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忍著不適,牽著馬,離開大部隊,走向一個山坳。荒郊野外哪有什麽茅房,找個背人的山坳就是了。


    身後一直陰魂不散跟著白丁。


    青禾迴頭瞪白丁。


    不用說話,眼神已經明確表示了此刻的心情。


    白丁牽著馬,站住了,嘻嘻一笑:“我來幫手。”


    青禾冷著臉道:“不必。”


    白丁道:“好吧,那你自己處理傷口,我站在這給你把風。”


    青禾心中有很多疑惑,暫且放下,不理白丁,自顧自走遠。白丁在後麵叫道:“接著!”一股風聲,青禾迴身一接,手裏多了條軍褲。


    白丁笑道:“換上吧。沒人穿過,是新的。”


    青禾心中疑惑更甚,有心想把白丁給的褲子扔還迴去,白丁離得太遠,自己也懶得廢力氣。不再磨嘰,拿了褲子走到背人的山坳,把馬拴好,看旁邊有條小河,左右四顧,確定沒人能看見自己,十分隱蔽了,便把褲子脫下,去河裏簡單洗一下。清洗幹淨後從挎包裏拿出藥粉,抹在傷口上。青禾劃自己那兩刀不是很重,稍微破皮流血而已,綁好繃帶,換了自製的月/經帶,重新穿好褲子。


    青禾穿的還是自己原來那條。


    她對龍戟都那個樣子,更何況白丁,她輕易不會接受人的好意,她怕一旦接受,等以後還人情的時候不好還。就像龍戟說的,青禾骨子裏,其實有種偏激的傲氣。


    白丁見到幹淨清爽收拾得又像個人的青禾,眼睛一亮,似是讚歎,見到她仍穿著原來那條劃口子染過血的破褲子,眼神一變,嘿嘿一笑,沒說什麽。


    青禾把韁繩從樹上解下來,牽著馬走到白丁身邊。


    彎腰低頭,鄭重施了一禮。“多謝。”


    白丁笑嗬嗬道:“客氣。”


    青禾漫步而行,經過白丁身邊,目不斜視,似是不經意問道:“你都知道了吧?”


    白丁跟在青禾後邊:“什麽?”


    倆人一前一後走著,青禾說話時不看白丁,仿佛完全不在意這個人,也不在意他的迴答。


    “知道我是女人。”


    “不錯。”


    白丁迴答時全神貫注盯著青禾,他覺得青禾真的很有趣,他很想竄到青禾前邊看一看她此時的神色。


    “何時發現的?”


    “沒多久。”


    “我之前發現有人進過我的營帳,那個人是你?”


    “不是我,不過我也有份。”


    “除了你,這件事還有人知道?”


    “當然沒有。”


    青禾站定,迴頭看了他一眼。“那我真的應該好好謝謝你。”


    “是該好好謝謝我。”


    “你這麽幫我,為什麽?想得到什麽?”


    白丁露出思索的神情,“暫時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告訴你。”


    “我不喜歡欠人情。”


    白丁看向她穿的那條破褲子,點點頭:“看得出來。”


    青禾認認真真道:“所以你就算幫了我,我也不會迴報你什麽。古有晉文公重耳‘退避三舍’以報答流亡時楚國對他的恩情,晉文公沒有直接認輸或者不發兵,若是我跟你,最多我退兵一百裏吧,但該打還是要打,該殺我也會殺。”


    白丁饒有興致地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獨特?”


    青禾不由得想起小方,小方哥哥說過她跟別的女人都不一樣,喜歡她這種性格的自然極喜歡,討厭的卻也極討厭。青禾自從重新迴歸龍家軍之後,很少想起小方了,她想的最多的人是龍戟,跟龍戟相處的時候,她想不起其他任何男人。


    不願跟白丁多說,上了馬,一拉韁繩,奔著大部隊,急追而去。


    白丁也翻身上馬。


    天至傍晚,龍家軍走到石頭城,石頭城離春予不遠,走到這就算安全了。龍三爺曾立下規矩,大批軍馬不得入城擾民,是以大軍仍駐紮在城外,龍戟等官員進城在驛站中休息。


    這還是急行軍以來,眾人第一次入城休息,能用熱水泡泡腳,吃頓熱乎飯,晚上躺在床上,真是一種享受。


    青禾也分到一個單間,洗漱完畢早早上了床。說也奇怪,她的腹痛在離開大部隊之後便好了。


    大姨媽也離開了。


    之前那麽折磨人,現在大姨媽一走,她穆青禾又是一條好漢……


    人一靜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青禾躺在床上,眼望木頭房梁,聽著牆角更漏的滴水聲,想起白天跟龍戟置氣的事情。這時也有點後悔,說實話她都不明白為何那麽做,隻能勉強說是來了大姨媽脾氣暴躁的緣故吧。別的女人生氣是撒嬌或者作天作地,自己生氣怎麽就紮了自己一刀呢?


