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裏說著話兒就要到正旦節了,往些年裏,宮裏頭早早就開始預備起來,什麽進暖洞薰開牡丹,什麽煮粥,供佛聖前,戶牖園樹、井灶之上,各分布之,舉家皆吃,或亦互相饋送,又或各宮裏鼇山燈、紮煙火,又蒸點心辦年貨,競買時興紬緞製衣,以示侈美豪富。


    而今年,因著東宮裏的太子妃在月前就歿了,莫說宮裏頭處處都得素著過節,連著那宮外頭,京城裏的人都不敢有什麽大動靜。


    這都是那司禮監的授意,想著的還是東宮的太子新喪了妻,心情鬱結,又恐見著佳節,讓人睹物傷情,所以處處都節儉著,也僅僅是的靜悄悄的。


    出了頭七之後,各宮裏又開始走動了起來,順喜兒原本以為那最先來看望的會是與自己關係最好的赫連域,卻沒想到最先來看望的會是赫連起和他的母妃範貴妃。


    赫連起早年便已成婚,膝下已有皇子二人,大的一個已經六歲,這個年紀合該是在王府裏讓乳母帶著,卻不知怎麽著今日被範貴妃領著帶到這東宮裏來了。


    本著是人歿了,過來安慰人的,範貴妃雖則身上穿著些素色的衣服,但是那臉上的胭脂未除,頭上的珠翠釵飾未見少不說,還比著尋常瞧著還要華貴幾分。


    “可著本宮這可憐的媳婦兒,進宮沒幾日怎麽就這麽歿了。”範貴妃假意自眼角擠出幾分淚來,又唯恐那淚瞧著太做作,又用軟帕擦了去。


    “月娘福薄,皇妃娘娘切莫為此傷神。”赫連仲綬在一旁好意安慰著,兩人的身份但像是對調了一般似的。


    “前些日子裏,你父皇礙著身份,來不得這停著梓宮的地方,你也莫要怨他。”範貴妃話說這把自己那個小孫子給推到了赫連仲綬跟前,“快給太子殿下見禮。”


    那孩子生得可愛乖巧,聽得祖母如此說,倒也乖乖的跪下給赫連仲綬磕了個頭,嘴裏也脆生生的請安。


    赫連仲綬忙上前扶起他,並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臉,誇了好幾句之後,才抬起頭問道:“今日怎麽沒見著皇嫂過來”


    “她身子有些不適。”赫連起站在一旁迴道。


    範貴妃笑了一聲,跟著解釋道:“哪裏是什麽身體不適,前些日子裏以為吃壞了什麽東西,吐了好些天,太醫院的太醫去瞧了,說是又懷上了,眼下不過才兩個月,就讓靜養著,莫要走動,所以今天才沒來。”


    赫連仲綬淡淡的笑了笑,禮貌的客套的迴了話,說是這東宮新歿了人,對孕婦是極不好的,不來走動是最好的了,還讓宮裏的小太監搬了些之前各宮送來的名貴滋補藥品,讓範貴妃走的時候帶走。


    範貴妃擦了擦眼邊那早已幹掉的淚水,謝過了之後,又說起赫連仲綬續妻的事兒來,說是宮裏頭各處,連著皇上那邊還是期待著東宮裏能夠誕下一男半女來,於是又七萬八繞的說到自己那個兒媳婦的娘家還有個和赫連仲綬年歲相當的妹妹,貌美體健的,瞧著必定是能夠頭胎就給生個大胖小子的模樣。


    對此,赫連仲綬不好當麵拒絕,也不可能答應,隻說自己這些時日的確是沒有多的心思想著再娶妻的事兒,更則太子妃雖是歿了,可這還是明媒正娶來的,旁的女子嫁過來,恐怕也隻能做側室,福王妃出身名門,若是讓她妹妹做側室,這是不好的。


    範貴妃似乎並不在意他的說辭,隻說是赫連仲綬母親早亡,現下身邊又沒了個貼心的人,皇上跟前兒事兒多,一時半會兒照應不過來是也是應當的,所以自己就權作了這個媒人,趕明兒福王妃的妹妹進宮來請安就好好的提這事兒。


    說完這事兒來,範貴妃不多時就帶著自己的孫子離開了,至於那福王赫連起,原本在東宮裏呆著的時候,跟個透明人的似的,半句話都不曾提過,臨走的時候,卻突然抓住赫連仲綬的手,笑嘻嘻的問道:“太子殿下,請問您宮裏那個小太監呢?”


    赫連仲綬楞道:“哪個小太監?”


    “就是那個時常跟在你身邊的,叫順喜兒的小太監。”


    “今兒個一早去司禮監迴話去了,皇兄找他有事兒?”


