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王逝世後,一切就像塵埃落定。我和藍伯特的生活漸漸恢複了平靜。也許是因為阻撓和波折都消失了,曾經的隱憂又冒了出來。我開始擔心自己的學識與閱曆不夠,和藍伯特的話題會變得越來越少,最後成為表麵和睦、貌合神離的夫妻。


    也不怪我會這樣想,藍伯特最近太忙了,“敵盟”雖然沒有發起戰役,卻一直在毒害北國邊境村落的牲畜,牧民們至少損失了上萬頭牛羊,許多靠養殖為生的牧民都已吃不上飯。


    好幾次,我去書房找他時,他都在訓斥巫覡部負責人支援不及時,地方官員思維僵化,不會隨機應變。與跟我說話時的語氣大相徑庭,口吻威嚴而強硬,令人大氣不敢出。巫覡部負責人是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卻被他訓斥得連頭都抬不起,盯著地板連連點頭。


    我本想離開,他卻在門口看見了我的影子“小玫瑰,進來。”語調一瞬間溫柔了不少,聽得書房內幾位被訓斥半天的官員,都詫異地瞪圓了眼睛。


    我隻好硬著頭皮走進去。他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另一隻手合上書桌的文件,丟到巫覡部負責人的麵前“記住我剛說的話,滾出去。”


    巫覡部負責人撿起地上的文件,求之不得地退出了書房。另外幾位官員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後,也離開了。


    有種打擾了他正事的愧疚感,我不安地說“沒想到你這麽忙”


    “這些事本不該由我決定,底下那些人太廢物。”他眉頭微蹙,用指關節輕叩了兩下桌麵,似乎有些煩躁,看向我時卻換上一副溫柔的表情,“小玫瑰找我什麽事。”


    和國家大事比起來,我的事顯得微不足道,找他隻是想問一個語言方麵的問題。我發現,北國雖然有自己的本土語言,但上流圈子都是使用法語交流,而我對法語一竅不通。前兩天皇宮舉行舞會,有兩個女孩在我麵前用法語聊了半天,我一句話也沒有聽懂。那樣尷尬的場麵不想再經曆第二次,於是,下定決心想學習法語。


    隻是,我沒有藍伯特那樣聰明的頭腦,從零開始學習一門語言等於折磨,再加上法語比母語要困難太太多,學起來相當吃力。這種吃力在了解到他十歲時就已精通數國語言,變成了一種怎麽也追不上他腳步的惶恐。


    他語時,口音標準而優雅,有一種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古典貴氣。我模仿了半天,口音還是那麽蹩腳,不禁一陣泄氣“已經不知道是這門語言太難,還是我太笨了。”


    藍伯特輕笑“小玫瑰已經學得很快了,當年我學得快,是因為周圍人都用法語交流,法語算我的第二母語,所以學起來比你輕鬆。”


    “不管怎樣,你都比我要厲害太多。”我垂著頭,沮喪得不行,“很怕以後,我們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話題越來越少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沉吟了片刻“我的比喻可能不太恰當。你覺得樹和水有話題麽,它們之間的距離是否遙遠”


    我迷惑地說“樹和水怎麽會有話題它們又不會說話,就算可以說話,身處的環境也不同,水隻能看見水能看到的東西,樹隻能看見樹能看到的東西它們應該聊不到一起。”


    “但是,樹不能離開水。”他朝我微微一笑,“很多時候,並不是要學識、閱曆、出身一致,才能算得上相配。對於樹而言,他不需要水多麽能說會道,隻要她一直存在,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而且,你怎麽知道樹和水沒有話題”他輕拍了拍我的手背,“樹看不見水裏的東西,水也不知道陸地發生的一切,他們可以聊的有很多。相反,樹與樹之間反而沒什麽話題,他們眼前的風景一樣,早已失去了聊天的興致。”


    我突然明白了他想說什麽。他想告訴我,雖然我與他的差距像樹和水那麽大,但是對他而言,我就像水對樹一樣重要就算曾經看見的風景不同,也並不妨礙我們相知相愛。我不需要盲目地追趕他的步伐,急切地看見他看過的一切,隻需要和他分享彼此的見聞就行。


    一直惶恐不安的心終於靜了下來。我不再急於求成地想要提升自己,但也沒有放下學習和進步的計劃。


    新元曆1702年五五月,粉嫩芬芳的桃花還未從枝頭跌落,一個蒼茫靜謐的夜晚,北國對“敵盟”駐紮在邊境的勢力發動了襲擊。夜襲的計劃由藍伯特製定。在此之前,他曾親自前往邊境考察了地勢,修改了地圖上幾個細微的錯誤,依照邊境的地理環境,和巫覡部幾名巫師擅長的巫術,製定了詳細而周全的進攻流程,最好和最壞的情況都有預測。


    在這樣迅猛與周詳的進攻下,“敵盟”自然失守,巫覡部俘虜了近二十名邪術士迴到王都。


    藍伯特準備親自審問他們,卻被一名資深的巫師攔住“陛下,這些邪術士都是敵盟的精英,有一名邪術士最擅長迷惑心智和製造幻象陛下最好不要接近他們。”


