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沙基和三欄公會查找細眼皇帝的不是別人,居然就是那晚在太平南率隊的那個援閩粵軍攻打省城的東路軍第三團先鋒連長黃鎮球。[]黃鎮球那晚在長堤岸上下令炮兵向江麵開炮,差點就讓沙基、三欄和“十三行”全軍覆滅。想不到再度出現的黃鎮球已經積功晉升為營長,少校軍銜,自然是意氣風發。在三欄公會出麵接待黃鎮球的是九大簋中足智多謀的“老襯廷”,鎮三欄同黃威水卻都避而不見。


    黃鎮球雖然係威風八麵,但他不過是陪客而來。與他同來的那位顯然地位高得更多,黃鎮球對他是畢恭畢敬。


    該人顯然是粵軍中的大佬,但是態度謙和,而且居然同“老襯廷”舊日在香港係故人相識。“老襯廷”一看到他就大唿“仲元兄”,二人久別重逢都是十分高興,交情匪淺。


    黃鎮球正色介紹道:“廷哥,這位就是我地粵軍新近成立改編的第一師的鄧參謀長。今日鄧長官來拜見三欄公會首腦人物,其實想打聽細眼皇帝其昌先生的下落。鄧參謀長很想能與省城的‘洪門元帥’其昌先生會麵。”


    “老襯廷”一聽,就攤開雙手道:“仲元兄真是考起我了。細眼皇帝如神龍人物,行蹤不定。他自從辛亥後前往南洋,我也是聽聞他前陣子剛從南洋迴來了省城,但也不知是真是假。”


    鄧仲元聽他說完,哈哈笑道:“三欄九大簋的‘老襯廷’果然是不改本色,說話湯水不漏。你與我多年交情,居然也來講話糊弄我。‘老聯’字號在西關同西江都是勢力雄厚,根深蒂固。今番粵軍重臨省城,實在是希望能夠仰仗省城四大公司的合作。細眼皇帝號稱洪門元帥,在省城三點水內一唿百應、雲隨影從。我鄧仕元久慕其名卻一直無暇與晤,實在是十分遺憾。”


    他臉色突然一變,道:“自前清時我就聽過黃其昌大鬧‘司後街’的英雄往事,欽佩萬分。但是廣東軍政府中,無論係東江係抑或是孫先生身邊的親信都與其昌兄一直齟齬不合、頗有心結。因為他們都認為黃其昌桀驁難馴、野心勃勃,又居心不良、常常有意生事。不過我鄧仲元追隨孫、黃二位先生多年,一心為國民革命效力。此番來到三欄,是誠心希望學廷兄將我的意思傳送予細眼皇帝,希望其昌先生能夠與我會麵,大家忠誠合作,為國民革命盡一番力。”


    “老襯廷”聽完,思量了片刻就道:“仲元兄的心意我一定想辦法托人告知細眼皇帝。”鄧仲元又道:“此番前來我還有一個消息希望轉告細眼皇帝及各位:軍政府中以東江係一眾頭腦為首將會就‘禁賭’、‘禁煙’的事情大造文章。他們與細眼皇帝向有舊怨,沙基、三欄自當首當其衝。我還收到消息,其昌先生的名字可能會在隨後公告的通緝名單中,你地一定要他萬事小心。隻要其昌先生能答應與我見麵,我一定想辦法保他周全。”


    鬼仔譚聽到這裏不禁氣憤填膺,道:“細眼皇帝一向是與桂軍為敵,人所皆知。(.無彈窗廣告)軍政府怎麽會顛倒黑白,反而將他放在通緝名單中?簡直係方謬到極了。”


    陳久如插口道:“你們二人最近都要小心,看來軍政府裏麵有人是一心要對付細眼皇帝。你地與打仔洪、火麻仁都是他的‘熱血門生’,自然也必被波及。”龔千擔道:“丟那性,洪英弟子怕什麽禍事。我還怕人地不把我當作係細眼皇帝的門生呢!不用問阿貴,一定就是那位新任粵督和廣東省長陳競存要有心捉拿其昌先生了。”


    鬼仔譚道:“那倒未必。其實陳競存和細眼皇帝非但無深仇大恨,還頗有些見地相同。”龔千擔十分意外,道:“難道他二人不是死對頭?”鬼仔譚道:“這些事情我也是聽‘老襯廷’同威水爺跟我說的。”,對陳久如道:“你是進步大學生,讀過西洋的書籍,於政治應有見識。可曾聽過什麽是‘聯省自治’?你又是否讚成?”