    “不,就是隨便問問。”赫連起鬆開他的手,迴身坐到自己的軟轎裏,挑起簾子繼續道,“太子殿下新喪妻,還請節哀。”


    赫連仲綬拱手以禮,算是迴應。


    眼瞧著這,母子倆終於離開了東宮,赫連仲綬終於鬆了口氣迴了暖閣裏,雖是時間不長,可是他總覺得架著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去應付著兩人累人,更何況,那赫連起最後說的那幾句話,現在想來,總覺得渾身上下覺得是那麽的不舒坦。


    剛坐下喝了內侍遞上的新茶,就又聽見外頭有人傳話,說是喜公公從司禮監迴來了,跟著一起迴來的,還有祿王赫連域和端陽公主赫連靈煌。


    一聽這三人一同迴來,赫連仲綬臉上的神情比見著之前的人還要來得高興,那是連眉腳眼稍都帶著笑意的喜悅。隻是想著,順喜兒跟他提過,這些日子裏就算是見著再親近的人也不可以露出這樣的神色來,所以赫連仲綬又不得不把臉上的神情給隱了去。


    “你們怎麽會一起來的?”赫連仲綬盯著順喜兒問道。


    “迴太子殿下的話,小的從司禮監出來,正好遇見下朝來的祿王殿下,所以就叫住小的,然後一同去蘅蕪苑接了端陽公主一同過來。”順喜兒老實的迴著話。


    “靈煌可磨蹭了,若不是本王催著她,隻怕是一個時辰後還在蘅蕪苑裏沒出門。真不知道以後要是到了出嫁的時候,會不會也會這麽磨蹭,然後耽誤了出嫁的好時辰。”赫連域在一旁打趣兒的道。


    “域哥哥真討厭!”赫連靈煌撅起了嘴,滿臉的不高興,“人家也不是故意耽擱的嘛!”


    赫連仲綬看著這兩好不容易湊一起就開始鬥嘴的人,不由得臉上掛了些笑意——畢竟自從各皇子皇女得了封號之後,就少了幼年在皇子所一起玩鬧的機會。


    “喪儀的時候,本王未曾親自來送奠儀,太子殿下不會生氣吧?”在停止了和赫連靈煌的打鬧之後,赫連域略帶了些歉意的說。


    赫連仲綬搖了搖頭,問道:“本宮那位新出生的皇侄還好麽?”


    朝中之人皆知,太子妃大殮那幾日,祿王妃正值產期,作為夫君的祿王赫連域自然不可能離她半步。


    赫連域歎著氣道:“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像隻小耗子,實在是喜歡不起來。不過現在看著可愛多了。”


    “皇嫂呢?她身體如何?”


    “她的身體恢複得還不錯。臨來的時候,她讓本王帶話說,讓太子殿下節哀順變。”赫連域說著輕輕的拍了拍赫連仲綬的肩。


    赫連仲綬衝著他笑了笑,道:“多謝皇嫂的關心。”


    赫連域繼續道:“這些日子,朝堂上,出了很多事……”


    後麵的話,赫連域沒說,赫連仲綬也能明白,他指的是父皇這些日子未曾來東宮探視的事兒。喪禮期間,父皇並未出麵,不過是為著宮裏頭的那些個規矩。若是照著往日的父子關係來說,就算對方在喪儀之後不來,其實也不過是意料之外的事兒,而今父子關係好不容易見著緩和了些,這人又不來了,赫連仲綬心裏不免也有些七上八下,總想著是不是自己哪裏又做錯了什麽讓父皇生氣的事兒來。


    “臨近正旦節,邊關那邊,事情越發的多了起來。”赫連域接著說道,“流光國那邊似乎有幾股流兵突襲邊關,所以這段時間軍報非常的多,為恐萬一,父皇已經在昨日命衛甌領兵出發去了邊關督防。”


    “這麽緊急麽?”赫連仲綬皺了眉毛。“衛將軍此番迴朝也不過數月,而今竟要再次督防!?”


    “年中時,父皇四十大壽,流光國使臣受辱一事,已經讓兩國的關係劍拔弩張,據線報來說,流光國自那之後,似乎一直在屯續兵力,似乎想要再次掀起戰端。”說到此,赫連域深深歎了口氣,道,“父皇為此事,已經數日沒有下朝了。”


    聽完赫連域的話,赫連仲綬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半晌之後,他才問道:“父皇的身體……”


    “有花公公在一旁照顧著,倒是沒什麽擔心的。”赫連域迴道,“隻是朝中事,到年底來了,各處大事小事兒都湊到了一起,偏巧,這個節骨眼,藍太師又病重了。”


    說起藍太師的病情,赫連仲綬曾經差內侍去問過,說本來不是大不了的病,隻是每年入冬來,因天氣幹冷引起的唿吸不適,隻是今年偏巧聽聞了太子妃薨逝的消息,似乎又一病不起了,至今已在病榻纏綿了半月有餘。


    年底本是各衙各處等著結算批複的時候,因著藍太師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病上一段時間,內閣早就有各種應對的方兒來,而今年確是有些不一樣,說來還是為這邊關督防的事兒。


    先不說因為要加緊督防而產生的附加兵餉的事兒,就光是那軍糧的供給和調撥都是處處讓人頭痛的問題,藍太師往年還在的時候,倒是應付得當,而自從他一病重,內閣裏為著軍餉,軍糧的撥付吵成了一團。


