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是個軍事迷,我以前曾戲稱他是“地攤軍事迷”,我爸愛係統性地看書,他如果想弄懂某場戰爭,必定會找各種各樣關於那場戰爭的資料,有時候也包括從地攤淘來的雜誌,那些雜誌有時還挺標題黨。


    我初中時喜歡對我爸看的書評頭論足,畢竟那時候我在看各種世界名著,這讓我在他麵前有一種優越感。我對他說那些地攤雜誌根本沒有真實性,然而他迴答我,他看中的從來不是真實性,而是要從對照中分析出可能的答案,他還說,看書不應該一杆子打死書上說的是正確無誤,或者胡說八道,而是要看作者敘述其觀點時,論據是否充分,隻要他能自圓其說,那麽無論他的結論多麽驚世駭世,他的結論就是合理的。


    我到家後,除了我爸,家裏沒啥活物能出來歡迎我,我家什麽家禽、寵物都沒養,連後院小院子裏的蔬菜我估計都枯死了,我爸這兩年也時髦起來,追求起有機、無公害了,然而他每次種的蔬菜都難有好收成。


    我在家吃吃喝喝,我爸知道我要迴來,給我準備很多好吃的東西,我懷疑他是否懷疑我在外麵是真的吃不飽、穿不暖,三開門的冰箱都快被他塞滿了。我家的房子還是挺幹淨的,我媽活著的時候,我爸就經常跟我媽平攤家務,現在他也沒犯懶,我家各處都幹幹淨淨的,一點也不像尋常印象中一個獨居男人的家。


    我爸招唿我之後,說他要去麗香姨家幫忙,這個時節來農家樂的人特多,她家忙不過來,還說中午迴來給我做飯。


    我讓他去忙,中午我在家做飯,說真的,我估計我爸去麗香姨家幫忙,除了真的幫忙之外,還有逃避我的意思。


    不是說我爸對我不好,而是我倆相顧無言,氣氛冷得一批,我們父女倆不硬湊在一個房間裏瞎扯,他舒服我也舒服。


    我爸離開後,我在家裏轉悠,順便在我爸書房拍了張照片發到朋友圈,定位就是我家院子。說來有趣,我家的定位居然就是“裴家院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多富呢。其實就是我們這裏姓裴的比較多,我有倆親叔,還有三個堂叔父,其它本家就更多了。


    我爸的書架上一如既往地放著很多軍事方麵的書刊雜誌,我以前買的一本《基督山伯爵》雖然被我保存得挺破,也被他規規正正地放在書架上,這倒讓我沒想到。當初我買這本書,是因為我在書店隨意翻了幾頁,被開頭男主人公跟他父親的對話逗笑了,男主人公一會兒說“爹,我親愛的爹”,一會兒又說“高興點,親愛的爹”,我被這種爹字頻出的翻譯給逗笑,當即決定買下它看看,不過我也就看過兩遍,後來隨手亂放,不知道被積在哪個角落吃灰。


    讓我意外的是,桌子上放著一本心理學方麵的書,書名叫《如何突破自我設限》。奇怪,我爸一向瞧不起這類書的,這倒不是說他瞧不起心理學,他有時也看心理學方麵的書,但大都艱深難懂,而不是像這種隨便翻開幾頁,滿滿心靈雞湯。書簽在書的後半部分,由此可見,我爸都快看完了。


    我決定去麗香姨家轉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去那邊搜羅看看有沒有好吃的,麗香姨家開農家樂,常常會做很多食材配料,我就吃過她家用花生種子炸出來的花生米,那味道比在超市買的好很多。


    我剛走出我家門口,迎麵遇到一個鄰居,是個帶一口整齊白色假牙的老太太,她問我什麽時候從城裏迴來的——要說明一下,我們這裏通常管市裏幾個區叫城裏,路上招徠乘客的司機師傅都大著嗓門喊“去xx去xx”,xx就是我們這座城市的名字,好像我們這裏不屬於這座城市一樣。


    不過這裏跟市裏的確是兩個世界倒是真的,這裏的生活習慣還保持著街坊文化,經常有鄰居串門,開了三四十年的小吃店、雜貨鋪在我們這裏隨處可見,就連我們村炸油條的,都已經子承父業,經曆過三代了。


    這裏的人想出去的不少,不過留下的也挺多,吸引過來的遊客,雖然大部分人覺得掙錢很開心,但也有部分人覺得把外麵的人吸引過來,糟蹋了這片環境。


    老太太亮著她那煞白的假牙,笑眯眯地問我這次迴來給我爸捎什麽好東西沒,我客氣地說我爸千叮萬囑不讓我捎,這是實話,不過更大的實話是,我迴自己家還要考慮捎東西?我跟我爸還不至於客套到這種地步。


    跟老太太客氣完,老太太顫巍巍地走了,我走到麗香姨家,她家院子很大,她家原本宅基地就比較大,現在她家把前院開成客房,後院自家住,客房蓋了三層樓,每層都有二十幾間,還有一大一小兩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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