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兩人的關係走到這一步。


    病理性連接並不是什麽有愛的事情,事實上處於這個狀態的兩人都會很痛苦,能形成病理性連接的人多半都會伴有其他的心理或精神問題。


    或精神障礙,或人格障礙,又或者是一些神經症。


    如果是心理健康的人,會本能的對這種狀態有所警惕,畢竟誰也不想好好的被閹割一部分能力。


    但如果本身心理就有缺陷,就會喪失這種警惕本能,容易與特定的人建立連接,這種連接的依賴性已經到了一種極端的地步。


    一個人再怎麽喜歡另一個人也會希望自己有一些獨立的私人距離,但處於病理性連接的人不會給另一半這個空間。


    離開是不允許的,甚至離開自己的視線都不允許。


    沒有你就活不下去。


    你敢走,我就敢死給你看。


    有些人擔心這些話是真的,所以他們痛苦的維持著,而有些人不信,然後他們的另一半真的死了。


    盡管這些事情都隻是處於極端情況才會發生,多數時候並不會這麽惡劣,但黎開也不是普通的存在,他是隻要數據足夠,終究能完全滲入一個人生活點點滴滴的超級人工智能。


    他要想全力養廢掉一個人,不是多難的事情,從習慣到心理,能廢掉的可遠不止一項能力。


    而就黎開所觀察的現象來看,布洛妮婭是存在心裏缺陷的。


    看看她的經曆吧,從小不知道父母是誰,甚至連小時候的記憶都極為模糊,她記事起就已經和一群乞丐垃圾箱裏搶食吃了。


    經過短暫的太虛門收養生活後,她被一位傭兵領養,然後她自己也去當了傭兵和駭客。


    就這段經曆,簡直就像是一個渾身疊滿了debuff的人,孤兒,乞丐,傭兵......每一個都是心理疾病的高發人群。


    黎開有理由相信布洛妮婭的心理狀態是亞健康的甚至是有一定問題的,隻不過被平時的活躍和精氣神遮掩了。


    她那個別扭死強的性格和這個不無關係。


    布洛妮婭,一個始終相信自己能力,從不相信外物的人,到現在已經對黎開自己抱有近乎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賴。


    兩年的時間,就兩年.......


    好吧,他承認自己可能做的實在優秀了些,把一個人全方位無死角照顧的妥妥帖帖,確實隻有他這麽一個多線程超高算力還能自我學習的人工智能可以勝任。


    現在的黎開因為缺少數據,還無法找到布洛妮婭的症結所在,隻能試圖延緩自己全麵接入布洛妮婭生活的趨勢。


    “trackers(追獵者),幫我去買一罐飲料好嗎,謝謝。”


