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裏楓和。”陰沉的語調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響起。


    可琳娜微微頷首,對此並不答話。她靜靜跪坐在榻榻米上, 視線沒有焦點的散著, 對於男人的話語絲毫沒有聽進去, 自然也不知道他都在說什麽。


    “秋日裏楓和!”


    那人似乎察覺到被人無視, 聲調漸高,已是怒不可遏。


    鬼舞辻無慘站在高台之上, 不知為何變為女性的身體,精致而冷豔的臉上浮現出不加掩飾的憎惡, 他藏於袖中的指甲變長,幾乎要刺入肉裏,“你到底是怎麽脫離我的掌控?”


    他看著可琳娜,眼神如刀, 一寸寸割裂著她的皮膚。


    無慘在千年之前,是個體弱多病的人類,20歲時便患了無法醫治的絕症,一名醫生為了能夠讓他活下來,研發出一種特殊藥物救了他。


    不過藥物的副作用讓無慘認為自己病情惡化, 反而殺死了醫生,後來他才發現自己是誤殺,身體獲得了健康, 也有著長生不老的機會, 但也開始渴求人肉,同時畏光變成了他最致命的弱點。


    無法在陽光下出現,成了無慘永恆的屈辱, 為了抹去這個弱點,他研究了醫生的配方後,發現缺少最重要的一味藥。


    ——青色彼岸花。


    這種藥隻有那被殺死的醫生才知道,無慘知道時已經悔之晚矣,他為了成為沒有弱點的最強生物,才開始製造鬼這種生物幫他尋找。


    青色彼岸花找了千年還未找到,但是,在他的眼前,卻出現了一個可以抵抗住陽光的鬼。


    秋日裏楓和一出生便擁有了無慘求之不得的東西,這讓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隻要看著她,無慘的心底就會湧出一種莫名的情緒。


    那些原本應該被遺忘的記憶會一次次浮現出來,如同陰冷的黑色暗流,帶著腐蝕性的毒,漸漸蔓延到全身。


    無慘厭惡著她。


    他想要殺死這個人,將她的骨頭全部捏碎,看著她血肉崩壞,在把她這張最惹人厭的臉撕掉。


    他的手指動了動。


    可琳娜隨之看了過來,無慘眼尖的看到有點點光亮在她掌心凝聚。


    眉峰微蹙,對於陽光的恐懼讓他壓下心底的想法,隻不過眼中的冷意越來越盛,“告訴我答案,我會給你想要的東西,楓和。”


    他知道的,秋日裏楓和的身體裏還有著他的血。


    他能感受到那身體裏瘋狂怨毒的渴望。


    “可琳娜。”底下的女孩張開了口,幽深的綠色瞳孔帶著平靜又無機質的冷漠。“叫我可琳娜。”


    即使兩人地位實力懸殊,她也沒有任何出於下風的感覺,這般平等的對話又讓無慘握緊了手掌,指甲刺入肉中也沒有察覺。


    他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體會到被人這麽看待了。


    最終,他喚了一聲,“可琳娜。”


    這不是屈服。


    他在心中這麽想著,眼角的餘光見可琳娜手中的光球消失,微不可見的鬆了口氣。


    “……我有一半是人。”


    可琳娜麵無表情的說著。


    楓和的出生就是一場不應存在的悲劇,她的母親以鬼的身份生下了還是半鬼半人的她,所以天生便對無慘的能力有部分壓製。


    不過這也隻是猜測,沒有試驗數據,誰也無法肯定。


    無慘早就料到她是這種迴答,冷哼一聲,對此十分不滿。


    他從高台之上走了下來,黑色的和服裙擺上閃著暗金的牡丹樣式,微卷的發絲垂在臉頰兩側,行走間自帶高貴雍容的氣質,等他走到可琳娜的麵前時,用有著鮮紅指甲的手輕輕撫過她的臉頰。


    “你以為,這種說辭我就會相信嗎?”


    可琳娜的臉上被劃開一道極深的傷口,鮮紅的血不停流出,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血管中仿佛沸騰起來,噴湧唿嘯著穿過心髒。


    鬼舞辻無慘收迴手,輕舔了一口這半鬼的血液,香甜的氣息沾染在她絕豔的紅唇之上,透著一種頹靡又誘惑的美。


    他的容貌不管是男身還是女身都極為出色,僅僅一個動作,就足以勾弄無數凡夫俗子的心。


    可呆在這房間中的兩人,都沒有對此有特殊的心情,可琳娜麵無表情的跟鬼舞辻無慘對視,手掌再度顯出些微光亮。


    無慘瞳孔微縮,下意識後退幾步,又趕緊去除對可琳娜身體裏鬼血的影響。


    “這是最後一次。”可琳娜把光球扔出,駭的無慘麵色慘白。


    “鳴女!”他大聲喊了起來。


    錚——!


