


    “比走的時候總要好點兒吧?”懷月忍不住地擔心,這樣空茫的眼神,這樣不知所措的迴答,難道他又跌進自己的情緒裏去了?


    “走的時候?是早上還是晚上?”姬君陶凝視著她。那天早上他摟著她聽她撒嬌滿心歡喜,那天晚上他看著圍在她身邊的同學、同事和前夫,萬念俱灰。


    生活和他開了一個多麽大的玩笑。


    而懷月始終沉默,沒有要答的意思。


    她其實不需要他的解釋,因為她相信,他絕不會是因為袁沉那樣的原因拋下她,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病罷了。沒想到他的病還是沒什麽起色,而且竟然病成了這樣,完全的答非所問,她的心裏難過極了。


    “這一年多你一直在新加坡嗎?”懷月找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他的狀態這麽不好,如同一年前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樣子,蒼白、疲憊、空洞,了無生趣。她該像上次那樣同他說些話,轉移他的注意力,等小冶迴來。


    “美洲、歐洲,到處走,我還去了澳洲。”


    “你跑了這麽多地方?一個人嗎?”懷月膽戰心驚地問,見他點頭,更加覺得後怕。怎麽能一個人?幸好他平平安安地迴來了,他的家人呢?起碼也得有個看護吧?那位年輕的小姐沒有陪著他嗎?


    “一個人。”姬君陶低低地嘆息。他曾經多麽想攜了她的手週遊世界,讓她看看天大地大,把過去的種種委屈都交給天空、海洋和大地。


    “以後別再一個人出去,我看那位小姐很活潑的樣子,兩個人說說話,就不會覺得孤單了。”懷月說得頗為艱難,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他找到一個喜歡的女孩,而他們之間則像朋友一樣聊些過往和將來,然後她也去尋找自己的生活。唯一的遺憾是他的病依然沒有好。


    “那位小姐,很漂亮也很可愛。”她聽出自己言語中掩飾不住的澀意。


    姬君陶仔細地看她的臉,看著看著,臉上的陰霾似乎漸漸有些散開的樣子,懷月不安地問:“我說得不對嗎?”


    “說得對,不過之之還在上學,不嗬能丟下學業跟我天南地北地跑,就算我同意,她爸爸也不會同意的。”姬君陶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那是他最後的希望。


    原來那女孩叫之之,很可愛的名字啊,叫的時候自然就帶了一份親昵。懷月忍不住酸酸地想,看來他們的關係是很好了,這是不是也說明他的病還是有一定的起色的?以前都不肯親近別的女人的啊。那天在博物館,她看到那個女孩挽了他的手。


    “我大表哥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平日裏管束得很嚴。”


    懷月驚訝地抬頭,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姬君陶分明地感到快樂一絲一絲從自己的心底泛了上來。


    “這次是迴來過年的嗎?”懷月侷促地問。


    “小冶有了孩子,她要我迴來當舅舅。我的醫生也要我迴來。”姬君陶深深地看著懷月,“懷月,我得了不治之症。”


    “什麽?”懷月所有的矜持、戒備在一剎那間瓦解,她看著他,眼裏漸漸浮上淚水,“怎麽會這樣?”


    “我的醫生對我說我的病他治不了了,所以我迴來了。”


    “所以你才這麽瘦?”懷月慌亂地擦了擦眼淚,“什麽病這麽嚴重?”


    這一刻,她是如此後悔當初的猶豫。如果自己不是那樣晚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他可以多一點快樂的時光。


    姬君陶握住她的手:“這個病的名字叫商懷月。姬君陶得什麽病都不怕,這世上,什麽病都可以醫、可以治,即使不能痊癒,總有治療的手段可以緩解病情,隻有你,我不知道該怎麽治、怎麽去醫,逃到天涯海角也擺脫不了這個病。你不在我身邊,我便是行屍走肉。那天下午,你和豆豆敲開我家的門,大概把我心門出敲開了,從此以後,慢慢地種糙栽樹、開花結果,我躲不開也不想躲開,在一個生機勃勃的花園待過,怎麽還迴得到荒蕪的過去?”姬君陶把她拉入懷中:“懷月,我很想你。”


    即使不是小冶賭咒發誓說她還愛著他,即使不是看到她提起之之時的神情的大起大落,他也會拉住她,他不能讓她去嫁給別人,他要努力讓她重新愛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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