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晚飯下來,尤冬從小房間裏把陸老板揪出來收拾碗筷,自己送邵侑晰迴家。今天邵澤華有個飯局來不了,他們隻能打車迴去。


    “包,圍巾,都拿好了嗎?”


    尤冬又往沙發上看了看,確定沒東西了才扶他站起來。


    邵侑晰這腿說嚴重不嚴重的,拐杖倒是被他耍得挺溜,一拐下去能跳老遠,比陸老板那胖子跑得還快。


    “喏。”


    他聽到尤冬叫了一聲,剛想抬頭,腦門上就被套了一個毛絨絨的東西,一下子把整個視野都遮沒了。


    “???”邵侑晰掙紮了兩下。


    “嗤。”尤冬笑了一聲,拎著帽尖給他提上來一點,把那雙大眼睛露出來。


    這小藍帽子是他自己織的,毛線顏色特別正,襯著邵侑晰那張臉白得跟反光一樣,好看。


    “走吧。”尤冬接過他手裏的包背在肩上,掀開門簾跨了出去。


    這鬼天氣已經徹底冷下來了,夜裏風吹得頭發亂飛,刮在臉上還有些生疼的感覺。尤冬唯一一個帽子拿給了邵侑晰,出了門看見被冷風裹在空中亂飛的傳單,隻覺得頭皮也跟著發涼。


    好在晚上人少,他倆在街邊站了不到五分鍾,就打到了車。


    車裏有暖氣,尤冬抓了抓邵侑晰沒拄拐的另一隻手,指尖還是冰冰涼涼的,“冷嗎?”


    邵侑晰搖搖頭,握緊了他的手揣在自己荷包裏,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咳。”


    尤冬悄悄勾了下嘴角,也跟著看向另一邊窗戶。


    這個人怎麽最近總愛拉手什麽的...


    他不自然地摸了下鼻子,好像這種感覺也不是很討厭。


    從手心裏傳來的溫度也很溫暖,這樣很好。


    -


    車子停在別墅樓下,邵侑晰敏捷地跳出來,尤冬把包遞給他。


    “快上去吧,外邊冷。”


    尤冬手插在袋裏對他說:“我走了。”


    邵侑晰撐著拐盯著他看了兩眼,突然張開雙臂,朝他招了招手。


    “幹,幹嘛?”尤冬的臉燙了一下,望見他黑得發亮的眼睛,神鬼時差地走上前去,跟他抱了一下。


    瘋了瘋了,一個二個都瘋了。


    “好了,不要撒嬌了...快上去。”


    尤冬伸手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分開來對他笑了笑,調個頭往小區外走了。


    邵侑晰看著他縮在羽絨服裏遠去的背影,抬手摸了摸頭頂軟乎乎的毛線帽,無聲地笑了下。


    -


    是夜月明星稀,一晚好夢。


    邵侑晰起床後就窩在房間裏搗鼓,陽光灑在他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包裏準備了一塊寫字板和兩本五線譜的空白本子,他坐在一旁看著想了會兒,又把吉他包從床底下拖出來了。


    雖然店裏有給尤冬玩的吉他,但獨板的他應該沒玩過...正好拿去給他玩玩。


    零零碎碎又裝了些調音器和上弦器之類的小物件,邵澤華已經頗不耐煩地在樓下喊了:


    “邵侑晰!搞快點!九點了!”


    他慌忙背著包一瘸一拐地蹦下去。


    尤冬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他的聲音真的很特別,清澈透亮,既比童聲多了份低沉,又不像一般男生過了青春期以後變得沙啞的嗓音,總之就是無論放在哪都會讓人眼前一亮的好嗓子。


    他不應該隻是單單困在小琴行裏,現在不應該,以後更不應該。


    他值得更好的!他值得!


    邵侑晰坐在車上,看著窗外快速掠過的樹影,心情雀躍得仿佛已經嗅到了花香。


    -


    到了琴行,他把吉他包丟給自家老爹提著,自個兒先跳進來,看到陸老板一個人坐在櫃台後邊,店裏還有個老婆婆帶著小孫子在挑黑管。


    【尤冬呢?】


    他指了指沙發上尤冬的木吉他,眼底的迫切不言而喻。


    “尤冬...他沒去找你嗎?”


    陸老板噌地一下站起來,快步走到他旁邊說:“他今天大清早就不在店裏,我以為他去接你了。”


    找我?


    邵侑晰瞪著眼睛搖了搖頭。


    “尤冬?你們說的是尤衛康家那混小子嗎?”


    一直豎著耳朵在旁邊偷聽的老太太轉過來,左邊袖子上別了圈紅色的袖套。


    “是!”陸老板和邵侑晰同時迴頭看她,“你怎麽知道...”


    “我是他們家居委會的。”


    沒等他說完,老太婆搶先指了指自己的紅袖套,上麵繡著“油榨街”的字樣。


    “你們不知道嗎?那小子昨天夜裏去偷了張家小賣部的東西,幾大條煙呢!張大哥今早去報的案,他去自首啦。”


    “不可能!”


    陸老板拍了下茶幾,衝過去對著她說:“尤冬昨晚十點過還在店裏,哪有小賣部那時候還開著的?”


