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了一會兒,衛褚開口:“但目前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監控裏的奧迪跟被燒毀的奧迪,是同一輛。”


    所有人的視線投向他,林帆挑了挑眉:“怎麽說?”


    “我研究了好幾個小時的監控錄像,對那輛車已經非常熟悉,它的後保險杠有一處凹陷,可能是以前的事故中留下的痕跡。”衛褚笑了笑,“剛林監放出第一張照片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雖然被燒的隻剩下殼子,但那道痕跡還在。”


    林帆立即調出那張照片,衛褚了然,也跟著找出自己手機裏的截圖。


    放大後一對比,兩邊的凹陷看起來確實很相似。


    “不過,車體前方新出現了一些撞擊痕跡,是監控裏沒有的。”衛褚有了新發現,陳博文瞅了眼,然後迴道:“應該是落到橋下的時候產生的吧?”


    “也有可能。”衛褚點點頭,提出了建議,“可以再請交警勘察一次,順便跟車主求證。據我觀察,後保險杠那道撞擊痕跡挺陳舊的,估計被盜之前就有了。”


    林帆點點頭,又含笑望向衛褚:“你好像對這車很有興趣?”


    衛褚沒有否認:“嚴格地來說,我感興趣的是監控裏開車的男人。”


    林帆笑:“我還以為會是那女人?”


    衛褚也笑了,笑的意味深長:“查死者就等於是在查她了。畢竟‘梁熙雯’還活著,那身份最合理的死者,就隻能是她了。”


    對此眾人沒有異議。


    他又搖了搖頭:“不過光靠監控,是看不出什麽了。”


    事發路段是幾十年前修建的國道,路麵受損情況嚴重,監控這一塊也沒能跟上,事實上行車量也不大。加上翻落在橋洞下,就算車輛燃燒了一整晚,也沒被發現。


    也可能有人發現了,但沒有理會。


    不管是哪種情況,總之,確切的案發時間一直沒定下來,但衛褚從其他路段的監控信息找到了當晚這輛車出沒的痕跡,以及進入國道的佐證,倒是把兩邊的時間點聯係了起來。


    衛褚似乎猜到了他此刻的想法:“奧迪是晚上十一點五十四分轉入國道的。”


    是了,那奧迪肯定是在這個點兒之後起的火。


    “既然屍源暫時無法確定,那就從那個司機入手吧。車是他開的,人也是他接的,他嫌疑可太大了。”衛褚一針見血,“當然他做了掩飾,無法識別麵容,但可以從贓車的來源入手。如果是黑市裏倒賣的,那就找到最近的買主;如果不是,那也許他自己就是偷車賊……找到車主詢問一番,也許能找到關於那個人的信息。”


    他的推測不無道理,算是定了下一步的追查方向了。


    衛褚說到這裏,忽然笑了起來:“我之前一直頭痛,怎麽才能通過正式的渠道接觸那個女人,機會終於來了。”


    林帆聽出了他言外之意:“你要去見‘梁熙雯’?”


    “三個月前,她乘坐一輛奧迪,於深夜失去蹤跡,翌日奧迪車毀人亡,她卻安然無恙地迴到了燕城。”燈光下,衛褚眼瞼半垂,睫毛翕動,在眼底灑下一片陰影,他唇角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她作為重要的人證,不應該協助調查嗎?”


    趙青青和陳博文望向他的視線已經佩服的無以複加,而林帆在最初的訝異過後,亦是諸多讚許。


    他歎了一聲:“周敘當初真是大錯特錯。”


    衛褚的腦海裏很安靜,不知道那家夥是沒醒,還是在裝死。


    不過他發覺,自己的心境似乎也產生了某種變化,至少在別人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反應可以說是平淡的近乎於無了。


    難道是因為恢複原職,就不記仇了嗎?衛褚忽然開始生自己的氣。


    在麵對林帆的時候,他隻是笑了笑:“明天我們就去見她。”


    林帆自然不會反對,過後,衛褚的目光移到了陳博文的臉上,挑了挑眉:“輪到你了文子,號碼調查的怎麽樣了?”


    “哎,說真的,除了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鬼手’,我感覺咱們目前幹的事兒跟普通刑警也沒啥區別啊。一直在跑腿跑腿跑腿……累死個人!”