    陳久如臉色一變,四周看了看,低聲道:“鬼仔譚你怎麽會談起這個事情?”


    鬼仔譚道:“這又有什麽可避忌的。我曾在花旗國金山讀過幾年書,那個阿美利加合縱國不又是類似如此?那裏各州省自行推舉領袖而行自治。今番將桂軍驅逐,正好提倡粵人治粵,一於在廣東重行臨時約法,而後推而廣之,實行全國憲政。”


    龔千擔讀書不多,字都不認識幾個,自然聽到一頭霧水,急道:“這個‘聯省自治’與細眼皇帝又有什麽關係?”


    陳久如道:“我聽過我老師執信先生提過,細眼皇帝聽講也是讚成‘聯省自治’的。甚至在辛亥年推翻滿清後,曾寫信與陳競存及民軍首領,推舉陳競存做粵督,建議他首先促成廣東自治。但孫先生一直致力要北伐,驅逐在北平北洋政府,先達成全國統一,然後再實行憲政思想。因此當時其昌先生這樣的一封信,無疑是被孫先生周圍的人認為是他居心叵測,有心令到民軍內訌分離,加上又頗為疑忌細眼皇帝在省城洪門內一唿百應,雙方就此結下了心仇。”


    他對鬼仔譚道:“‘聯省自治’這四個字現下對於護法大業是個避忌。陳競存對此事甚為熱衷,早就同孫先生及其追隨者有過爭執,我老師執信先生當年為了團結大局,在兩方中周旋,不知費了多少心血。”


    龔千擔摸了摸頭,道:“如此說來,我們這位新任省長豈不是同細眼皇帝誌同道合?”


    陳久如點點頭,道:“這個當然,陳競存當時就迴了信給其昌先生相約會麵,不過後來局勢劇變,所以才作罷。”龔千擔道:“那他為何現下又要對細眼皇帝下手?”


    鬼仔譚沉吟了一陣道:“恐怕是同細眼皇帝一統‘兩廣洪門七山’的事情有關。‘七山合旗’說起來是好聽,但誰是執大旗的,總不是個個都服氣其昌先生的。倘若兩廣七山合旗,那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任誰都會當作大忌。”


    陳久如歎了口氣道:“總之世事往往係出人意表,你越是以為然的事情,到最後卻原來是大相徑庭。時勢潮流,確實不是你、我所能預料的。”


    這位“多如樓”少東果然是一語中的,隨後省城的形勢確實是出人意表。孫先生重臨省城後沒多久,陳競存在省署正式就任廣東省長,當日就公布了粵東境內全麵禁賭、禁煙的命令,一時間省城中從沙基、長堤、東大門甚至到“河南”的公私煙格、番攤、大檔、字花、竹館等等全部被軍政府派軍隊封停。太平南久享盛名的“同興竹館”立時關門大吉,竹館的主持朱義勝不知所蹤,聽講係被軍政府所拘。急得“火麻仁”帶領手下門生四處想辦法打聽其下落,要與營救。


    待得亂哄哄地過了舊曆年,就到了民國十年,龔千擔從夏天時逃離四邑鄉下來到省城就這樣過了大半年光景。這年約二月期間廣州市政廳正式成立,中國第一個市政出現,可謂是一大新鮮事,更新鮮的還是由孫公子任廣州第一任市長,甫一就任就通過了“舊城改造”的公布。“打仔洪”同三欄九大簋對禁煙、禁賭早作心理準備,反倒是處之泰然,但斷未想到這個舊城改造就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省城立即就大興土木,將原有就開始擴建的舊街改造成新馬路,到處係新一番景象。首當其衝天字碼頭對開的永清街、雙門底大街一直到惠愛大街被擴建,改名成“永漢路”,讓人一聽就知道係革命的代表。這條永漢路要直到文革時才改為“北京路”。其後省城各處都開始拆除前清時的窄舊街巷,擴建成新馬路,例如從民國七年就擴建的維新路,還有文明路和文德路,昔日的上九甫、下九甫也將街麵擴闊。在內城前清時還遺留的街閘一律拆除。隨後市政擴建、改造很快就來到了沙基。


    鬼仔譚因為已離開香港多日,所以趁舊曆年迴香港看望其父,順便將“縮骨全”的給乃父的書信帶迴。龔千擔在省城無親無故,所以鬼仔譚幹脆就將迪隆裏的那兩層樓的住處轉讓給龔千擔,龔千擔從這一刻起總算在省城有了自己落腳的地方。