    因為正在拍攝,所以布洛妮婭不能直接說出黎開的名字,但這個動作到底在唿叫誰顯而易見。


    【了解。】


    在攝像頭的死角,布洛妮婭悄悄投影了另一架追獵者,黎開順勢接管了它,向自動販賣機飛去。


    不一會兒,追獵者下方掛載的抓手捆著一罐可樂來到了布洛妮婭麵前。


    布洛妮婭開罐,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滿足的歎了口氣。


    看著布洛妮婭的這副模樣,黎開不由的陷入了淡淡的憂傷。


    他其實是想盡量延緩全麵接入布洛妮婭生活那個時間點的,然而這樣的決心似乎就和前世自己玩遊戲的“再玩十分鍾”一樣。


    每當布洛妮婭以無比信任的姿態請求黎開辦點什麽事情的時候,黎開總是不知道怎麽拒絕。


    黎開是那種“隻要你信任我,我就無論如何都不想辜負這種信任”的人,這一點即便是與人工智能結合了也沒能改變。


    瞧瞧布洛妮婭的那個神情,那種...那種...就是......老子身家性命全在你身上了。


    就這種感覺。


    就隻是買個飲料,沒問題的,對吧,畢竟人家這麽信任你。


    抱著這樣的心情,黎開成功打破了自己上一秒還在準備的“延緩計劃”,買了飲料迴來,然後看著布洛妮婭一臉滿足歎氣的表情,黎開反而心情失落。


    他的決心又一次被布洛妮婭幹碎了。


    ————


    “trackers,你在幹什麽?我剛剛聽到你的散熱係統嗡嗡響,你在進行什麽複雜的運算嗎?”布洛妮婭將可樂罐順手扔進商場的垃圾箱裏,神情疑惑。


    話音剛落,布洛妮婭的耳邊恢複了寂靜,這讓她不禁迴頭望。


    追獵者無人機正安靜的飛在空中,大眼睛攝像頭扭動了一下,動了動兔耳朵。


    隨後重歸平靜,假裝無事發生。


    “出bug了?”布洛妮婭嘟囔著,隨後伸手準備把無人機拆開來修一修。


    就在這個時候,德麗莎一次驚訝的唿聲讓布洛妮婭迴過神。


    轉身望過去,她發現德麗莎正被一個看樣子是娛記的女人纏住了。


    “好麻煩...為什麽偏偏是娛樂記者?”布洛妮婭歎口氣,但該做的工作還是要做的。


    女記者似乎很興奮,她也確實該興奮,因為德麗莎的名氣在正坐天穹市無人不知。


    德麗莎整理了一下發梢,淡定的應對著女記者的提問。


    “原本隻是來這邊整理資料,沒想到如此碰巧遇到了您,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可否迴答幾個問題呢?”女記者緊張又激動的說。


    看樣子甭管方不方便,問不出點東西她是絕對不想走了。


    對此,德麗莎輕撫了一下發梢,咳嗽了一聲準備發言。


    然而在這一刻,她的腦海裏突然就閃過了早上黎開給自己的提示關鍵詞。


    商場,購物,偶遇......


    偶遇?


    德麗莎忽然用餘光看了一眼布洛妮婭,發現她的神情和自己差不多,顯然都想到了這一層。


    她又掃了一眼黎開的方向,黎開沒給提示。


    那就要自己試探了呀......


    德麗莎歎了一口氣,隨後臉上重新掛起笑容。


    “如果采訪的時間不太長的話,可以。”


    第二十七章 刨根問底是工作,偶像崇拜是生活


    商場的某個休閑區座位上。


    德麗莎幾個人正圍在一桌,有說有笑的交談著。


    “說實話,我還以為你會問一些很難堪的問題呢。”德麗莎喝了一口果汁,感歎的說。


    “挖根刨地是工作,崇拜您那可是我的生活。”女記者正坐,捧著果汁一口一口的喝,“怎麽能讓工作幹擾到了我的生活呢?”


    “有意思,小a,原來你的工作是要給生活讓道的嗎”德麗莎俯在桌子上,雙手拄著腮說道。


    “那當然,別看我現在就一個人啊,我可是已經經濟獨立了。”小a自豪的說。


    “在有所選擇的情況下,我才不會讓公司的意誌淩駕於我的生活之上呢。”


    小a笑得很開朗。


    “對了小a,你原本來商場是幹什麽來的?”德麗莎好奇。


    “我呀,我是來整理資料的,搜集了很多娛樂圈的大小瓜,準備挑一些感覺能火的送上去。”在明星麵前談論自己的本職工作總是會讓小a感覺不好意思。


    因為娛樂記者現在工作的主流就是扒明星們的隱私,和自己喜歡的明星做在一起談論這些總歸是有種尷尬的感覺。


    “不過既然遇到了您,那我自然是要進入生活模式了!”小a高興的臉色微紅,“工作什麽的,之後再說!”


    幾人有說有笑的,德麗莎漸漸放鬆了緊張過度的心。


    這個化名小a的女記者,感覺是那種很好相處的人,而且真正的對自己喜歡的明星投入了感情,而不像同行一樣,將明星視為賺錢的媒介,毫無底線。


    至於說化名之類的,這反而不是什麽大問題,甚至說還挺流行的。


    比如布洛妮婭,在對外的時候基本不會用布洛妮婭這個本名,而是用布朗尼進行交流。


    在這座城市裏,名字的特殊意義其實已經被相當程度的淡化了。


    小a和德麗莎談論起了在娛樂記者圈子裏的一些有趣新聞,有些令人驚奇的新聞著實能讓德麗莎和布洛妮婭胃口大開。


    在交談的過程中,一則新聞引起了德麗莎和布洛妮婭的注意,準確的說,是引起了布洛妮婭的注意。


    “某某娛樂公司的全新電影正式在各大院線上線——《一位乞丐的傳奇人生》”布洛妮婭皺眉的讀著小a遞過來的八卦新聞。


    之所以布洛妮婭會注意到這個新聞是因為在插圖中,布洛妮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就是那個她曾經在太虛門與虎頭幫交界處救過的那個乞丐。


    “怎麽了?”德麗莎發現了布洛妮婭的異常,布洛妮婭在那個小巷發生的事情沒跟德麗莎多提,所以她也沒第一時間想到什麽。


    “這個乞丐......我好像見過。”布洛妮婭抿了一下嘴,說道。


    “唉,你見過?不太可能吧。”小a愣了一下,說道,“而且,乞丐什麽的,這個群體不早就消失了嗎?”


