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宮內, 桑陶正老老實實蹲著身子,她麵前就是百裏庭月的明黃花梨小束腰桌案, 上麵整齊地擺放著食盤,上麵有八寶雞、燒烤乳鴿、玉帶蝦仁、水晶鮮奶凍……還有一碗白糯米珍珠飯。


    她瞄了百裏庭月一眼, 又很快收迴了目光,


    百裏庭月見她低著頭, 目視著正前方,也不亂看半分, 整個人規矩得不行,這樣的情景實在有些奇特,應該說刻意得太明顯, 他忍不住笑了笑。


    桑陶心裏惴惴不安,她剛剛心裏一時氣憤,為了泄憤,吃掉了百裏庭月的一隻雞腿,吃完她就後悔了。


    那八寶雞是整雞, 偏偏就沒了一隻腿,不對稱得實在太過明顯。


    於是就因為太過明顯,所以當時她又做了一件事, 吃掉了另一隻雞腿, 結果發現——更特麽明顯了!


    她隻好從其他盤子裏翻來覆去扒出來了幾片比較大的菜葉子, 將那缺了雞腿的地方包了起來,企圖蒙混過關。


    她想,反正百裏庭月也不愛吃東西, 說不定等會兒就讓她把東西直接搬下去,就更沒有機會計較這種細節問題了。


    不過萬一倒黴被發現,吃了門主的東西在長生門裏會有什麽懲罰啊,會不會被直接砍手,還是百裏庭月會用他的毒針縫她的嘴巴讓她再也吃不了飯呢?


    她現在完全沒有當右護法的覺悟和自尊,甚至她覺得百裏庭月隻是為了好玩,才給她隨便套了個職位,隻為了看一下眾位壇主的反應也說不定,搞事情不向來是他百裏庭月的風格嘛?


    所以她依然在這裏思考得天人交戰。


    百裏庭月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反應,他開了口,“小桑陶。”


    桑陶啊了一聲,她抬起頭,他分明從她的眸色閃過一絲驚慌,“庭、庭月,怎麽了?是飯菜不合口嗎?”


    百裏庭月的目光緊鎖在她那冒得油光的嘴唇,頓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什麽,“無事,隻是見你一直走神,在想些什麽?”


    桑陶吞了吞口水,“沒有啊,我不是在等你吃完飯嗎?”


    “是嗎?”他懶悠地拿起玉枕上的玉筷,往幾個盤裏挑了挑。


    桑陶緊張地看他,百裏庭月發現他撥哪盤菜,她的目光就到哪裏,尤其經過那盤八寶雞上,她的眼神便更添焦灼幾分。


    他微眯了雙眼,一雙玉筷又快又直接地伸向八寶雞,桑陶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果然,他稍微挑了挑,那八寶雞上的菜葉子就掉落了下來,雞腿處空空無也,這原來是一隻快被削成“雞棍”的雞。


    桑陶咯噔一下,站起身來,“這個我可以解釋,真的。”


    百裏庭月放下玉筷,心裏更來了興致,但麵上依然是那副雲淡風輕,看上去散漫,卻給人一種隱隱的壓迫之力。


    他注視著她,桑陶不自覺舔了舔唇瓣。


    她立馬蹲下身來,一本正經道,“我跟你說啊,你知不知道雞身上是有毒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給我下毒?”


    “不,不是。”桑陶將他的筷子拿了起來,指著那盤八寶雞,認真嚴肅道,“這個雞,你看看,你細看。”


    百裏庭月眉尾微挑,桑陶見他似乎什麽都沒看出來,一副“崽,你太讓我失望了”的表情道,“真沒看出來?你看看這個雞,雞頭小,雞身大,非常不科學。”


    “不科學?”


    “對啊,這種畸形雞要麽是激素雞要麽是毒雞!也不知道它整日都吃了些什麽,反正這種雞不能吃多了,對人體特別不好。你再看看,”桑陶將筷子指著那空空如也的雞腿處,“這個家雞平日裏就隻用腿不用翅膀,它全身的血液就在此處流動得最多最快,所以毒素全部沉澱在這裏。”


    她的表情無比認真,眼神炯炯,百裏庭月也相當配合地陪她演戲,他道,“所以?”


    桑陶配上一本正經的麵孔,大義凜然道,“所以我幫你把兩隻雞腿都吃了。”


    百裏庭月:……


    她將玉筷豪爽地塞進了百裏庭月的手裏,大言不慚道,“你不用太感謝我,這是我身為右護法該做的事。為門主居安思危,人人有責。來,快吃吧,這八寶雞味道還挺不錯的。”


    百裏庭月看著自己手裏多出來的那雙玉筷,又將目光投向桑陶。桑陶將下巴一揚,“吃啊,還看著我幹嘛?趕快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他發現了,她的膽子是越來越大,現在竟然都敢來忽悠他了。


    他用玉筷從那八寶雞上撕下一塊雞肉,將它遞到了嘴邊時頓住。他抬起眸子,見她依然在看著自己,緊接著一個轉手遞到了她的嘴邊。


    桑陶一愣。


    他笑道,“小桑陶既然覺得這八寶雞味道不錯,便幫我把它都吃了罷。”