    陳博文劈裏啪啦地發了一通牢騷,林帆衛褚他們隻是笑笑,倒是一直跟他不對盤的趙青青惡聲惡氣地催促道:“哪來這麽多屁話?趕緊說說說!”


    陳博文睨了她一眼,哀怨中透著不滿,哼了一聲後,總算言歸正傳。


    “查到那個手機號碼登記用戶的信息之後,我跟另一位監察員上門拜訪。那個人叫陳西,的確曾經在某家以電話保險銷售為主業務的公司幹過,不過一個多月前就離職了。”


    “我問了他關於那個號碼的事,結果他告訴我,他早就不用那個號了,因為他的手機在三個月就丟了。”


    陳博文兩手一攤:“然後他就啥都不知道了,線索又斷了。”


    “三個月前?怎麽丟的?”衛褚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陳博文摸了摸鼻子:“好像是在擠地鐵的時候被偷了吧……他是這麽說的。他也沒報警,一是覺著金額不大,警察不會管,二是那手機也確實不貴。就是重新換了個號比較麻煩……”


    此刻衛褚的注意力已從他身上轉移了。


    “又是盜竊……”衛褚低聲自語,不過陳博文耳尖,還是聽著了,他皺出一張苦瓜臉:“衛監,殺人案就算了,不會小偷小摸也要我們去查吧?”


    衛褚搖頭:“不,我隻是想到,那輛奧迪也是贓物……兩起盜竊案,會不會是同一個人所為?”


    林帆眼角一跳:“你是指那個司機?”


    衛褚“嗯”了一聲。


    趙青青咋舌:“不知道他跟那女人什麽關係,值得這麽為她盡心盡力。”


    “可能是為了錢吧?”陳博文不甘落後,也猜測起來,“要知道,梁熙雯是明星,錢賺的肯定不少,冒牌貨頂替她之後,不就相當於繼承了她的財產了嗎?”


    “你說得對,”衛褚聽了這句話,眼睛驀地亮起來,“這也是個調查方向。”


    陳博文一臉懵逼:“啊?”


    >>>


    梁熙雯的財務狀況,以及汽車與手機兩起盜竊案之間是否存在聯係,都是接下來的重點調查方向。


    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務湊在一起,他們這個四人小組就顯得捉襟見肘了,無奈之下,林帆打報告向上麵申請增援。


    人手的事兒輪不到衛褚操心,討論結束,他迴到家已經是淩晨四點了,他連外套都來不及脫,倒頭就睡。


    睜眼的時候直接是中午十二點了,他起床後衝澡洗漱,叫了份外賣,換了身衣服,然後聯係孟栩。


    現在正是午餐的點兒,他應該也在吃飯,衛褚的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衛監?”他有些意外,隨即聲音壓低了許多,“你稍等一下。”


    手機裏傳來椅子挪移的動靜,背景音裏的嘈雜人聲也逐步消減,顯然,孟栩換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想來是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跟特監處有接觸,畢竟是公眾人物,衛褚可以理解,況且這也免於打草驚蛇。


    “有事嗎?”孟栩問的很直接,於是衛褚也沒有拐彎抹角:“你知道她下午的行程嗎?”


    他沒有提到某個具體的名字,可孟栩一聽就知道他問的是誰。


    他沉默了片刻,才出聲:“這段時間她應該都在影視基地拍戲,不過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跟她確認一下。”


    雖然他語氣平淡,但衛褚還是察覺到了一絲抵觸——針對的不是他,而是“她”。


    衛褚有些抱歉:“麻煩你了,對不起。”


    “沒什麽。”孟栩遲疑了一下,試探地問道,“嗯……你是要去見她嗎?”


    “嗯。”


    “如果方便的話,我想問問,是不是……有進展了?”


    衛褚實話實說:“沒有實質性進展,還是沒找到直接證據。”


    他原以為孟栩會繼續追問,已經打好了怎麽應付他的腹稿,而孟栩的確是問了,不過他想知道的東西跟他預料的不大一樣。


    “梁熙雯……找到了嗎?”


