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芽從門口跑迴來,叼著鍾意的裙擺把她往外拖,急促地汪汪叫著。


    牧鴻舟已經快走到院子門口了,強勢的雨柱像閃著銀光的刀,幾乎要將他頭上那把薄薄的傘麵擊穿。


    他在濃重的夜色中艱難前行。昏黃的路燈將他的身影剪成一道修長挺拔的枝葉,雨傘已經失去了作用,不斷有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流進領口,他每走一步都濺起大朵水花,混著泥濘一起沾在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上。


    “喂——!”


    牧鴻舟聽見身後人喊,腳步僵滯,片刻後迴頭,看見站在門口的鍾意。數秒間隔的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眼角還帶著未幹的淚痕,因為跑得太急而不停地喘氣。


    她扶著門,抬手擋住閃電的強光,和他沉默對視片刻,猶豫道:“你,你先別走了吧。”


    牧鴻舟的臉被雨傘的陰影遮蔽著,鍾意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渾身濕透地站在離她十幾米遠的院子門口,雨水從他的手肘和褲管成束流下。


    她提高了音量:“發什麽呆,我叫你滾迴來!牧鴻舟!”


    愛迴不迴,她自覺仁至義盡,抱著狗進去了。


    “櫃子左邊第一個抽屜裏有鞋套,旁邊有幹毛巾,別把我家地板弄髒了。”鍾意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牧鴻舟脫了鞋,穿上鞋套,擰了幾遍毛巾才勉強把身上的水擦幹。他順了順頭發,狼狽又期待地抬起頭,樓梯上已經沒人了。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走上二樓,鍾意從衛生間裏出來,臉上貼著一張麵膜,看了他一眼,擦著護手霜,目不斜視地從他麵前徑直走過。


    她走到臥室門口時頓住:“毛巾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你用完了明天早上一起帶走,你睡衛生間左手邊那間客房,床品在衣櫃裏,自己套。”


    “我......”


    “我不希望明早醒來在社區新聞看到有人遇難的消息,今晚換做任何人我都會留宿他,你不要多想。”


    說完她便關上了門,緊接著門後傳來落鎖的聲音。


    芽芽從寵物房裏溜出來,在即將撲倒牧鴻舟身上的一刻刹住了車,有點嫌棄地看著變成了落湯雞的他,圍著他繞了幾圈就跑迴去了。


    牧鴻舟在他的大好年華裏,在他的愛人家裏,真切地感受到了人嫌狗厭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鍾意疲憊地倒在床上。一天之內經曆了太多,休眠了三年的火山一朝爆發,大起大落的情緒被眼淚衝刷平息,她現在開始擔心明天起來會不會長皺紋。


    牧鴻舟牧鴻舟,全是那個該死的牧鴻舟。


    鍾意把麵膜揭了,仔仔細細抹上一層眼霜,把那條還沒出生的皺紋和牧鴻舟的名字一並剔除。


    鏡子裏的女人皮膚細膩白皙,眼眶略微有些紅,但眉宇間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淡然。


    該說的話都已經說絕,不出意外,明天過後他們再也不會有交集。


    畢竟牧鴻舟是那樣驕傲的人。


    鍾意按下床頭櫃的薰香機,掀開被子躺下。


    夜漸深,有人沉沉入夢,有人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第32章 ...


    清晨六點半, 鍾意劃掉鬧鈴,支楞著一頭亂發,晃晃悠悠進了洗手間。


    混沌的意識在牙膏和清水的洗禮中逐漸清醒, 十五分鍾後, 她將頭發束起,披著浴袍神清氣爽下了樓。


    平時學校事務繁忙,堆積如山的課題任務常常溢出占用到周末的時間,鍾意甚至抽不出空去健身房, 隻能每天早起半小時,在院子裏遊上幾圈。


    女人二十五歲是個坎,一夜之間心態變得笨重, 開始麵對現實,身體卻還保留甜食和碳酸飲料的記憶,由此拉開抗爭一生的減肥血淚史。


    把浴巾扔到躺椅上, 鍾意一頭紮進泳池,濺開一道清澈的水花。


    她四肢伸展, 漂亮的蝶泳姿勢帶起一圈細密的透明水泡, 這些水泡在親吻過她修長白皙的身體後迅速消逝在六點半的晨光熹微中。


    泛著涼意的池水微微刺骨, 但是完全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除非室外溫度降至零下,池麵開始結霜, 不然即使是冬天鍾意也保持著遊泳的習慣, 不光是為了減肥, 也為了維持健康的身體素質。


    她付出長期不斷的代價, 換取令人羨慕的體重圍度和穩定的體檢指數,這個交易還算公平。


    鍾意在最後一個返程中解開發圈,烏黑長發迅速膨脹張開成一簇婀娜海藻。她揚著水花從泳池出來,細細喘著氣, 臉頰泛起三月桃花的粉。


    早晨七點的第一縷光束照在她濕淋淋的白皙雙腿上,隨著她的舒展邁步,溫潤地細閃。


    進門的同時聽見多士爐工作完成的叮響,全麥吐司的焦香從廚房裏一路飄到鍾意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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