    藍伯特雲淡風輕地迴答道“知道了。”然後,還是去地牢審問了那些邪術士。


    因為不便暴露身份,審問俘虜的過程中,他都穿著深色鬥篷,寬大的帽簷遮住上半張臉,隻能看見淩厲優美的下顎。他迴來後,在殿堂內的沙發上坐了很久,一直沒有脫掉鬥篷。我走過去,掀開他的帽簷,卻對上了一雙猩紅色的瞳孔。


    將近一年的時間過去,獸化的他行為舉止已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除了興奮和失控的時候,很少再發出野獸的低吼聲。


    我在他的身邊坐下,摸了摸他的鬢角,全是濕漉漉的冷汗“怎麽了”


    他低垂著頭,慢慢地說道“我做了一個夢。”


    “夢見我迴到了過去,卻沒有碰見你。”


    每次看見獸化的他,都難以控製心中的憐愛。我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臉頰,小聲哄道“夢都是假的,你已經碰見我了。”


    本章節


    他緩緩地點點頭,還是低垂著腦袋,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我想了想,問道“你為什麽一定要親自去審問那些邪術士呢”


    “成為邪術士,等於將靈魂獻祭給撒旦。凡是背叛撒旦旦者,邪術士會追殺他們生生世世。他們有辦法知道同類的轉世在哪裏。”藍伯特低聲說道,“我想找到尤利西斯的轉世,給他一個幸福圓滿的家庭。”


    如果這句話,是從正常的他口中說出來,真摯的程度會大打折扣我會懷疑,他是否故意這麽說,為了讓我安心。獸化的他單純沒有城府,能這麽說,證明他是真的放下了。


    不管是放下了所有的仇恨,還是放下了對尤利西斯的失望或其他感情隻要開始放下,那就很好很好。


    新元曆1702年七月,藍伯特在北國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裏,找到尤利西斯的轉世。迴想起初見尤利西斯時,他俊美無儔的相貌,高貴優雅的氣度,再看看眼前瘦得幹巴巴的小嬰兒命運真是難以捉摸。看來,每個靈魂都是平等的,再尊貴的靈魂,也會投生到窮苦的人家。


    他坐在簡陋的小木凳上,手肘撐著搖晃的木桌,卻像坐在鑲滿紅寶石的王座般威嚴,問了一些再家常不過的問題,比如這家人的年收入、田地畝數、是否有積蓄男人滿頭大汗加一頭霧水地迴答了。藍伯特沉思了片刻,說“我會派人過來,教你們一門手藝。你們以此為生吧。”


    男人懵了,不懂是什麽意思。臨走前,他鼓起勇氣喊住藍伯特,跑過來說“一門手藝比一塊金子還重要金子有花光的時候,手藝卻能源源不斷地賺錢。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藍伯特頓了頓“機會隻有一次,你確定”


    “我確定。”男人說,“我想不出自己做過什麽事,能得到這麽一份大禮實在是受之有愧。您給那些有需要的人家吧”


    藍伯特久久不語一言,就在那對夫妻滿臉忐忑,以為他要因因被拒絕而發怒時,他搖搖頭,低笑著歎息了一聲“你們能這樣想,很好,非常好。”


    說著,他翻身上馬,微微笑著對我一招手“小玫瑰,走了。”


    我耐心地跟那對夫妻解釋道“他的意思是,你們的孩子能有你們這樣的父母是他的福祉。希望你們能一直保持這樣的想法,有什麽困難,可以跟地方官員講。神會保佑你們幸福一生。”


    新元曆1702年十月,“敵盟”土崩瓦解,其中兩個最大的國家都已向北國投誠,剩下一些被邪術士操控的小國家,還在苦苦支撐。藍伯特沒有派兵去圍剿那些邪術士,因為附近村莊的村民對他們早已積怨,光是普通民眾的怒火,他們都已承受不起。


    這一年來,在藍伯特的悉心教導下,我讀了不少或艱澀或淺顯的書,思想和舉止都成熟進步了很多,不再整日患得患失,擔心自己追不上他的腳步。每天光是看書學習,都有些忙不過來,早已沒空去思索那些不會發生的事。


    我在慢慢變好的同時,他也在變好。可能是我給了他足夠多安全感的緣故,他不再動不動地嫉妒旁人,也不再一遍遍地確認我的存在,但有時候,我離開他的視線久了,他還是會變得焦躁不安,不過,相比起之前的情況,已經要好太多太多。


    和他走上宏偉開闊的祭台,看著星星點點的橘紅燈盞飛向天空,迴想起上次祭典時的情形,那次祭典進行到一半,魔法燈盞還未徹底飛上天,就被尤利西斯打得七零八落現在,他的轉世都要滿一周歲了。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樣想挺好笑,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想什麽”藍伯特低沉溫柔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盡管是寒冷的冬日,時光卻溫暖而悠長。


    我悄悄地握住他的手,微笑著說“在想我真幸福,能遇見你真幸福。”


    本章節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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