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雁迴的速度突然提升,好似是經曆了兩日開始習慣徒步行路,令黎玖很是欣喜,也再不用每天兩次幫她按摩了。


    山路狹窄,黎玖和溫雁迴再愛惜自己的衣裳,數日前行也已是沾了不少灰塵,更不提兩個喜歡幹淨的女孩兒連個洗浴的地方都沒有。


    “明日便能到臨湖鎮。”劉長青隻吃了兩片蘑菇,就將這為數不多的菜蔬留給了黎玖和溫雁迴,“我們在鎮上修整一夜,再乘船去五羊城。”


    “劉夫子,你怎麽突然好心好意的要坐船了?”黎玖叼著一根骨頭拿肉逗引寶兒蹦跳,抬起頭問話的功夫肉就被叼走了。


    “臨湖鎮本是個小村落,因在潼湖旁側而成為現在的大鎮子。”劉長青將柳枝插好,重新坐迴蒲團上,“潼湖原名眼湖,湖岸蜿蜒形如一隻巨大眼瞳,原先也是不毛之地,但數十年前行商偶然發現自潼湖穿過可快速抵達更東側的青山城,商路開辟,行腳商人俱在此歇腳,自然也就富裕了起來。潼湖並非正向,要到五羊城,坐船隻需三日,但若步行,我們三人恐怕要走上半月有餘。”


    當夜黎玖便興奮的睡不著覺,她一直在想從未見過的船是何等模樣,其他鎮子是不是也像小林鎮一樣安逸又樸素,湖又是什麽樣子的,是碧波萬頃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湧擇人而噬?


    過度興奮的下場就是眼下掛著兩抹黛青色,一路上黎玖哈欠不停,惹得寶兒總把毛茸茸的尾巴往她嘴裏塞。


    “劉夫子,還沒到嗎……”黎玖兩手扯著搭在她肩膀上的貓爪,一臉生無可戀。太陽已經走過了正中,細碎的金色陽光灑在身上,卻沒有幾分暖意。


    “快了,快了。”劉長青指了指不遠處影影綽綽的岔路口,“左邊是通向青山城的,右側便是臨湖鎮。”看見了些兒休息的希望,黎玖總算強打起精神,跟著一起前行。


    “唏律律!”左側的路比她們走的山間小徑寬敞許多,兩駕馬車並排前行都顯得綽綽有餘。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溫雁迴一下把好奇湊過去的黎玖扯到她身邊,飛揚起來的塵土蹭著她的鼻尖兒飄了過去。


    “阿酒,你要是還站在那兒,現在已經被卷進車底了!”溫雁迴臉上帶了些許難得一見的慍怒,黎玖訕訕的低眉順眼表示以後不會了,沒過幾瞬就又躥到路口去,伸長了脖子去看剛剛跑過去的那輛馬車。


    “我們順著路邊走。青山城盛產藥材,往來行商頗多,你們仔細一些。”劉長青叮囑一句,落在她們身後護著,寶兒則走在他的腳邊,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翹起,不時抖動一下。


    樹木逐漸變得稀疏,若不是溫雁迴一直死死的拽著她衣袖,黎玖早就要遠遠的跑到路的盡頭。


    入目先是些兒稀薄的農田,都還落著殘雪,幾戶農居分布在田間,看上去就比小林鎮裏最好看的房子還要精致幾分。坐在路邊的閑散農戶都拿著煙杆,眼睛裏帶著精明和狡猾,看到三人風塵仆仆身無長物的樣子,頗有些嫌棄和失望的移開了眼。


    這是嫌我們窮嗎?黎玖眨巴了下眼睛,裝作什麽都沒看到。劉夫子和雁迴都是熟悉的人,給她們看看錢袋也未嚐不可。爹可是說過了,外麵的人,比山裏的獨狼還要狡猾狠辣呢。


    順著田壟又走了小半個時辰,麵前終於出現了用石磚壘砌的圍牆和鎮門,最上麵像模像樣的掛了個木匾,寫著“臨湖鎮”,但讓黎玖看了隻想發笑。


    “雁迴,你說,這個鎮口是不是他們跟著哪個大城偷學的?但是學的一點也不像?感覺還沒有小林鎮那樣什麽都沒有好看呢!”黎玖跟溫雁迴咬耳朵說悄悄話,溫雁迴伸出一根手指將她的腦袋頂正了,似乎在說不要在人家家門口亂說壞話。


    “進鎮費,一人五個大錢。”鎮口站了個農兵模樣的男人,原本正抱著木棍打瞌睡,看見三人走來勉強打起了精神,將木棍往懶洋洋的伸出手。進鎮費?進去還要花錢的?黎玖愣住了,就看見劉長青攏在袖口裏的手伸出來,似乎很舍不得的在他手上放了十五個銅錢。


    “窮鬼。進去吧!”農兵罵罵咧咧的說了句,眼睛幾乎粘在溫雁迴身上,咂著嘴緩緩收迴木棍,即便三人穿過了鎮門也久久沒迴過身,“小妞兒長得倒還真正……”


    要不是溫雁迴拉著,黎玖就要把刀□□了。


    溫雁迴確實是很好看的,麵皮白淨,五官也恰到好處,身上還自帶了一股書卷氣,就像哪個大戶人家養在深閨裏的小姐,除了沒有一身漂亮的裙裳。


    “淨會惹禍。”溫雁迴收迴按著黎玖刀柄的手,嗔怪的瞪她一眼,“眼睛長在他身上,你又能怎樣?隻為了這點小事就要打架?這裏不是小林鎮了。”“他眼神不正。”黎玖嘟囔卻也隻好作罷,很快注意力便被鎮裏的新鮮事物吸引走了。