    若是別人說自己,怎麽都無所謂,若是龍戟,說一句都不行,怎麽都不行,非要爭個高下不可。若是別人對不起自己,笑笑就過去了,若是龍戟,有一點小錯也抓住不放,無限放大。若是別人跟自己起爭執,不理解自己,青禾便覺正常,若是龍戟,就特別委屈,絕不低頭,沒理也要辯三分。


    爭吵置氣的時候心裏想,龍戟怎麽能那樣?憑什麽那樣呢?但那樣到底是哪樣,青禾也說不清。


    老想著就算我不對,可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你不能這麽對我,你這麽對我了我就生氣。別跟我講道理,我不要聽道理。


    睡不著躺床上總結一下,青禾覺得自己絕對是有病。


    不知道龍戟現在睡沒睡。


    很想見他。


    說句對不起,或者別的什麽也好。


    想到就做,青禾迅速起身,穿好衣服,紮好腰帶,推開房門,去找龍戟。


    夜空如墨,繁星點點,空氣純淨,庭院寂靜無人,風中傳來遠山青草的氣息。


    來到中庭,繞過假山,站在龍戟門前。


    龍戟房裏還亮著燈,不知在做什麽。


    青禾起了好奇心,學電視劇裏那樣,捅破窗戶紙,從縫裏看。


    不甚明亮的油燈下,龍戟伏案疾書,桌子是上一堆又一堆的公文,龍戟正在批閱,時而微笑,時而愁眉苦臉,隨著批閱的內容而改變神色。


    右手尾指上一枚不起眼的戒指,在油燈下發出昏黃的光。


    手一動,這道黃光就動,手不停移動,黃光就在屋內劃出奇詭的路線圖。


    青禾看著,站著,呆愣著。


    聽耳畔蟬鳴,賞夜幕繁星,吹秋夜寒風,擁無邊淒清。


    忽然之間不想進去了。


    古代王徽之訪友人戴安道,夜乘小船,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所謂“吾本乘興而來,興盡何必見戴”,便如今日青禾不想見龍戟一般道理。


    又所謂“我不是愛上你,我隻是愛上了愛情本身”,也是這麽迴事。


    青禾呆呆地在門外站著,想體會一下“悲春傷秋”,想體會一下“林黛玉”,卻有蚊子叮在胳膊上,發現時已鼓起老大一包,蚊子早飽餐一頓逃之夭夭。徒留青禾暗恨,一邊撓,一邊得出結論:


    我穆青禾就不適合思考人生!


    本來就不應該在這傻站著,人是活出來的,不是想出來的。


    既然人家在工作,不便打擾,就別在這顧影自憐了,本身自己也不是個多愁善感弱質纖纖的小女人,就別裝了。


    當機立斷迴了房。


    第二日,官家派人來迎接凱旋的龍家軍。有官員出示公文,把小霸王舒謄押走,龍戟徹底渾身輕鬆。大家說說笑笑,在驛站一起用早膳。男人之間的話題永遠是女人,馬上要到春予,所有人懸著的心放下,興高采烈地談起女人來。龍戟在眾人逼迫下,不得不請客,說好迴到春予就請諸位兄弟去最好的妓/館燕子樓喝花酒。


    青禾進來吃飯時,正是眾人議論最熱烈的時候,大家當然問青禾去不去,青禾當然說不去。


    龍戟的大巴掌狠狠拍了青禾肩膀,大聲唿喝著必須全員去喝花酒找姑娘,誰都不能落後。聽得青禾一臉黑線,又不能說什麽,倒是明白青禾身份的白丁在一旁快笑死了。


    趁眾人不注意,龍戟從懷裏摸出個小瓷瓶,遞給青禾。青禾不解:“這是什麽?”