    這一日朝早他剛從迪隆裏住所行出來,去沙基新填地街麵上“聯順糧油總會”開工。省城全麵開展“禁賭、禁煙”後,他本來在“同興竹館”做“睇場”領一份水錢,現在隻好又迴到“縮骨全”手下的糧油總會做個篩米工,同時還在蓮香樓繼續做他的“大茶煲”維持生計。龔千擔向來就好麵子,先前同鬼仔譚受“打仔洪”與“細眼皇帝”的差遣,曆經奇遇、出盡風頭,“龔千擔”三個字在沙基西關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闖出了名堂,現下卻要迴來做個米鋪夥計,自然就是一萬個不願意。倒是“縮骨全”勸解他:省城時局變換,暫時按下風頭避一避也不是壞事。


    但今日看來,恐怕就算連他縮在“糧油總會”也無濟於事。龔千擔一走近總會鋪麵,就看到裏裏外外擠滿了人,似乎在看熱鬧,他連忙就衝上前去,看到人群外圍有個相熟的,在十八甫街邊賣白糖糕綽號叫“陳村種”的,就拍他肩膀道:“陳村種,有米派嗎?”


    “陳村種”大名叫陳有春,係順德陳村人,迴頭見是龔千擔,連忙賠笑道:“千擔哥,總會出大事了!”龔千擔哈哈笑道:“出什麽大事?給誰個水缸做膽也不敢來聯順糧油總會鬧事呀。你莫要生草藥亂講呀。”“陳村種”搖搖頭,道:“別人定是不敢,但這次來搞事的係你地‘聯興順’的‘骨精明’呀!”


    龔千擔聽到“骨精明”三個字,立時就不做聲。“骨精明”大名王精明,字叔達。此人在“老聯”內輩分職司與“細眼皇帝”相等,久享盛名,係老聯山主“火麒麟”依仗的心腹。自細眼皇帝潛逃南洋後,聯興順內重要事務都是此人決定。先前那個在“多如樓”難為龔千擔的“姑爺仔”楊從善就是他的拜帖門生。王精明從大半年前期久日未在省城露麵,龔千擔從未見過他本人,現下聽“陳村種”這樣說來,甚覺奇怪,連忙推開人群,來到鋪麵裏頭,倒想看看這位久聞其名的“骨精明”是甚麽模樣。


    首當其衝就看到那個冤家對頭楊從善,正對著“縮骨全”在說話。這個“姑爺仔”梳著個西裝頭,一身“文明人”的打扮,顯得是意氣風發。旁邊坐著個人,看起來身材中等,戴著副眼鏡,穿著身長袍,戴著頂中式圓帽,十足十個教書先生一樣,正是大名鼎鼎的王精明。


    “姑爺仔”對著“縮骨全”拱手道:“永全叔係我老聯的叔父,輩分尊崇。您同叔達哥又是多年的交情,今番一定要比我地一個麵子。”


    “縮骨全”在櫃麵端坐,麵無表情,看著王精明片刻,道:“我洪門弟子向來不與當權牽涉,叔達兄什麽時候任職軍政府了?。”王精明威名盛大,就算係縮骨全當麵也不稱唿他外號。


    姑爺仔連忙道:“永全叔誤會了,叔達哥係任職新近成立的市政廳工務局參議,並非是任職軍政府。因為聯順糧油總會該當沙基要衝,永全兄在沙基又德高望重。今次叔達哥係來同永全叔商討協助沙基舊城改造的事宜的。”


    縮骨全看了姑爺仔一眼,道:“省城人都知道,沙基係‘老聯’的根基。‘骨精明’身為老聯先鋒官,居然改造起自己地頭來了?還要將沙基沿街全部店鋪民房都拆了?這不是反骨又是什麽?”


    他話一說完,圍觀的人群都起了哄。這些人大都係在沙基、清平大街、十八甫的街坊同謀生的人,舊城改造事關他們的切身,自然就是群情洶湧。姑爺仔雖然帶了十幾個門生,但是眾怒難犯,哪敢出聲,隻好一齊看著王精明。


    王精明卻是淡定從容,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對縮骨全道:“永全兄不必動怒,若說清拆自己沙基地麵,那是我王精明對不起一眾街坊。但任職工務局參議的不止我一人,‘十三行’的龍行水也同時被市政廳聘用,長堤一帶也要擴建成馬路。所有事情都是從市政大局出發,並非你、我可以阻擋的。”他說話陰聲細氣,同他的赫赫威名毫不相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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