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來時笑意盈盈,明堂心中一動,棠仰仍是笑著頷首,雙掌合十閉上了眼,輕輕道:“仙君,仙君,小仙君。再來見我。”


    他偷睜開眼睛瞄了明堂一眼,明堂把腦袋枕在他肩膀上笑說:“你打開那個木匣了?”


    “哪有空呀。”棠仰放下手,“隻是該想起來的,突然就想起來了。原來我許過這麽多願呀。”


    “來晚了。”明堂說著,撒嬌似的,兩手摟住他腰。“原諒我吧。”


    待遠天翻出紅日,塵埃也落定,歸根的樹離開了土壤也有歸宿,客將是天下的客,春盡夏初,便往遠山去吧。客不必再問前途,因為必有歸處。


    蟲鳴鳥叫下另有嘰嘰喳喳,院子裏彌漫著春日的和緩與喧鬧。梅利來時肩膀空空蕩蕩,走的時候卻背了個小行囊。她還是那副臉色,頭也不迴就邁步,身後立著四個人。


    梅利渾身不自在,立在門口終於停了,她迴過頭,發現四人臉上輕輕淺淺的笑意。方春雪高舉著胳膊招手,梅利頓了下,抬手揮了揮,“走了。”


    她猶豫了下,有點將信將疑的,“再會?”


    “再會。”四人異口同聲道。


    送走梅利,晌午時方春雪和檀郎業已收拾好了東西,明堂棠仰把倆人送到門口。檀郎正色道:“那我們走啦。找到白露師兄了,就想辦法帶個信兒。”明堂點頭,他和棠仰都有點憂心忡忡,剛想再囑托幾句,春雪站定了朝著兩人一揖,說道:“姑爺,棠仰,謝謝你們。”


    明堂同棠仰對望一眼,笑了。他把剛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方春雪抬頭又傻樂,大聲道:“過段時間見!”


    來的人又走,兩人心裏免不了空落落,但好在走的人還會再來。


    明堂看一眼棠仰,眯著眼睛笑道:“你沒有打算,我倒有個。”


    棠仰挑眉,“說來聽聽?”


    “我聽說憲城有個小公子,自幼在城中長大,從未離開過。”明堂也挑眉,慢條斯理地伸了個腰,手落在了棠仰肩上攬住他。“哎呀呀,要是能帶他去看看外麵青山綠水,路上嘛,再接點那種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小活兒換盤纏。買點什麽糖蓮子啊,甜瓜子啥的給他吃,我們一路走走停停,帶他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他故意不看他,等了半天棠仰半點沒給反應。低頭一瞧,棠仰不知何時摸出了那木匣正在鼓搗,明堂趴在他耳邊又道:“隻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跟我走啊。”


    話音剛落,木匣子輕響一聲彈開了。兩人都沒準備,嚇的一頓。


    先是股淡淡的幽香,繼而有幾朵白而柔嫩的梨花從木匣中飛了出來。眨眼間院落漫天梨花,潔白的瓣與蕊似雪,落在枝頭簷角,倒影在彼此的眼中。兩人看著對方,明堂眼下那顆朱砂小痣像火一樣明豔。棠仰手上托著那木匣,定定地望著他說:“你來了。”


    這個院子裏迎來了另外一場大火,明堂就是那場結束了一切、迎來新生的大火。因為你來了,雷火仙君來應願了。


    “恩。”明堂執起他手,在繽紛的梨蕊裏,棠仰發上也落了些。他望著自己,他從他灼灼的眼中望見了自己。


    明堂知道自己已看呆了,看得神魂顛倒了,他沒頭沒腦地道:“跟我走吧。”


    棠仰握緊了他的手,邁進日光下爛漫的晚春。


    “走了。”


    【正文終了】


    第96章 番外一·


    “沈夢靈來來來,來下棋!”


    外麵吵吵嚷嚷,有個女人大唿小叫驚醒了明堂。他從床榻上披頭散發地坐起來,正對上明夷推門而入。明堂打了個哈欠,含糊著問說:“誰來了?”


    “還能有誰?”明夷沒好氣地哼了聲,把什麽東西拋過來。明堂雖還沒清醒,反應倒是很快,抬手就接住了——接住了油紙,裏麵的東西撒了滿床。


    明堂:“……”


    散落各處的有撥浪鼓,布老虎,還有些碎了的糕點糖片啥的。明堂無奈,隨手拾起撥浪鼓晃了晃,說:“她是不是總覺得我們還是牙牙學語的時候。”


    “趕緊起來,一會兒師父要罵人了!”明夷胳膊底下還夾著另一份,顯然是外麵那女人給他的。倆人不住一屋,反正予願仙君洞府極大,何必呢?他說完就轉身去放東西了,明堂哈欠連連,下來洗漱。


    穿戴整齊人模人樣,明堂才慢吞吞地往前走。沈夢靈這人算孤僻的,雖然他抵死不認,但青丘山的師曦確是他勉強能算得上朋友的一位。還沒走到兩人常下棋的涼亭,便聽到那女人的笑聲,她明明是狐狸,笑起來像是鴨子,一會兒“嘎嘎”一會兒“鵝鵝”的。明堂想也不想便知道是她又在說前幾日自家師父鬧出來的那樁大笑話了,他悄默聲地走近了,從涼亭的柱子後麵探出腦袋,笑嘻嘻地說:“在人間哪兒呢,讓我去看看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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