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怔住。


    那句玩笑一般說出口的話, 沒想到陸五還真會答應,可看他先前的態度,不一直都是討厭她


    “還愣著幹什麽, 要救人就趁早。”陸五把裹著她的棉被拿開, 重新放迴了榻上去, 轉過頭來看著她道。


    顧九跟著他站起身,兩人眼看要走出門時, 陸五突然問了句“你的幫兇呢”


    顧九腳步一僵,隻見陸五轉頭, “若是無意中起了爭執將人殺害, 那想必就算不發生在客棧裏, 也隻會是在客棧附近, 絕不可能是在這所村莊,而你在將人殺害後想要拋屍, 將目的地鎖定在了這裏,那僅憑你一人的力氣, 將屍體拖到這裏來, 再將它沉到井裏去,顯然是不可能的事,難道不對嗎”


    顧九啞口無言,想了半天, 最後隻能避重就輕“你這麽說, 就是已經確定沒希望了, 所以隻是陪我走個過場, 心裏想著趕緊打發我,等天亮後送我去自首,是嗎”


    “你在逃避”陸五輕輕一哂,“為你運送屍體的幫兇小十,他現在藏哪呢”


    顧九麵無表情“很遺憾你猜錯了,哪來的什麽幫兇如果真有幫兇的話,我還需要向你傾訴”


    “那你告訴我”陸五看著她的眼睛,“你用什麽法子運的屍體難不成還駕了馬車”


    顧九內心氣結,麵上仍是不顯山露水,保持著平靜道“兇殺地點就在這附近,我跟她在這附近起的爭執。”


    陸五“也就是說,你們大半夜不睡覺,閑得無聊跑到這來,特意吵上一架,你再用早已準備好的兇器,無意中殺害了她”


    顧九額穴一跳,“你怎知有兇器”


    陸五“隨便瞎猜的,還真有原本我還以為,你隻是隨手一推,將她的腦袋推在某塊尖石上,再”


    他欲言又止。


    到了這個時候,顧九隻能硬著頭皮道“我隨身總喜歡拿柄匕首防身。”


    “匕首呢”陸五問。


    “當然”顧九下意識想說處理掉了,可轉念一想又改了口,“在她身上。”


    陸五下定論道“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你這不叫無意殺人,你是蓄意謀害。”


    “你”顧九陡然睜大眼睛,“你瞎猜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故意殺”


    “是小十。”陸五冷不丁打斷,“不是你。”


    顧九被他連番逼問得幾乎要出一身冷汗,隻能在內心慌亂的同時,保持麵上看去麵無表情,“是我,而小十也不會是我的幫兇,因為”


    她眼皮一掀,“小十是那個世族大家的嫡子,跟她有著密切的血緣關係,兩人的關係還相當之好,客棧裏的人都可以作證,你試想一下,這種情況下,我即使是需要幫兇,可我敢找他嗎找他,還不如找我哥。”


    陸五聽完後默不作聲,看著她良久,直到顧九想要去推門時,聲線毫無起伏道了一句“顧九,你殺了人還能這麽冷靜,如果不是裝的,那你要麽不是瘋了,要麽就是原本”


    他頓了頓,聲線冷硬“就是個愛好殺人的狂魔。”


    他說完這句話後,沒等顧九去迴應他,兩三步跑到院落牆角,從地上撿起了那把破傘,又跑了迴來,擋在她頭上,“走吧。”


    見顧九腳步不動,陸五隨口問了句“難不成你把她,拋我家井裏了”


    顧九神色一動不動,隻是腳步仍然僵住。


    陸五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了他喉嚨滾動的聲音,“你這地方,選得可真好啊。”


    “不是。”顧九咬了咬唇,“當時沒記清方向,不記得拋哪兒了。”


    陸五詫異“村裏一共就兩口井,我這村頭一口,村尾再有一口。”你這都不記得


    “天太黑,又下了雨。”外邊的雷聲轟鳴夾雜著暴雨仍在繼續,顧九在傘簷下抬起濕漉漉的眸子望他,慘白的一張小臉上,無血色的唇被咬住,“而且當時我很害怕。”


    陸五喉嚨滾了一下,“那你現在就不怕了”


    “我怕。”顧九突然上前一步,伸出手抱住了他腰,低聲的喃喃話語傳來,“是因為有你在,我才不害怕的。”


    陸五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無孔不入的恐懼感深入骨髓,不是因為井裏有可能藏著的屍體,而是因為麵前的人。


    她實在是,讓他害怕。


    他把她的手扳開,一隻手撐著傘,一隻手攥著她雙手,看著她提議道“你如果因為天黑下雨迷失了方向,記不清究竟把她拋到哪口井裏了,那我們就先從這口井看起,要是找不到再去村尾的井。”