    桑陶正要開口說些什麽,他直接將那雞肉不由分說地深入了她嘴裏。


    桑陶下意識閉上了嘴巴,她不由自主地嚼了起來,嘴裏還在嘀咕叨叨,“這麽好吃,泥……居然不次,亮肥。”


    百裏庭月見她吃得津津有味,嘴角的笑更甚了,仿佛找了一件比嚇唬她更有意思的事做。他不斷從盤子裏夾起菜,喂給桑陶。


    桑陶一開始覺得不妥,不想接,可被百裏庭月三言兩語就說動了。他說她若不吃,這些東西還是會被全部倒掉,這跟她不願意浪費糧食的觀念不謀而合。


    他對她沒有惡意,她自然就更放心大膽地接受一下下來自頂頭上司大魔頭的投喂福利。


    其實說白了還是因為她這方麵臉皮厚過常人,想她這段時間呆在百裏庭月身旁擔驚受怕,就怕他一言不合就哢嚓自己,現在他稍微對她好一點又怎麽了?她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無論百裏庭月投喂啥,她都全部接下。到最後,桑陶直接用起百裏庭月的玉筷吃他食盤裏的東西。百裏庭月下巴枕著交疊的雙手,雙肘放在桌上,看她吃得滿嘴冒油。


    他第一次見人吃飯吃得這麽高興,心裏帶著一絲不理解,“就這麽好吃?”


    桑陶戀戀不舍地把頭抬起來,道,“好吃啊!食材新鮮,調料火候都剛剛好,簡直可以說色香味俱全。”


    百裏庭月平日見那些食物便覺得索然無味,今天不知怎麽,看桑陶吃得這麽高興,心裏被勾起一絲食欲。


    他四處看了看,輕抬了抬手,那食籠裏的另一雙筷子就飛到了他的手裏。


    他拿起那雙筷子,夾了一粒小小的蝦仁,往嘴裏塞去。桑陶視線不經意掃到,連忙阻止道,“那是我的筷子!”


    阻止無用,百裏庭月已經將筷子塞到了嘴裏,舌尖上傳來一股醬鹹的蝦味,讓他眉頭一皺。


    桑陶呆愣,百裏庭月用了她的筷子……這,她算是跟百裏庭月間接接吻了嗎?


    一開始並沒有注意,一旦注意到了,心裏就像星星之火燎原,所過之處無一幸免。


    她呆呆地看著他,他隻吃了那麽一粒小小的蝦仁,臉便臭得跟什麽一樣。


    他似乎是忍著極大的情緒才將蝦仁吞下去,緊接著就將筷子放迴了桌案上,語氣意外地帶著一絲孩子氣,“不吃了。”


    桑陶迴過神,平緩了一下心跳,“不吃了?你不餓嗎?”


    百裏庭月看著她,她的雙頰浮著粉色,唿吸有些不穩,雙唇紅豔動人,看上去像是動情了,偏偏雙瞳看上去清透盈盈,幹淨得沒有一絲邪念,讓人完全升不起一絲討厭。


    他注視的目光直白又侵略,尤其一直看著她的雙唇,桑陶很難不想歪。


    百裏庭月突然伸出手,她下意識微偏過臉,直到嘴角處有柔軟的觸感,原來他隻是想給她擦嘴,她鬆了口氣。


    “小桑陶為什麽臉紅?”


    這一問,隻感覺周圍的溫度又升高了起來。


    桑陶將他的手撥開,“自然是因為我剛吃完飯,熱的啊!”


    她用兩隻手給自己的兩頰扇著風,心裏生出一絲煩躁,“你真的不吃了?不吃我就拿走了啊。”


    百裏庭月將她的手腕拽了過來,桑陶一下不穩,差點撲到了他懷裏,她道,“你幹嘛啊?”


    他看著她,“為什麽生氣?”


    桑陶一怔,道,“我沒有生氣。”


    他望著她的麵孔,緩緩道,“你眉間輕蹙,眼神微灼,唿吸不穩,周身似有血液倒流之像,若不是生氣,難道你在害怕不安?”


    桑陶完全沒有想到百裏庭月居然把她的表情看得這麽仔細,說他足智近妖一點毛病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的心亂了,為什麽百裏庭月要這麽在意她的情緒?


    她告訴自己,千萬別動心,哪怕大魔頭這張臉的確是她的菜,她又不是顏狗。


    就算真的動心也不可以真情實感地為他付出,她很自私,隻想保住小命,大魔頭靠不住,沒人能靠得住。


    她在他麵前之所以皮得厚實,那也不過是次次試探著大魔頭的底線,盡量讓自己好過些。


    再不樂觀開朗、故作輕鬆,她一個普通人穿到武俠世界,和一堆觀念不合、會打打殺殺的人呆在一塊,真的要瘋。


    隻要是越到他雷池一點,她會毫不猶豫地撤迴來,一切的一切是隻為了安全地逃離長生門。


    桑陶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庭月,我真的沒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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