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庭月用一種充滿疑問的語氣道,“銀子?”


    桑陶抬起一雙迷茫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忽然醒悟了些什麽。


    什麽?原來不是要錢啊,那早說啊!


    她露出狗腿的笑容,“是奴婢理解錯了,門主,您想要奴婢幹嘛呀?”


    百裏庭月滿心無語,他看著桑陶冒著一雙星星眼,就知道她想法歪到哪裏去了。他輕歎了聲,“原來在小桑陶心中,本座是如此看重錢利之人。本來想正好借此機會,讓小桑陶陪本座下山去逛逛集市,如今看來……”


    一聽可以下山,桑陶激動地伸出雙手半舉在空中,如果可以,她巴不得雙腳也舉上,“我去我去!”


    百裏庭月故意將那話沒說完,見桑陶的興致如此大,他嘴角上揚,“小桑陶是想陪本座去,還是想下山?”


    桑陶油滑道,“奴婢想陪門主一塊下山去集市。”


    她兩隻眼睛都寫滿了“想去想去”,臉上全是渴求,這讓百裏庭月對她想要出去外界的心思又明了幾分。


    他沒有表現出來,嘴角勾起,也沒有再彎繞,“那現在便去罷。”


    桑陶心裏吃驚,沒想到百裏庭月效率這麽高,現在就要去,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慌張地想著要不要準備些什麽,目光先落到了百裏庭月披散的墨發上,神情看上去比他還急,“門主,您頭發還沒束呢!還有這衣服,得換了,多髒呀。”


    她完全忘記了是她把百裏庭月衣服弄髒的。她硬扯著百裏庭月的袖子就往內屋走,“您快去換一身衣服,奴婢等會兒就過來檢查。”


    眼睜睜把百裏庭月推搡進了屋內,她便像踩了風火輪一樣往偏殿跑去,給自己換了一身藕色方花紋襦裙,也來不及擦粉,就用帕子擦幹淨了臉,往嘴唇處抹了一層清麗的桃色胭脂。


    一切準備好後,她便推開了房門,卻見百裏庭月已然站在了門外。


    他穿著一身銀月白衣衫,袖口鏽滿了雲紋的銀線,頭發用月牙白綁帶高高束起,手上換了一把花鳥圖案的香綢扇,看上去像個謫仙人物。


    她有片刻恍然,感覺百裏庭月像個等待妻子收拾出門的丈夫一樣。


    這個念頭也就在腦海裏閃過一瞬,她揚起笑顏,雙目彎彎,“我們走吧?”


    百裏庭月莞爾,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輕使內力,就帶著她往山下而去。


    她第一次下山,心情激動,同時又提起萬分精神,為以後下山做準備,她生怕錯漏了一點路線。


    但她漸漸發現,百裏庭月帶她下山經過的地方都是腳力不能及之處,有黑熊瞎子、豺狼停留,甚至她還看到了一條長達數十米的巨型大蟒蛇,更別說還有多個地方都布上迷陣。也不知道左燕是怎麽大著膽子,敢隻身闖進來。


    也許還有其他的道路,教內的許多物資還需要通過山下運輸進來,目前都是未知。


    不過,她也並不著急,總會有辦法慢慢找到的,現下先看看這個武俠世界是如何,總歸要踩踩點。


    百裏庭月使輕功,使得又輕鬆又快,很快便能遠遠瞧見一間茶鋪,裏麵有來來往往的人,一旁還有不少馬車行李,像是走鏢,應該還夾雜著其他江湖人,幾乎所有人身上都帶著佩刀。


    桑陶好奇地張望著,百裏庭月拉著桑陶的手,往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兩人穿戴不菲,又是一副頂好的容貌,引起了許多人注意。


    有不少人也注意到兩人交織的手,其中一個腰間別著大刀,臉上大胡子的粗漢將手中茶碗啪地一聲拍在桌麵上,使得整個桌子都抖了好幾下,“光天化日,世風落下!”


