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地域並不大,卻是讓人脫離鋼筋水泥鑄就的城市荒原,擺脫了那段令人窒息的灰色。陽光透過樹影花叢被切割成一條條光束,若有若無的暗香彌漫在空氣中,周圍闃無人聲,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寂靜溫柔,如墜迷夢。


    蔣先透過重重疊疊的繁花,遙遙地聽見了金屬在地麵滑動的聲響,帶著某種原始的猙獰,卻又肅穆地讓人忍不住想要膜拜。再然後,一張臉便出現在他眼前。見過池易的照片,可是真正看到眼前的人,蔣先心中還是忍不住冒出一句‘十裏春風不如卿’。無關性別,而是這人周身旋繞的氣質,明明纖細單薄,卻能感覺到她體內頂天立地的磅礴氣勢,好像就算世界崩塌她也能安然立在這裏,撐起自己的小天地。不食人間煙火的人眾多,卻總會有人喂食你人間五穀,因為人就是那樣的卑劣,不會看著眾人皆醉你獨醒,你要是聖潔無瑕他就會讓你墮入泥沼深潭。但是你若是強大無敵,眾人非但不會反抗,還會跪倒在地上,這就是慕強心理。池易,就是後者。


    “久等了。”


    池易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濃不淡,似乎隻是客氣話。實際上,如果真不想見他們,她大可以裝作不在家,畢竟如果沒有她的領路,沒人能擅自闖進來。隻是目光從那位老者身上掠過,池易腦海裏的記憶總是不自覺翻騰起當年池家爺爺生活的片段。人死如燈滅,想起那位老人她心中不會像是被什麽捏拿著心髒,隻是記憶躲不開,眼尾忍不住泛紅,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離恨苦了。


    聽到池易的話,蔣先迴過神來,池易的全息虛擬形象選擇的是係統原始的男性設置,後來他查了池易的資料發現對方其實長得十分亮眼,隻當池易是張揚個性才選擇男性形象示人。結果真到了眼前他才發現,原來池易真的放棄之前靚麗的形象,改走中性風了。老實說若是不仔細,還真是很難看出雄雌。一個真正在意自己外貌形象的人,斷然不可能掩藏自己的性別特征,看來池易這個人確實有點怪咖。不過也就是這種超越常人的奇怪,或許才會結識某些怪脾氣的大師吧。


    “我是蔣先,這是我家老爺子。”蔣先介紹道。


    池易點了點頭,算是打個招唿,隨即左手對著院子那邊一擺,道:“請進。那盆紫薇差不多救活了,你們要是想要把它帶走,路上最好數個營養液,確保它在路上不會再次出問題。”


    “這麽快?”


    “已經好了嗎?”


    蔣先和蔣老爺子同時說話,前者是驚訝,後者則是驚喜。


    “嗯。”池易將兩人領進院子,指著院中原本是菜地後來被改造成綠地的空間道:“最裏麵。”


    這院子不小,除了地麵空間,池易還在邊緣地帶架設了置物架,擺放的全都是一些精心盤製的盆景。有山水有樁景,品種不盡相同,但很明顯它們任何一盆拿出去也是叫圈內花友瘋搶的精品。見狀,蔣老爺子的眼睛更是亮得自帶小太陽。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找到他自己那盆紫薇,本來他還有些擔心這裏麵盆景太多他怕認不出來,不過真正看到了院子裏的盆景,他卸下了這份奢想。一堆精品裏麵,隻有一棵紫薇滿是參差不齊的枝幹,就像被剃壞了頭。他相信以池易的品味不可能會做出這樣的盆景,而且紫薇那熟悉的軀幹分明是他養了好多年的寶貝,這樣殘忍的對比簡直看得他牙疼。


    “嗨,我知道那盆紫薇被弄得很醜,不過這麽看真的是慘不忍睹,慘絕人寰的人間悲劇啊。”蔣先在旁邊繼續澆油道。


    蔣老爺子揚起拐杖對著蔣先的腿就那麽打過去,疼得後者頓時大吼了一聲,卻又不敢反抗,隻好默默把自己與老爺子的距離拉遠。


    “池老板一個人住?”


    要說遇到一個寡言的老板也挺尷尬的,倒不是對方無禮,人家看你的眼神和態度都不帶敷衍的,但是就是無言的沉默讓你覺得空氣都好想有罪一般。知道對方年紀,蔣老爺子也沒生氣,隻覺得對方很真,至少沒學會社會上那套讓他看得心煩的圓滑,便打破安靜說道。


    池易剛準備迴答,一抹紅色的身影閃電一般從屋裏衝了出來,穩穩地落到眾人麵前。那雙圓滾可愛的眼睛好似帶著某種看穿人心底秘密的深邃,凝視著你,讓你忍不住想要避開,實在太古怪了。


    池易掃了紅鼠一眼,頓了下才道,“我和它。”


    “嗬嗬,這是池老板養得小寵物?”蔣先一臉怪異地道,要說眼前這紅鼠長得還真和寵物鼠不一樣,尤其那皮色,油光水滑的好像誘惑著人去剝下。不過想到對方好似真人一般的眼睛,他心中打了個冷戰。


    “嗯。這盆紫薇是需要我直接裝盆,還是你們另外處理?”不欲再談紅鼠,池易開口問道。


    “裝盤吧。”看著不到一天的時間就重新煥發生機的紫薇,蔣先覺得分外神奇,不住上手去摸了摸,又想到了池易背後的高人,他瞅了瞅自家老爺子,便道:“不知道這救治了紫薇的大師是不是在屋裏,雖然冒昧了,但是我們想親自同他道謝。”


    蔣老爺子也是讚同地點著頭。


    池易卻語氣平淡地道:“不用,就是我,沒有別人。”


    “什麽?”蔣家二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卻聽池易道:“我爺爺是蜀派盆景的傳人,而我自小跟著他學習盆景技藝,治好你們的紫薇,並不難。”


    池易以前是準備沉默的,畢竟自己道明來路總有些奇異的羞恥感,可是後來發現如果自己永遠不說出來,就再也沒人會想起池家,那位讓池家爺爺愧疚了半輩子的源頭。如果可以,她並不介意頂著池家的名頭去發揚一下她傳承下來的盆景技藝。畢竟這些東西是銘刻在原主身體裏的,她做的改變也僅僅是在技藝的基礎上增添意境和調整布局。


    蔣老爺子也在盆玩圈混了多年,猶記得當年有個花友鑒賞花木展上的蜀派盆景時,提到過一個消失在戰亂年代的著名盆景之家。如果他記憶沒有出差錯的話,那個家族似乎正是姓池。


    見蔣老爺子沒有反駁而是一臉沉思,蔣先自然也不敢說話,三個人一下又恢複了最開始的無話狀態。倒是那隻紅鼠趁著眾人沒有注意,繞著蔣家爺孫二人亂竄起來。片刻後,池易便見它支著後腿,兩隻前爪離地揚起身子對著蔣先嗅了幾下,隨即像是聞到了什麽惡臭一般,迅速竄迴池易身邊,嘴裏還不斷動著,就像在吐口水一般。


    蔣先:“……”


    池易:“……”


    “小老板,你這寵物還真……人性化。”蔣先無語地道。總覺得對方在嫌棄自己,大概是在說‘果然一股臭男人的味道,沒有姑娘好聞’。


    池易卻是看著紅鼠,用神識與之溝通道,“怎麽了?”


    “用腐爛屍體製成的香料。很惡心。”它的語氣裏帶著嫌棄的不能再嫌棄的味道,池易聽了卻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奇怪,倒不是驚訝對方話裏的東西,隻是詫異為什麽自己沒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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