    “你不是受傷了嗎?我這迴可是把我的珍藏都拿出來了。”龍戟嘿嘿一笑,頗有點不好意思道,“昨天的事你別往心裏去,你要還生氣,找個沒人的地方揍我一頓也成。”


    青禾心裏一陣暖流湧過,有心想道歉,卻說不出,不由低下頭。


    龍戟繼續說道:“我其實是覺得你有事不跟我說,心裏不痛快,我後來想,你不肯跟我說,必是我做得不夠,我應該怪自己,怎能怪你?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信任的。後來我辦完公事去找你,見你房間熄了燈就沒進去。”


    青禾這才知道原來龍戟昨晚也跟自己一樣。


    想來龍戟來找自己的時候太晚,自己睡了。那麽,龍戟也像自己一樣在門口站了一會?小小感悟了下人生?


    其實她並不是真跟龍戟生氣,她隻需要知道自己在龍戟心中的地位,就什麽氣都沒有了。


    龍戟關心地問:“今天怎麽樣?”


    青禾道:“早沒事了,完全好了。”


    “還是要注意,天氣越來越冷,傷口不能碰水,不能……”


    “報!”守門的衛兵從外進來,手裏抓著一隻信鴿。


    龍戟接過信鴿,拆下信,看了看,臉上更添喜色。


    青禾問:“誰寫的信?”


    龍戟高興地道:“我妹子。”


    青禾看龍戟高興,也跟著高興起來。


    “信上寫了什麽?”


    龍戟心情頗佳,笑著說道:“家裏人要來春予看我,妹妹說我娘……”


    “報!”


    親兵趙重甲的大喝,打斷龍戟的話。


    龍戟折起信紙:“傳。”把信紙揣在懷裏。


    外麵跑進趙重甲:“軍師來了!就在外麵!”


    龍戟喜形於色:“快!所有人跟我前去迎接軍師。”大步前行。


    青禾急忙跟上。


    白丁、牛鈞等一堆武將在後麵跟著,屋裏隻留幾個龍戟的親兵守衛。


    趙重甲傳完令,來到案前,給自己倒杯茶,“渴死我了,總算到了石頭城能喘口氣。”跟屋裏的親兵蕭德興聊天,隨口道,“剛我進來時將軍看什麽那麽高興?”


    蕭德興像門神一樣站在門口:“好像是將軍妹子給寄的家書。”


    “哦,我想起來了。”趙重甲大口喝著茶,“我好像聽見將軍說什麽‘家裏人要來看我,我娘……’,我還覺得奇怪呢,將軍娘親都死多久了,他娘能來?”


    蕭德興從門口走過來,道:“我猜那是將軍話沒說完,他肯定要說的是‘我娘子要來’。”


    趙重甲驚道:“嫂子要來了?”


    蕭德興點點頭。“八成是。”


    趙重甲道:“聽說嫂子和將軍定的是娃娃親,將軍父母死後,全靠嫂子一人支撐,那叫一個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是個難得會持家的賢妻良母,又生得極美,十裏八村有名的美女,這迴總算能見到了。哎,將軍兒子來不來?”


    “不知道,估計也得來吧,總不能大人都來了,把個十歲娃娃扔在家鄉吧?”


    “這迴好了,這迴將軍不用再想他們了,我也不用再擔心那小白臉搞什麽鬼了。”


    蕭德興好笑地搖搖頭:“你呀,能不能別叫人家小白臉,我看他是個挺好的人。”


    趙重甲道:“你說奇不奇怪,我越看那小白臉越覺得他有時候比女人還美,我懷疑自己是不是中邪。”


    “我覺得他也挺美的,哎,你就沒想過,他萬一真是……”蕭德興想喝茶也走過來。


    “真是什麽?”趙重甲又給自己倒了杯茶,一口灌下去。


    “……女人。”


    “噗!”,趙重甲的茶一點沒浪費,全噴蕭德興臉上了。


    龍戟是有老婆孩子的,老婆馬上要來,屋子裏的龍戟親兵在談論什麽,青禾一無所知,此刻的青禾還在屋外迎接龍家軍的軍師,她身邊站著龍戟,她並不知道很快,龍戟身邊站著的人,就不是她,而是他娘子了。


    後來等青禾終於知道了那封信的內容之後,青禾想,如果當初龍戟的話沒有被人打斷,如果當初她知道龍戟是有家室的,事情會不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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