    衛褚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男人秉著唿吸期待又焦灼的模樣,他想起那具碳化的屍體,心緒也不免染上幾分沉重。


    “還沒。”他斟酌了一下,用詞含糊,並不是為了安慰誰,而是目前為止,還沒有切確證據顯示燒焦的屍體就是梁熙雯。


    從這個角度來說,梁熙雯的確還處於下落不明的狀態中。


    再者,他要杜絕任何走漏風聲的可能,就算他並不認為孟栩是個大意的人。


    手機裏又是一片緘默。


    衛褚有點頭痛,想了想,才幹巴巴地憋出一句:“我們會繼續找的。”


    安慰實在不是他擅長的事。


    好半會兒,孟栩才作聲:“……辛苦了。”


    看得出來,他是個教養良好的人,或許還有職業素養的緣故,大受歡迎的偶像,各方麵都應該是完美的,無時無刻都彬彬有禮,已是習慣使然。


    但衛褚還是能察覺到他掩飾起來的悲傷,想來他也有所預感,他喜歡的女孩可能已經不在了。


    “如果沒事的話……”孟栩準備結束這個電話,衛褚卻突兀地中斷了他:“我想冒昧問一句,你現在跟她關係怎麽樣?”


    他這個問題一時間孟栩有些錯愕,須臾,他才低聲道:“最近偶爾見麵,大多是靠電話和微信聯係。”


    “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她?”衛褚有點意外,隨後他聽到孟栩的吸氣聲:“我的確不想,但我不想被她察覺到異樣。”


    衛褚怔忡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孟栩是在幫他。


    或者說,幫梁熙雯。


    “你想穩住她?”


    “嗯,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了。”


    孟栩的言語中流露出迷茫和頹唐,顯而易見,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非常很大。


    衛褚的壓力又大了幾分,他沉吟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那個女人,在你麵前是什麽樣的?”


    “對我很關心,體貼,懂事,偶爾又會耍個無傷大雅的小性子。”孟栩的口吻平淡到近乎麻木,“比真正的梁熙雯要討人喜歡得多。”


    衛褚聽得出來,這是實話而非諷刺。


    不過這一套對於孟栩來說,顯然沒用。


    通話結束後,外賣也送上門了,衛褚用餐的時候,收到了孟栩發來的信息。


    他確定了“梁熙雯”下午就在劇組拍戲,甚至把她所在的劇組的拍攝計劃表都給弄來了。


    衛褚放下筷子,立馬給陳博文發了條微信,定了碰麵的時間地點。


    填飽肚子,將餐盒收拾幹淨,衛褚便出門了。


    乘電梯下樓的時候,轎廂裏沒幾個人,正前方的鏡麵轎壁毫無預兆地多了一條人像,經典的恐怖橋段,衛褚卻是毫無反應。


    好在這幻覺隻針對他一個人,否則電梯該變成一個大型的驚悚片現場了。


    盡管他一臉冷漠,但此刻的心情還是跟平時稍有不同——原因很簡單,往日他出現的隻是一張臉,此時卻是整個人跟他麵對麵。


    說實話,感覺還是不太一樣的。


    “看來你更喜歡我現在的樣子。”幻像甚至從鏡麵裏走了出來,同他並肩而立,衛褚麵無表情地扭過頭。


    不管是什麽樣子,都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周敘的自我感覺依舊非常良好,雙手插進褲袋:“恰恰相反,你反而沒那麽討厭我了。”


    衛褚:“……你有事嗎?”


    “甚至還有一點欣賞我。”


    “……做什麽夢呢?”


    “我之所以會這麽說,”周敘意味深長的視線掃過他的臉,“是因為你的大腦就是這麽想的。”


    衛褚冷笑。


    “你肯定在想,他說什麽我就要信什麽嗎?嗬嗬真好笑。”周敘那雙下垂的眼睛裏盛滿了狡黠的笑意,“我沒說錯吧?”


    他不屑又嘲諷的笑容頓時一僵。


    “怎麽可……”


    “否認就是承認哦。”


    “……放什麽屁呢?”


    “生氣你就輸了。”


    衛褚不吭聲了。


    行吧,這狗逼玩意兒,話都讓他說完了。


    “哈哈哈哈哈哈!”鏡麵中的幻象樂不可支,笑的麵目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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