    百裏庭月的白靴子一頓,桑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迷惑地向他看去。


    隻聽那位粗漢兩隻眼睛瞪得如銅鈴,若是能加特效,那鼻孔必定是噴出兩行火焰,他見百裏庭月不服氣,便諷刺道,“哪裏來的伶人,看老子作甚?”


    竟然把百裏庭月比作下九流的戲子,桑陶心裏有點幸災樂禍,這個粗漢子要慘了。


    本來各走各的陽關道,偏偏他要主動來招惹百裏庭月,桑陶一點都不覺得那位粗漢有理。


    她手不由地握緊了百裏庭月的掌心,小心護命,現在身邊這個可就是她的護命符。


    百裏庭月覺得她這幅模樣好笑,眉眼一柔,往那大胡子粗漢看的時候,眉眼卻變得無比淩厲。


    話不多說,他隻扔出一把香綢扇,就看見那扇子還未碰及粗漢,刮出來的扇風就逼得粗漢後退了好幾步。粗漢臉上被刮出血淋淋的幾道血痕,一層皮都被刮掉了,迸發出了慘叫聲。


    桑陶緊忙閉上眼睛,她看多了這些是要做噩夢的,所以她選擇不看。


    百裏庭月見她如此,便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將扇子收迴袖中,又衝那人道,“我有急事,如今暫時先這樣放過你。”


    他護著桑陶,緩慢地朝著原路走去。


    那一夥人估計也沒有想到碰上了一個硬茬,見自己的麵被落下,一個個摩拳擦掌,連場麵話都不說,提起佩刀,直接朝百裏庭月衝了上去。


    隻感覺耳邊一陣陣掌風謔謔聲襲來,桑陶緊閉著雙眼,朝百裏庭月聲音微微顫抖道,“那個,少殺點人,當然最好還是別殺了。”


    她知道自己無法去改變百裏庭月,也無改變這世界,那粗漢也是自己嘴賤,但是心裏還是忍不住說出這話,因為一言不合就把人殺了,她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頭頂傳來男人的柔聲,“為何?”


    桑陶舔了舔唇瓣,穩住還在發軟的腿,“殺多了人會做噩夢的。就、就給點小懲罰就好了。”


    聲音再也沒有傳來。


    等到四周一片安靜,桑陶才試探地睜開了一隻眼睛,正對上百裏庭月那幹淨無瑕的臉,他還在衝她笑。


    她這才睜開另外一隻眼,“都都解決了?”


    百裏庭月點點頭。


    她又試探地問了一句,“人、人還活著嗎?”


    百裏庭月嘴角俶爾勾起,“小桑陶認為呢?”


    桑陶頓覺頭皮發麻,這種問題就不要讓她猜來猜去了,一點意思都沒有。也不繼續問下去,她拉著百裏庭月的手就往外一點點挪動。


    百裏庭月見她膽小的樣子,就知道她禁不得嚇,道,“他們隻是昏睡過去了。我嫌他們太聒噪,撒了點嗜睡散,他們過兩個時辰就會醒。”


    桑陶心陡然變得輕鬆起來,“那我們趕緊走吧,免得被人發現了。”


    見她又生龍活虎起來,百裏庭月寵溺地為她斂了斂耳邊的碎發。他又想起剛剛桑陶閉著眼睛,所說那句“殺多了人會做噩夢”,令他不由啞然,這讓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日子,遙遠得快要遺忘。


    想到上次蓮俏受罰,她也是臉色憔悴,何範身死,她更是直言害怕,這次告訴他會做噩夢應當是真的。


    她這些所表現出來的格格不入,對人命的珍惜,讓他不由地好奇,她會如何應對這一切,麵對人命抉擇會作何決定?


    不得不說,這既是他的惡趣味,又是因為本身對桑陶的好奇心到達了頂峰。


    他嘴角的笑容深陷了進去,“走罷。”


    桑陶點頭如搗蒜,兩個人踩著沾滿塵埃的石子路往人群聚集的市井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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