    “嗨,你別不信啊。”老太婆擺擺手,“人現在就在對麵的派出所裏,不信你們自個兒去看看。”


    “我們...”


    邵侑晰一把揮開正要說話的陸老板,兩拐棍蹦出琴行,快步走到他家車跟前。


    “你怎麽出來了?”邵澤華手上拿著鑰匙,還沒來得及鎖門,就見他家瘸腿兒子單腿一跳,翻身坐迴了車上。


    【別問了,走。】


    邵侑晰冷著臉抬手一指對麵的那條街,邵澤華明白又出事了,趕緊跟著上去發動了車。


    -


    卡宴開到街口拐了個彎,在派出所門口被死死堵住,一堆穿著羽絨服的人擁在門外,探頭探腦又指指點點地討論著屋內。


    “勞駕,讓讓。”邵澤華護著兒子擠進去,穿過一條長走廊走到審訊室門口,借著門縫看清了門裏的情況。


    尤冬坐在審問桌後邊,穿著一身黃馬甲,低著紅腦袋不說話,對麵端著茶杯的警察正舉著手對他說什麽,語氣和麵色看上去都不太客氣。


    【怎麽樣?】


    邵侑晰拽了拽他的袖角,邵澤華轉過頭對身旁一個警察問道:“同誌,裏頭什麽狀況了?”


    “未成年人偷竊,拿了人家五條軟中華,少說兩三千是有的,估計少管所裏關幾個月吧。”


    那警察抱著手搖搖頭,“這孩子聽說就是個街頭混混,打架鬥毆被學校退學的事都幹過,家裏情況也比較複雜,到現在家長也沒來,問他聯係方式他說家裏沒電話。”


    邵澤華知道些尤冬之前的事情,聽到“家長沒來”還是皺了下眉頭,“沒來是什麽意思?你們沒派人去他家裏找人?”


    “去了,他家不讓我們進門。”


    說到這個那警察也有點氣,“他那爹不知道怎麽迴事,隔著門就在裏麵罵我們,說隨便我們怎麽處置,不要問他,這孩子的事怎麽能這樣!”


    “......”


    邵澤華震驚得說不出話。


    “什麽叫最多判六個月!太便宜他了!”屋裏一聲爆吼,一個絡腮胡啤酒肚的男人踢開板凳站起來,指著尤冬就開罵。


    “警察先生你們是不知道!這混小子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臭流氓!前段日子他還打傷了我兒子,就這!就頭頂!拿板磚硬生生往上敲啊!”


    大胡子的男人撲過去揪起他身旁的警官,“您可不能輕易放了他!放他這一次,以後一定還會有無數次!偷我的煙是小事,以後他到社會上幹的可就是殺人搶劫的勾當啦!”


    “你先冷靜點!”兩個警察把他摁迴座位上,他還掙紮著要起來,“不能放過他!我兒子不能白白受傷!”


    屋內亂作一團,警察手忙腳亂地安撫受害者的情緒,那頭嫌疑人就好像什麽都沒看見一樣,低著頭什麽都沒說。


    “你!你會遭報應的!”


    大胡子男人紅著眼,抄起身下的板凳一股腦對麵砸過去,“啪!”一聲,木凳子隨著尤冬頭上的血一同滴落在地上。


    “你幹什麽!”


    “摁住他!”


    四五個警察撲上去把他反剪在桌子上,另外一個護著尤冬的頭走出來。


    門一開,不知何時又堵到走廊的人群全都沸騰起來,有罵聲有大笑,甚至還有吹口哨的,把他們團團圍在中間,像站在聚光燈下的小醜一樣。


    尤冬誰也沒看,眼睛被掩在紅色的頭發下麵,紅色的血從腦門上順著滴了他走過的一路。


    “......”


    邵澤華的腦子頓了很久,聽到耳邊一陣一陣微弱的喘息聲。


    “...侑晰?” 他轉過頭去,“侑晰!”


    邵侑晰整個身子都氣得顫抖,指尖掐進掌心裏,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隻能一次又一次無力唿出堵在肺裏的氣。


    “侑晰,冷靜!”


    邵澤華生怕他做出什麽衝動的舉動,趕忙架著他半拖半就地把人挪出門,塞進卡宴裏。


    “冷靜下來,邵侑晰!”邵澤華從後備箱摸出一瓶礦泉水放在他完全冰涼的手裏,那雙漂亮的手現在摸上去比瓶身還冰。


    【憑什麽!他們憑什麽!】


    邵侑晰把瓶子甩在一邊,憤怒地比劃著重複的手勢。


    【他們憑什麽說尤冬是小偷!他根本不可能做那種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尤冬不可能是小偷。”邵澤華輕拍他的背,試圖讓這個無聲發怒的小孩冷靜下來,“我們都相信他,你別生氣,你聽我說。”


    邵侑晰瞪著發紅的眼睛看他。


    “事情是怎麽樣的我們不清楚,如果你想,我們現在就去找他爸爸,好不好?你想不想去找他?”邵澤華把他抱在懷裏,輕聲哄著。


    邵侑晰閉著眼吸了一大口氣,哽咽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找,現在就找。


    去油榨街,找他那個爹...


    尤衛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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