    顧九怔了一下,點頭。


    陸五找來繩子,把一端綁在塊大石頭上,可另一端拴在誰身上,成了新的難題。


    若是讓陸五下去,在上來時,顧九拉不動繩子。


    若是讓顧九下去,怎麽樣想都不合情理。


    “我下去吧,沒事。”顧九麵色冷靜,“人都殺了,還怕什麽”


    陸五打了個顫,“井裏不算淺,你會閉氣嗎”


    顧九點了點頭“會的。”


    說出這兩個字的同時,她就瞥到陸五的臉,突然呈現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她就想到了他在想些什麽。


    “聽我爹說,我小時候不小心掉進過禦花園的池子,當時被救起來後,對水有了恐懼。”說著她垂了垂眸,“後來再大了一些,我爹為了讓我克服恐懼,天天把我泡在水裏,逼著我去學會遊水。”


    “是嗎”陸五動了動唇,“原來是這樣阿。”


    他有什麽好去多想的呢


    他不應該去多想的,即便是會水,在喪失求生意誌時,會還是不會,已毫無意義。


    傘簷之外,雷雨交雜嘶鳴,不時劃過閃電。


    陸五往黝黑的井口望了一眼,察覺到根本無法看清後,把破傘交給了顧九,用繩子去綁她的腰,邊綁邊道“我放下去時動作快些,你下去了動作也快些,不管找沒找到,我數到十聲後,都會拉你上來。”


    “好。”顧九點了點頭。


    陸五綁完後,看著顧九冷靜到看不出情緒的臉,壯著膽子,伸出手抱了她一下,很快很輕瞬間又放開,再柔聲道“別怕,這世間上沒有鬼,你沉到井底裏時,不會有人在身後盯”


    “陸五”顧九被他的話刺得頭皮發麻,本來還沒產生什麽恐懼的心理,這一下全都被激發出來,腦海中不停浮現他說的畫麵。


    陸五拍了拍她肩頭,“沒事的,就十聲的時間,你要是實在害怕,不然還是等天亮後找人來,到時我們再”


    “不行,絕對不行。”顧九一口否決他的話,“她等不到那個時候。”


    陸五聽完她的話竟有些想笑,就算是被拋進井裏前還有口氣,經過這麽長時間一折騰,一個大活人都沒命了。


    怎麽樣,都隻能看到屍體而已。


    “對了。”他突然想到什麽,“你是在暴雨前,還是暴雨後做的案。”


    “暴雨之前。”顧九想也沒想迴答。


    “那走吧,去村尾。”陸五又把傘遞給她,伸手就去解她腰間的繩子。


    顧九愣住,不明所以,“做什麽這裏不”


    “不看了,不用看。”陸五一邊解著一邊頭也不迴道,“你拋的肯定是村尾那口,因為我睡覺一向睡得淺,要是沒下暴雨前聽到院裏有動靜,肯定會被驚醒出來查看的,但是我什麽都沒聽到,這就證明,屍體根本不在這裏”


    他突然側過頭,平靜問“拋完屍後,直到下暴雨的這段期間,你都做了什麽”


    顧九的心沒由來狂跳了一下,她壓下這因慌張產生的懼意,冷靜著一雙眸子迴望他道“漫無目的,蕩了很久。”


    “難怪身上血跡都被衝洗幹淨了。”陸五垂了垂睫,沒再多問,直接從她手裏接過傘,一手攬過她的肩頭再道,“走吧。”


    男主光環,要命的男主光環又來了。


    顧九是真真切切佩服自己,竟然能在這種時候,心裏還湧起不該有的情思,因為陸五的舉動心怦怦狂跳。


    盡管知道他的舉動沒別的意思,隻是行走在雨幕裏免得兩人都被打濕,但當他的手摟過她的肩頭,感受到他懷裏的暖意時,她還是忍不住先去多想了。


    “怎麽被淋到了嗎”陸五下意識伸手上下摸了摸她的肩膀,確認完後奇怪了一聲,“沒打濕阿。”


    “走吧,快走,別磨蹭了。”顧九一把揮開他的手,先行往前踏了出去。


    “哎,你別走快,不然打不到了。”陸五連忙跟了上去,將傘簷罩在她頭頂時,側頭看到她冷白的臉,心思微動,沒再伸手去摟她,而是將傘往那邊傾斜了些。


    暴雨還在一直嘩嘩地下,兩人行走在雨幕中,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再提起,氣氛外的詭異。