    這些事兒,內閣是從來不敢鬧到赫連勃跟前的,一來是這朝臣心不在一塊的事兒不敢上報不說,二來則是為著赫連勃那有些乖戾的君王脾氣。


    而這些,也是赫連仲綬當初在監國的時候,瞧見過的,所以不需得赫連域多說,他心裏已然明了。然而,如今他已經不是監國的身份,那朝堂上的事兒,已經鮮少過問,即便是赫連域今天主動提及,他也不能多嘴談及更多。


    “朝堂上的事兒,還請皇兄多替父皇分憂。”赫連仲綬拱手道。


    赫連域擺了擺手,迴道:“這是哪兒說的話了,這原本就是我應當作的。隻是太子殿下,而今要切記保重身體,今兒在麟德殿,父皇特地召見了喜公公,問及你身體的事兒來。”


    聽到赫連域說起父皇問及自己,赫連仲綬心中不免生出些許暖意來,他望向在一旁站著,未曾插話的順喜兒,問道:“果真如此?”


    “迴太子殿下的話,的確是如此。皇上讓小的傳話來,冬日天寒,太子殿下要前往注意身體,不要受寒著涼,還特地囑了太醫院開些安神的藥來,若是時間差不離的話,不過半個時辰,吳太醫就要過來問診了。”


    赫連靈煌在一旁聽著,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太子哥哥,剛剛我和域哥哥一起來的時候,好像看見範貴妃鑾駕從這裏出去?”


    赫連仲綬笑著點了點頭,便將之前範貴妃和福王來這裏的事兒一一說給他們聽了。赫連域隻是麵上掛著些不冷不熱的笑意以做迴應,赫連靈煌則是氣唿唿的炸開了。


    “這範貴妃也是忒過分了!?分明就是顯擺來的!”赫連靈煌氣得臉都鼓了起來。


    順喜兒在一旁瞧了,忙端了一疊點心放到赫連靈煌的跟前,道:“公主殿下,您吃點心。”


    赫連仲綬在一旁瞧著,不由得樂出了聲兒,道:“好了,人家來瞧我,總歸是好心來的,靈煌你不要說得這麽不堪。”


    赫連域點了點頭,附和道:“的確如此。靈煌你這嘴還是要仔細點才好。”


    赫連靈煌抓起那碟裏的點心,細細的咀嚼著,嘴裏還是不忘嘟噥道:“本來就是嘛,她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德行,去哪兒都沒有懷好心,就像上次說親……”


    “說親!?”赫連仲綬皺著眉毛看著她,“什麽說親?”


    赫連靈煌慌忙捂了嘴,裝作什麽都沒聽見似的,繼續吃起點心來。赫連域咳嗽了一聲,道:“說起說親這件事,範貴妃提過的,要將福王妃娘家的妹妹說給你,這事是當真的?”


    “她既然是這樣說了,應該就不僅僅是這樣一提的事兒了。”赫連仲綬迴道。


    “福王妃娘家,似乎是範貴妃族親。”赫連域沉吟片刻後道。


    “不光是族親,而且其夫君是朝中曆經三朝權臣之後,所以這事,應該不會是範貴妃主動提的。”赫連仲綬笑了笑接過了話題。


    “他們家既然會想要將女兒送來給人做續弦?”赫連域嘖嘖稱奇,在他的印象中,當初在替赫連仲綬擇妃的時候,這家的女兒也在名單之列,隻是後來,卻沒有入選。雖則是說不知道什麽理由,其實說起來,不過的還是為著赫連仲綬那太子之位的岌岌可危程度,一旦太子被廢,那太子妃也就不再是什麽光鮮亮麗的名頭,反而成為了催命符,所以與其嫁給不受重視的太子,倒不如指望許給朝中其他的官家。


    而今又再提嫁入東宮的事兒來,想來也是知曉了赫連仲綬而今在赫連勃那邊的地位來,為了搶在別家的跟前,竟是拋棄三朝權臣的身份,哪怕是做側室的事兒,都已經不在乎了。


    想到此,赫連域不由得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對於他臉上的笑意,赫連仲綬又何嚐不明白,正如他對範貴妃的目的一清二楚一般。


    續娶之類的事兒,原本就不會是自己能夠做主的事,就如同當初自己無法決定是否要娶親一般,能夠決定他娶誰,和誰成親的人,隻有那個在皇位上的父親。


    關於這一點,範貴妃是明白的,所以必定是會去父皇跟前提,隻是父皇必定是沒有應允,什麽原因,赫連仲綬不清楚。範貴妃便又想要從自己身上打了些主意來,隻是想著自己的兒子,又氣不過,所以才帶著孫子來炫耀,為的不過就是說,我這個皇孫才是皇長孫之類的話來。


    隻是,自己的意願,在父皇那裏,真的重要麽?


    自己說想要娶誰,想要和誰共度餘生,父皇真的就會同意麽?


    赫連仲綬想著,將目光落到了在一旁正在為赫連靈煌斟茶的順喜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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