    “現在這麽高科技的社會,雖然人們還在為各種各樣的問題煩惱著,但唯獨吃飯睡覺的問題是不需要擔心的吧。”


    “而且電影中的這個乞丐可是個還算紅的明星哦?”


    “明星?”布洛妮婭再次認真的看了看,可不論怎麽觀察,她都發現不了任何異樣。


    這就是那個自來熟到過分的乞丐。


    “這個是ai換臉啊,正常明星肯定不長這個樣子,事實上,也沒有幾個明星在大熒幕上用的是真容,演技會穿幫的。”小a解釋道。


    “也正是因為這個,我才特別崇拜德麗莎姐。”小a不好意思的看著德麗莎,“在我的認知當中,您似乎是唯一一個不論什麽時候都用真容的。”


    “ai換臉啊......你們說,有沒有可能,這個電影其實是根據現實故事改編的?”布洛妮婭若有所思的說。


    “不可能,絕無可能。”小a異常肯定的說,“現在都什麽社會了,還能有這種落後的地方。”


    “最基本的保底福利總能拿到的吧,那就已經足夠讓人維持生活了呀。”


    “嗯......不如,我們去看看這個電影吧,現在還有場次嗎?”布洛妮婭說道,同時悄悄的戳了戳德麗莎的大腿。


    “啊,啊?哦哦!不如我們去看一看吧。”德麗莎不明所以的答應著。


    “跟,跟您和您的朋友一起看電影嗎?!”這可把小a高興壞了,雖然她不太感興趣這個題材,但隻要能和自己心愛的偶像一起去看電影,這本身就很值得興奮。


    就在小a興奮到不能自已的時候,德麗莎正在和布洛妮婭說悄悄話。


    “布朗尼,怎麽了?”


    “我懷疑這個可能跟早上黎開給的暗示有關。”布洛妮婭沉思著,“一個月前的悲傷......距離那件事有一個月了嗎?”


    “什麽事?”德麗莎滿頭霧水,但可能和正在進行的任務有關,布洛妮婭的意思的德麗莎確實明白了。


    “上次和蛇眼爭地盤的時候,我不是去查漏補缺了嗎,稍稍發生了有些事情。”布洛妮婭簡單的說了一下,說的時候,還時不時的用餘光看幾眼黎開。


    黎開平靜的收錄著畫麵,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其實他從大數據中準備了很多可能的巧合偶遇和事件,隻要將天穹偶像在商場拍攝vlog的信息進行進準投送,即便來的不是小a,也會有小b小c之類的來到這裏。


    事件也一樣,所謂【一個月前的悲傷】隻不過是眾多可能讓計劃進行下去的關鍵節點之一,布洛妮婭有所懷疑的【乞丐傳奇人生】這個反而在黎開的計算中屬於低概率事件。


    他的目的是打通底層與上層的信息隔閡,以類似的,小人物也有大作用的故事為翹板,從而讓德麗莎擁有更多底層的受眾,而不僅僅局限於有能力消費娛樂品的群體。


    畢竟,底層人民的數量是最多的,有利於黎開本身的計劃。


    不管是所謂的【一個月前的悲傷】還是【乞丐的傳奇人生】,既然進程已經到了下一步,那自然也沒有製止的理由。


    黎開跟在幾人身後,運用鏡頭語言調整合適的角度,隨後,幾人找到了一個恰巧即將放映《乞丐傳奇人生》的影院。


    第二十八章 黎開的信息操縱


    一個乞丐能有什麽故事呢?


    無非就是在悲劇的世界裏掙紮罷了。


    但這位乞丐不同,他沒有固定的乞討地點,轉而開始了流浪,到了一個地方,就會與當地的人勾心鬥角。


    聰明才智,以及老道的經驗都讓這位乞丐有種神秘的色彩,就好像他才是主角一樣。


    這是個亦正亦邪的乞丐,他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但混蛋起來的時候也完全能和那些“本地人”完美融合。


    到這裏,電影中的故事講的還算可以,然而之後便逐漸離譜起來,明明是一個乞丐的角色,卻硬生生演成了特攻,在眾多幫派的圍追堵截下還能風生水起。


    至此,資本熟悉的味道來了,一樣的套路,權錢與錢色交易開始出現在乞丐的身上,隻不過站在乞丐對麵的永遠是臉譜化的反派,欣賞乞丐的永遠是標準化的美人。


    隨後煽情緊隨而至,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候驟然開始迴憶曾經艱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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