    保持著這樣詭異的氛圍,兩人踩在泥濘地裏,顧不得褲腳被濺濕,深一腳淺一腳,小半炷香時間來到了村尾。


    顧九慶幸,這口井不屬於任何一座院落,是單獨坐落在村尾外邊的。


    “這口井的井水特別甜,村裏家家戶戶都舍不得多取,平時用的水還是去河邊挑迴來,隻有喝的,做飯用的,是這口井的井水。”陸五望著井跟她介紹。


    “行了,別再耽擱了。”顧九說著要去接過傘,然而陸五按住了她的手,“我去。”


    “什麽”顧九反應過來,“不行,我到時候拉不動”


    “沒事。”陸五直接打斷她,指了指井上的轆轤,“看到這個沒我院子裏是沒這個,可現在這裏有,你把我放下去後,等我要上來時,你隻要借力揺就行,要是”


    他話突然一頓,抿了抿唇又道“要是你連這力氣都沒有,那就趕緊去最近地方喊人,我撐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


    顧九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她隻能看著陸五把轆轤上的繩子解開,接著把傘遞給她,自己再去綁繩子。


    顧九看著陸五的動作,沒由來突然想到什麽,先是心猝不及防一跳,再是趁他低頭不注意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摸了摸他左側的肩。


    陸五身子一僵,把她的手抖開,冷著臉看她道“幹什麽非禮呢”


    顧九訕訕收迴手,察覺到手上陣陣的濕冷意,把手往自己衣擺蹭了一蹭,再抬眼看陸五時,竟然莫名奇妙覺得


    男主光環,好像又加強了。


    她是眼花了嗎


    肯定是的。


    一切準備就緒,陸五教她用脖子夾著傘柄,放他下去時蹲著身別亂動,可沒想到顧九手一鬆,直接把傘揚在了空中,任風刮著它,往不知何處飄去。


    陸五“”


    合著他這一路,都做了無用功


    “快些。”顧九催促他。


    陸五瞪她一眼,咬了咬牙,雙手扶著井沿將身子探了進去,準備好了之後,雙手一鬆,“放吧。”


    顧九用著吃奶的勁掌控著轆轤,一邊慢慢把他往下放,一邊在心裏要命想著,放下去都已經這麽難了,她待會肯定拉不上來他,要是男主


    被她就這麽弄死了,怎麽辦


    算不算是跟女主死而同


    顧九趕緊打消了心中這個可怕的念頭,果然人一緊張,就容易胡思亂想。


    可當她振作起精神再往下看,想要繼續慢慢放時,發現不知何時繩子已然放到了底,她望著空空如也的轆轤架子,滿腦子就是一個想法,完了。


    她趕緊使出比吃奶更用勁的勁,像是要爆發出生命潛能一般,使勁往上搖著轆轤,力求把陸五拯救迴來。


    果然人在窮途末路時,潛力是無限大的,她這時也感覺不到手酸和無力,仿佛繩子底下綁的是一塊小石頭,而不是一個活人,一個大活男人。


    可沒想到剛揺上來不過兩下,井底下陸五咬著牙的聲音傳來,“我剛進水呢,拉我做什麽還看不看了”


    顧九“”行吧。


    她重新把他放迴了水裏,根據陸五本人的要求,在心裏默念了三十下,接著深深喘了口氣,爆發出力量開始搖。


    這迴沒先前那般輕鬆,將陸五拉上來,幾乎耗盡了她身上所有力氣,臨到關頭,感覺手都不是自己的了。


    還好,他安全上來了。


    顧九累得鬆開,一屁股跌坐在濕地上,雨點劈裏啪啦打在自己身上,這時也感覺不到疼痛。


    她的氣稍微能喘之後,才轉過頭去看同樣坐在地上的陸五,他臉上的布巾因為濕透了,早已被他不知丟到了哪,露出那張滑稽可笑的臉來。


    正因為是這樣,顧九才完整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莫大的驚慌夾雜著恐懼,像是難以相信某種事實一般。


    “顧九。”陸五轉頭,聲線顫抖,“你確定,是女人”


    顧九看到他慘白的臉,看到他被凍得發青的唇,以及眼中透露出來的不敢置信,先前覺得萬般好笑的臉,此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了。


    “底下”陸五滾了滾喉嚨,“隻有男人。”


    突如其來一道閃電劃過,兩人同時在對方眼中,看到鋪天蓋地的驚恐。


    還未等顧九反應過來,陸五已經伸手死死抱住了她,整個人顫抖的跟受驚的小動物般,兩人身軀貼合之緊,她都能感受到,他胡亂跳著的胸膛。


    顧九恍然之間想起,顧攬竹曾經說過,她最常捉弄太子的方式,就是裝神弄鬼,一切隻因


    他怕鬼。


    可是,她也怕阿。


    顧九不由分說,抱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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