    臨湖鎮的繁華是十個小林鎮加在一起也無法比擬的。即便還不是旺季,路邊依舊有許多茶鋪酒館開張,街角也總是會有幾輛賣些零食糕點的推車,黎玖甚至還看見有個用黑布條纏繞了雙眼的人,穿一身髒兮兮的道袍,坐在路邊,身邊的白布上寫著“占卦算命”。


    劉長青徑自穿過鬧市,溫雁迴扯著黎玖不讓她亂跑,一直走到間客棧裏。櫃台後麵的小二正用胳膊支著頭打瞌睡,劉長青屈指在桌上敲了幾記才將他驚醒。


    “兩間房,丁字七號、八號,三位上二樓左轉到頭就是了,號牌兒您可拿好。”小二手腳麻利的給他們開好了房,“三位住幾天呐?可要將飯菜送進屋裏去?”


    “敢問小哥兒,去五羊城的船最近一班是什麽時候?”劉長青彬彬有禮,小二也露了個笑臉兒:“這位爺來的不湊巧,前天剛走了一趟,下迴船要等三天後了。不過這船票您盡可現在就買了,到時候憑票上船。”


    “那便開三……”劉長青的話沒說完,手剛探進袖子裏,鎮口就傳來一陣嘈雜的馬蹄喧嘩,緊接著黎玖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兒。


    劉長青頭也沒迴,雙臂護著黎玖和溫雁迴往客棧內退了數步讓開了櫃台的位置才重又掏出錢袋付了房錢:“那便開三日的。至於飯食便不必了,我等自會出來另買。”


    “好嘞。”小二收起了銅錢,還沒等他再說幾句場麵話,客棧門口就停下了一輛馬車。


    兩匹黃驃馬高大健壯,皮毛油光水亮,即便黎玖不懂也知道是品量上乘的好馬。車轅前的馬夫戴著蓑帽看不清麵容,手上的馬鞭上沾著些兒血跡。


    馬車門簾兒掀起來,先出來了個穿著侍女衣服的女孩兒,看容貌也不過十五六歲。馬夫下了車轅半跪在地上,侍女挑著門簾,緊接著從車廂裏出來了一隻穿著繡花鞋的小腳,一個少女手搭著侍女,腳踩馬夫的背,柔柔弱弱的走下車來。


    “我們迴房。”劉長青將黎玖和溫雁迴簇擁上了樓梯,趁著轉彎的時候黎玖用眼角餘光瞥了門口。那個女孩的臉她沒有看清,隻看到了毛茸茸的披肩。


    顏色極正的淺紅色,一隻狐狸身上最多隻有半個巴掌大小的一塊,甚至有的連一撮都沒有。緊接著是一塊銀錠落在木桌上的聲音。


    “兩間上房,要最好的。”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有些嘶啞,似乎嗓子有些問題。“甲字一號、二號。客官您的馬可要拴在後院呐?咱這兒有最好的豆餅幹草,您住上房,小店不算錢。”小二謙恭的聲音傳了來,等來的卻是一句不必了。


    黎玖推門進了丁字七號房,裏麵雖然狹小卻算得幹淨,她和溫雁迴身量都瘦,那張床也能睡得下。房間的窗戶是開著的,黎玖往外瞥了眼,就看到車夫走到門外,手指在車轅上一敲,那駕華貴的馬車和兩匹黃驃馬就變成了一張用黃紙剪成的馬車圖樣兒,被車夫拾起來放進了袖子。


    “這也是修行的手段嗎?”黎玖驚奇的轉過頭,就發現自己看的太過入神,連劉長青已經進屋都沒發覺。


    “剪紙化生,在符紙裏封住兩匹駿馬的精魄,灌注法力自然會讓它們現形。隻有符師才能做到,鹿鳴書院亦有開設初級符師的課程,你若好奇可以一試。雖然我並不推薦。”劉長青關上屋門,先開口堵住了黎玖要發問的嘴,“我去買船票,雁迴你和寶兒看好黎玖,我迴來之前不要讓她離開屋子。”


    溫雁迴乖巧的應了,寶兒則很幹脆的跳到黎玖懷裏,一副打死不走的樣子,尾巴還在黎玖麵前亂甩。


    “晚上自然會帶你遊逛。不要亂跑。”臨了開門劉長青又轉過頭來叮囑黎玖,黎玖則費力的舉了舉寶兒迴應:這麽沉的一坨,要丟開也不容易啊。


    “雁迴,我就看看。”黎玖將半個身子探出窗戶,就看見鎮口圍了一群人,緊接著人群散開,兩個農兵抬著一具屍體出來。


    剛剛那個守在門口的男人已經沒了氣息,雙眼還是半睜半閉的慵懶神色,一個馬鞭粗細的孔洞穿透了他整個脖頸,血淅瀝瀝的從背後滴到地上。


    “他死了。”黎玖來不及擋住溫雁迴的眼睛,她覺得那有些血腥,似乎不應該讓溫雁迴看見。“沒關係。”溫雁迴瞥了一眼那被蓋上了白布的屍體,“他隻是惹到了他不能惹的人。阿酒,你不要變成那樣。”


    黎玖低頭看了看寶兒,輕聲應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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