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祝年近古稀,頭發花白,說話輕聲慢語,一雙細長眉目襯得麵相慈悲,那雙手前些年還不似如今這般枯槁幹瘦,能提筆作畫,水墨白宣雄渾蒼勁,亦能落棋時局,洞察每一個細微商機。


    很難將多年前雷厲風行縱橫商海的方董事長與如今偏安一隅的方知祝聯係起來,不過鍾連海入贅方家那幾年,除卻金錢人脈,也確乎將老丈人的生意經學去七成。


    縱觀碧海一路發家史,沿途的蛛絲馬跡總能窺得幾分當年a城首富的手段作派,隻不過鍾連海下手更加狠利不留底線,能做十分決不做九分,事事都要做絕了。如此看來,他與方家分道揚鑣也是早晚的事。


    關於這對嶽丈女婿之間的流言八卦從未斷絕過,滋生於各個上不得台麵的擁擠角落。極少有那麽一兩句傳進鍾意的耳朵裏,她震驚之餘隻覺荒謬可笑。


    母親的死是全家的痛。方知祝選擇隱退留守,而鍾連海決意帶著碧海離開這座傷心城,二十多年前的婚戒他一直戴著,方碧薇的相框也始終擺在老宅書房的架子上。


    她和父親那樣相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童年時光鍾意還記憶猶新,豈是那些無良記者一張鍵盤空口白牙就可以肆意篡改歪曲的?


    方知祝也許的確不大滿意這個女婿,這很正常,換位成如今的鍾連海也瞧不上牧鴻舟。如果鍾意出了什麽意外,就像前幾天她招唿不打夜不歸宿,鍾連海當時急得心焦,但最後也不舍得對她說重話,而是“找你的小男友談談”。


    方碧薇的逝世是紮在方知祝和鍾連海之間的一根刺,他們之間的隔閡可能很久都無法消除,但對於鍾意來說,外公和父親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在她出發前往a市時,鍾連海又在老生常談胃病調理的注意事項——方知祝一直有胃病,年紀上來了情況漸漸嚴重,他不接受鍾連海的關心,卻對鍾意的囑咐言聽計從。


    “可不許再吃了啊,真不是我跟您搶,螃蟹性寒,吃多了要胃疼的。”鍾意剛把方知祝的酒沒收了,又去搶他碟子裏的螃蟹。


    方知祝無可奈何,一桌子豐富菜肴就隻剩下幾盤素葉淡葷,“女孩兒是小棉襖,這話一點不錯,這不就給我捂出一身痱子來了。”


    “裝可憐也沒用,下午您吃了三塊糯米糕,晚上說什麽也不能過量了。”鍾意給他成了一碗粥,往裏麵添了幾滴香油增味。


    “嘖,沒意思。”方知祝搖搖頭,笑著拿調羹小口小口把粥喝了。


    鍾意難得記起一迴吃飯前拍照,吃完飯她把照片發到朋友圈,沒一會兒就冒出來一堆讚。隨意看了看消息列表,第一個點讚的竟然是牧鴻舟。


    鍾意後悔沒多加個濾鏡,打開聊天框問牧鴻舟:“在幹嘛?”


    牧鴻舟言簡意賅:飯局。


    鍾意:少喝點酒,對胃不好。


    牧鴻舟:好。


    第一句話兩個字,第二句話一個字,再下一句是不是就隻剩個句號了?鍾意眼底微涼,忍不住撲哧笑了。


    “一個人傻笑什麽呢。”


    方知祝披了件薄外衫從樓上下來,上好的桑蠶絲麵料貼在身上,將他的身形映得有些消瘦。


    “沒什麽,看到一個傻子。”鍾意不著痕跡地關了聊天界麵。


    “飯後坐著對腸胃不好,這話是不是你說的?看手機半天了,和我出去散散步。”


    “哎,好。”鍾意把手機放迴口袋,拿起外套和他一起向外走。


    -


    “......小牧雖然年輕,能力和膽識我卻已經深有領教。不過,如今的經濟形勢走向低迷也是有目共睹......當然,就算這次沒能合作,你這個朋友我也交定了。”


    坐在對麵的中年男子熟稔地打著圓滑官腔,既不立刻答應,也不把話說死,拿捏掂量,等著最後宰上一刀。


    牧鴻舟麵色不變,和煦客套道:“王總有眼光,合同上三個點的讓利正是我們出於對您的仰重才特別加上的,第一次與您合作,相信以後還會有更多來往的機會。”


    以退為進,刀槍不入,說話滴水不漏。一場飯局,百般試探,這個年輕人遊刃有餘卻又不失真誠。


    王總當即爽朗大笑,麵露欣賞道:“坦白講,我有意向的不止你一家,其他公司資曆更深讓利更高,但是單憑你這個人,和舟翼科技的合同我也必須簽。”


    牧鴻舟心裏的石頭落了地。踏出第一步相當不容易,他既沒有人脈,本金也相當有限,市場上針對他這樣新人開出的合同百分之八十是霸王條款,以合作名義行買斷之實,往往隻掛一個好聽的頭銜,開發者本人實際沒有任何自主權。


    s市龍爭虎鬥,他將目光瞄向競爭相對平緩的a市,依舊碰壁多次,今天終於談妥第一筆生意,也算沒有白費這些時日的來迴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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