    一聲撥動琵琶的短音急促響起,眨眼間可琳娜周圍的一切全都發生變化,自然也不見了最重要的談話對象。


    無限城。


    這是無慘所在的城池,裏麵遮住了所有的光亮,房間顛倒,空間倒錯,在沒有無慘的命令之前,即便是上弦的鬼也無法從中安全離開。


    城中永遠不會有日夜交替,所有的照明全都由燈火代替。


    可琳娜站起身,她拉來房間的紙門,一腳踏出,原本的木製地板換成了有著草木清香的榻榻米,走廊外的路延續到了牆壁之上,所有的一切房間全都無序組合,混亂不堪,隨著主人的心情拚接而成。


    她繼續剛才的動作,這次還未走到紙門邊,榻榻米又換成了顏色絢麗多彩的布料,牆壁上掛滿了各色的華麗和服和腰帶,這屋子像是被人硬生生砍去一半,入目可及的另一邊是造型古樸的茶室。


    苦澀的茶香從煮開的茶壺中散發出來,門的對麵,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天井。


    “讓我迴去。”可琳娜點了點地板,“我沒有興趣和你玩這種遊戲。”


    空氣中那彌漫的緊張氣息停滯了一下,琵琶聲再次響起,可琳娜站在一個空曠的房間中,她的麵前多出了幾個奇形怪狀的鬼。


    “喲,小可琳娜。”唯一還算熟悉的童磨毫不在意周圍鬼的眼神,揮著折扇,對她熱情的打著招唿。


    “你果然從大人的手中活下來了,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童磨笑眯眯的走上前來,他半蹲在可琳娜的身前,輕輕執起她的雙手,悲傷的歎息著,“你總是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這麽嬌嫩的手掌,怎麽忍心讓它變成這樣。”


    說著,他那琉璃一般絢麗的眼中流出了淚水,“為什麽要一直這麽勉強自己?”


    “為什麽不來向我許願呢?”


    “你成為我的教徒,我就會聯通神明,幫助你視線願望。”


    可琳娜看著他,神情毫無波動。


    但童磨並不在意,他依舊和剛才那樣笑著,然後將可琳娜受傷的手,放在唇邊——大口的咬了上去。


    他用的力度很大,一口下去,可琳娜的一般手掌都沒了。


    “好了好了,不要這麽小氣,我會給你治療的。”童磨口齒不清的說著,無視她又一次冒出的微弱光芒,趕緊解釋了起來,似乎是覺得可琳娜在爆發的邊緣,剩下未吃完的,他直接用折扇切下,貼著紅色和服,融入身體之中。


    “總感覺……你的肉不太美味啊,有鬼的臭味。”


    鬼與鬼之間雖然會互相殺戮,但很少會有鬼吃下另一隻鬼,味道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這種行為是不被鬼舞辻無慘認同的。


    可琳娜是個半鬼,她的情況十分特殊,所以童磨覺得自己提前飽飽口腹之欲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被咬掉了手掌,可琳娜倒是舒服多了,使用光球會帶來靈魂的灼燒,她掌心處的腐肉也因此沒有辦法消除,童磨切下了這雙手,也就隔絕了觸碰光球所帶來的影響。


    “來,給你變個魔術。”


    童磨握住她的手,口中念念有詞,大多數是很話癆的祝福,沒多久,從她的手腕處長出了一個冰做的手。


    “在你沒複原之前,可以用這隻手哦。”


    童磨得意洋洋的道:“它們很靈活,什麽都可以做到,跟你正常的手一樣。”


    可琳娜試著活動了幾下,如果能夠忍受住寒冷的化,確實和自己的手沒有什麽區別,不過,這雙手本來也不是按照她的意願被切下,所以可琳娜拒絕了冰做的手。


    “真是的……難得我想送給你一件禮物,有空的話要不要來我那裏玩?送你幾個少女嚐嚐怎麽樣?”童磨笑眯眯的說著。


    可琳娜晃動著手腕,手掌慢慢長出,她是一個半鬼,複原能力沒有真正的鬼那麽誇張,但也明顯已經超出了人類的範圍,畢竟,人類可不能斷肢長出。


    童磨頗為可惜的歎了口氣。


    沒多久無慘來了。


    依舊是剛才那個女性的模樣,但這裏無人感到奇怪,他的身後跟著一位被烏黑長發遮住臉頰的女性。


    她低著頭,看不見長相,隻露出那消瘦的下巴與慘白的皮膚。


    “鳴女。”無慘叫著她的名字,“快點。”


    鳴女沉默著點了點頭,她坐在邊角,撥動著琵琶弦。


    又有幾隻鬼出現在這裏,他們每個人的手中都抓著一個人類,男女老少都有。


    “你給我好好看著!”無慘惡狠狠的說著。


    那群人立刻被綁住,每個人的手臂上都插.了一副軟管,將自己的血液混入抓他們的鬼的身上。


    半人半鬼。


    字麵意義上的半人半鬼。


    而一直和童磨呆在一起,那群奇形怪狀的鬼則被人類分食。


    沒有人敢不聽話,一切都在按照無慘的劇本在走。


    這裏可沒有人權,也沒有鬼權,有的,隻有鬼之始祖所帶來的,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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