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靈披著鬥篷,安靜的坐在主位上。


    等博徽三人行過禮,長靈方開口:“叔父請起,叔母請起,堂兄請起。”


    少年聲音仍舊如以前一般怯弱,甚至是更怯弱了,但稱唿裏透出的親昵是前所未有的。


    博徽趁著起身的功夫悄悄往主位上一瞥,眼角忽掠過一點雪白,仔細一看,竟見長靈藏在鬥篷下的雙足竟然是赤著著,連鞋襪都沒有穿。而更吸引博徽注意的,顯然是長靈右腳腳踝上的那隻烏黑鎖環。博徽脫口道:“你這是……”


    話說到一半,就被旁邊的瓊蘿用力扯了下袖口。


    博徽驚覺失言,這才恍然意識到,這乍暖還寒的天氣,眼前少年卻僅著單衣,住在這樣一座連炭盆都沒有的冷殿裏,還被鎖著雙足,不允許穿鞋襪,若仔細瞧,還能瞧到他身體在輕微的發抖,顯然是凍的。除了是新君故意為之,還能是什麽理由!


    他就算看到了,又怎麽能傻乎乎的說出來。


    他這個蠢貨!


    博徽在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額上滲出厚厚一層汗,頗有種劫後重生的意味,立刻偏頭向自己的王後投去感激一瞥。


    關鍵時刻,他竟還不如一個女人冷靜。


    站在邊上的陰燭則比博徽更崩潰更鬱悶。


    剛剛離殿時,小狐狸分明穿著一件鑲著毛邊的厚鬥篷,腳上鞋襪完好,他還特意囑咐人在靴子裏墊了厚厚的棉墊,怎麽他一迴來小狐狸身上的鬥篷就自己長了腿似的,變成了那件薄的像紙片一樣、根本毫無禦寒作用的青色的!


    還有,鞋襪呢,他命人精心烘烤準備的鞋襪呢!


    君上可下過嚴令,讓他務必帶領晨曦殿上下照顧好小狐狸的飲食起居,小狐狸若是餓著了、凍著了,甚至是不開心不如意了,都要拿他腦袋問罪。


    現下這光景,他除非迴娘胎裏再多長幾個腦袋,否則根本就不夠君上砍的。


    小狐狸不穿鞋襪也就算了,像腳踝上的鎖靈環那等私密之物怎能給外人看到,又不是什麽光彩值得炫耀的事。陰燭焦頭爛額間,突然後知後覺的迴過味兒,這小狐狸,莫非是在趁機向母族告君上的狀?


    沿著這個思路一想,消失的鞋襪、被突然換掉的鬥篷,小狐狸一係列古怪行為一下子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叔父安否?叔母安否?堂兄安否?”


    主座上的長靈又一次開口,尾音幾不可察的輕輕顫動了下,並迅速把腳縮迴了鬥篷裏。落在博徽眼裏,無疑是在掩飾被發現的窘迫。以及,見到親人不自覺流露出的委屈。


    “好,好,一切都好。”


    博徽似不忍的別過眼,抬起袖子,拭了拭泛紅的眼角。


    瓊蘿和祝蒙也依次答安。長靈忽然目光灼灼望向博徽,道:“我,很想念青丘。這次,叔父可以帶我迴家看看麽?”


    博徽一時啞然。


    因為這話沒法接,在民間被形象的稱唿為“送命題”。


    還是狐後瓊蘿心思敏捷,接道:“天寰城到青丘迢迢千裏,來迴一遭光受罪了。長靈若喜歡什麽,隻管告訴你叔父,我們讓人從青丘給你送來。”


    陰燭在暴躁的空隙,不忘多看了這位狐後一眼。


    長靈道:“我喜歡的東西,隻怕你們捎不過來。”


    這話含著幾分尖酸刻薄的意思。但因長靈聲線弱,聽到博徽與瓊蘿耳朵裏,就變成了負氣。


    夫妻二人對視一眼,博徽笑嗬嗬道:“隻要你有需要,就算一整座山,叔父都設法為你運來。”


    長靈垂目,麵無表情的望著那張白胖臉龐,終是百無聊賴道:“好吧。也不是什麽難移之物,就是父君當年留給我的一些珍寶靈器,都放在宸風殿裏,勞煩叔父挑幾樣好看便於賞玩的給我送來。”


    “是,叔父一定記著。”


    博徽與瓊蘿又分別表達了一籮筐的關切,長靈大多數都沉默著,隻偶爾迴應兩句,也是惜字如金。


    說到後麵,雙方難免陷入相顧無言的尷尬。


    “時間不早,叔父和叔母且先迴驛館歇著,我單獨與堂兄說幾句話。”


    長靈又道。


    祝蒙被突然點名,頗詫異,博徽與瓊蘿雖然感到奇怪,但也無權拒絕,隻囑咐祝蒙要恪守本分,好好與長靈長處,就由內侍引著先出宮了。


    殿內安靜下來。


    長靈瞥向依舊杵在旁邊的陰燭:“你也出去。”


    陰燭:“……”


    陰燭隻能躬身退下。


    長靈這才掀了掀眼皮,懶洋洋道:“此刻堂兄心裏一定十分痛快吧。”


    祝蒙狐疑這小怪物怎麽突然變了語調,打量長靈一眼,視線落在少年右腳腳踝上的鎖環上,哼笑道:“沒錯,見你落魄淒慘如此,本公子是很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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